“不,要說的。聽我說完吧,就這一次了。別因為跟他賭氣,就放棄自己,你不是說過要成為全世界最厲害的警察嗎?不要放棄,我跟媽媽,還在天上等著看呢~,等我離開以后,他就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所以你別總是跟他吵架,他也有些年紀(jì)了,要是把他氣壞了,你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該有多孤單啊~,姐姐希望你將來人生里的每一天都是開心快樂的?!?p> 她說著,眼珠子木訥的轉(zhuǎn)向站在另一邊,同樣握著她的左手的中年男人。
徐爸爸強忍著就快要流出來的淚水,盡量保持最后一絲體面,可聲音是無法掩飾的,他也顫抖著,“爸爸......對不起你?!?p> “沒關(guān)系的,我原諒你了,不過下輩子,我才不要再當(dāng)你的女兒了?!?p> 離開的時候,她的臉上是帶著些笑意的,也許是她終于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想見的人也都見了,所以走的時候也算是心滿意足吧。
葬禮的這天,秋和也沒去上學(xué),她一直陪在徐逸身邊,即使什么都做不了,但陪伴總是可以的,站在他身邊,余光瞥到的時候,墨鏡下,他那雙好看的眼睛紅彤彤的,時而滾落幾滴淚珠,除了輕輕的拍拍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了。
墓碑上的照片里,徐清依舊是初次見面時那樣明朗清澈的樣子,還是扎著熟悉的馬尾,然后梳了很多小辮子,跟裴景一樣,也挑染了幾束粉紅色。
墓碑前,是一束粉色的玫瑰,還有一束純白色的沒有香水味的百合,是她和媽媽最喜歡的花。
她說過的,希望自己的墳頭能有點顏色,所以他們照著做了。
接著兩三天,徐逸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吃不喝,也不說,不管大家在門外怎么敲怎么喊,他就是無動于衷。
物理補考的前一天,放學(xué),陳秋和站在他的房門外,他依舊一言不發(fā)的在里面,沒有開門。
她靠在門邊的墻角坐下來,整理了片刻的思緒,平靜的,對著空蕩蕩的走廊說:“我知道你很難過,很自責(zé),但是生老病死,沒辦法的,我們選擇不了,所以只能強迫自己去接受。我想,她之所以沒有告訴你們,就是怕你會這樣難過吧,你要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你可以有一段時間是難過的,但是你不能不吃不喝,一蹶不振,她說過的,希望你不要放棄自己,要好好愛自己的,不是嗎?你這樣,她要是知道的話,得多難過啊?!?p> 她從包里拿出那張準(zhǔn)考證,塞進門縫里,“物理的補考,在明天上午9點,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個也許不合適,但我不想你這么久的努力就這么浪費了,也不想你畢不了業(yè),相信,她一定也不想的?!?p> 黑暗的房間里,徐逸蹲坐在沙發(fā)一角,埋著頭,沉默的聽著秋和的話。
在她轉(zhuǎn)身,朝著樓梯去,準(zhǔn)備下樓的時候,經(jīng)過旁邊的房間,門微微的開著,徐爸爸坐在那張鋪了粉色床單的床上發(fā)呆,失落,難過,且孤單,那樣的背影,傳達出來的這些情感,好像比那天在醫(yī)院見到徐清時她的樣子不差分毫。
知道他也在難過,在想徐清,本不想打擾的,但陳秋和想起來,有樣?xùn)|西一直忘了替徐清轉(zhuǎn)交,便冒昧的敲了敲門。
男人的思緒被敲門聲打破,木訥的轉(zhuǎn)頭看向門外,“哦秋和啊,不好意思啊,請進來吧,有什么事情嗎?”
當(dāng)她走進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相信嗎?真的會有人,一夜間白頭的。
要不是親眼所見,她大概多多少少也是不信的。
她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男人,頭發(fā)亂糟糟的,雖然不是滿頭白發(fā),但一眼望過去,肆意叢生。眼神溫和了很多,穿的也不再是西裝革履,而是普通平常的樣子,整個人疲倦又無神。
完全沒有了平時那種,眼神凌厲,叱咤職場的老總樣子。
怎么會......這么滄桑?
她在心里這樣反問。
“這個,姐姐讓我轉(zhuǎn)交給你?!?p> 她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他。
他雙手顫抖的拿過那個普普通通,做工還有些粗糙的木質(zhì)小木馬。步履蹣跚的轉(zhuǎn)過身,往前走了兩步。
這么多天了,他強忍著這么多天,在見到這個小木馬的時候,徹底被擊垮,然后在這個不過才見了幾次面的,才上高三的小姑娘面前,毫不顧忌的哭了起來。
“小時候,我陪她畫過畫,一起放過風(fēng)箏,我給她做過很多像這樣的小玩具,我們曾經(jīng),是很好的‘朋友’,我答應(yīng)過會陪她去游樂園的,我明明答應(yīng)過的......”
