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趙忠誠的爺爺暈倒的消息，葉裴語三人立即趕去了他們所在的醫(yī)院。到的時候就看到趙忠誠人已經(jīng)嚇傻了一樣坐在手術室的門外。
應了那句老話，醫(yī)者不能自醫(yī)。他們雖不是專業(yè)治療的醫(yī)生，但見過的卻比醫(yī)生們更加刺激眼球和思想。病人、嫌疑人和遺體，哭聲連連、恐懼與不堪、期盼和落空。種種場景常年麻木著他們的心，但卻還能堅持著可以告訴病患家屬請節(jié)哀請加油，可但凡這種事情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仍舊會戳破內心深處的柔弱。趙忠誠從小生活優(yōu)越，家人都在身邊陪著他，盡管他知道人有生老病死的道理，可他從沒想過爺爺會突然暈倒在自己面前。而令他犯病的那個兇手就是他自己。
趙忠誠害怕了猶豫了也后悔了。他雙手抱頭痛苦著，眼淚“啪嗒”地掉在地上碎開，就像此時他的心一樣。如果爺爺沒事，他想也許自己可以先暫時放棄現(xiàn)在的學習去當兵。
他們一家人都等在手術室的門口，趙忠誠的大哥接到電話也從隊里趕了回來。
“怎么樣了？”葉裴語坐到他旁邊問。
趙忠誠低著頭吸吸鼻子，