眼淚一滴接著一滴,不知疲倦的從那雙長滿了皺紋的眼里流出來,落在小木馬上,把小木馬也打濕了。
曾經(jīng),不管發(fā)生過什么,做了什么事情,但此刻,他只是一個痛失了心愛的女兒,遺憾和后悔,誠心懺悔的,父親,而已。
“她說,她不怪您,在離開家的那一刻,她就不怪您了。她還說,但愿您把欠她的愛,全部還給徐逸?!?p> 她繼續(xù)傳達著曾經(jīng)徐清拜托她一定要傳達的話,一字不差的。
轉(zhuǎn)身要離開的時候,她又補充道:“最后,她說,希望您能過的幸福,然后,請珍重。”
沒錯,這一句話,是陳秋和憑空加的。
不為別的,只是看著他難過懊惱的樣子,突然之間就心軟了,就當(dāng)是自作主張的安慰安慰他也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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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考的這天是周六,站在校門口,陳秋和著急的一會兒看一眼手表,沒過幾秒又看一眼手表,已經(jīng)八點五十三分了,補考的人差不多都進學(xué)校了,徐逸還是沒出現(xiàn)。
八點五十五,她放下手,嘆了口氣,失望的望著校門口滾動屏上‘學(xué)業(yè)水平考試補考師大附中考點’,一遍一遍的過著。
難道,他真的不來了?
“陳秋和?!?p> 聽到聲音她放心的、欣喜的轉(zhuǎn)身,還好他來了。
“你,在等我?”
她笑著把手里透明的文具袋遞給他,“我來看看,是不是有人要浪費我的心血~”
“我...”
“就算不會做也要把公式寫上,好好檢查,有什么事情一會兒再說,我等你出來?!?p> 他接過文具袋,急急忙忙的進去了。
坐在校門口的圍欄欄桿上,她低頭跟梁嘉靖聊著天,天氣還是有些熱的,還好旁邊有樹,可以擋住上午還不算太強烈的陽光。
一個半小時以后,打了下考鈴,一波接一波的人流從里面出來,她一直張望著,尋找他的身影。
直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的出來,手里依舊拿著剛才進去時,她給他準(zhǔn)備的那個文具包。
“怎么樣?都做完了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
她又著急的詢問:“???是很難嗎?很多不會做?那公式寫了沒?寫個公式也是有兩分的~”
“能陪我走走嗎?”
“好?!?p> 他們一起頂著大太陽,并肩走在每天放學(xué)都會一起走的路上,路旁的小店,即使是周末,依舊是生意好的不得了,毫不夸張地說,兩年了,這條路上的每一家小店,他們熟悉的差不多都能叫的出來名字。
就這樣安靜的走著,等待著他開口說些什么。
但他好像并不打算說什么,只是走著。
過了很久,經(jīng)過一個小賣部的時候,她說:“筆和本子給我~”
他帶著些疑惑的把文具袋遞給她,“干嘛?”
“你在這等我一下~”
然后她拿著東西,朝著小賣部走去。
過了大概五分鐘吧,她從店里出來,右手背在身后,笑瞇瞇的走到他身邊,“送個東西給你,也許你會需要的?!?p> “什么東西?”
“看好啦~,”她把手從背后舉到他面前,瞇著眼睛,好看的笑著,“吶,一整罐的快樂,送你啦~”
他先是愣了愣,有點被驚訝到了,然后過了幾秒,當(dāng)他看清楚那個綠色的雪碧罐子里,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垪l,笑了。
是的,這么久以來,他終于難得的笑了。
他接過那罐所謂的‘快樂’,笑著從里面抽出一張紙條,打開,上面清秀好看的字跡寫著:快樂。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謝謝~”
雖然這個方式出人意料,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罐子,以及一些小紙條,但這其中的心意,讓他覺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意外且開心。
這一刻,他才注意到,今天她穿的是一條白色的長裙,腳上的鞋子,是她生日時,他特地去挑的限量版帆布鞋,頭發(fā)還是整整齊齊的扎著一個馬尾,梳在耳后。
她的臉上洋溢著好看的笑容,眼睛因為笑意滿滿,又或者是被太陽光刺的,瞇著彎彎的。
“不客氣,生活嘛,總還是要繼續(xù)的,對吧?在沒有他們的日子里,也要好好生活呀~,別忘了,你還有我,還有靖靖、許以舟,我們不會離開。”
“真的謝謝你?!?p> 謝謝你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一直陪伴在我身邊;謝謝你為了我的考試忙的焦頭爛額;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這些說不出口的話,都藏在他說話時,認(rèn)真的眼睛里。
“那就收拾好心情,重新出發(fā)吧?!?p> “嗯,好。”
聽到他這句話,她總算是放心了不少,“那周一見。”
“好,周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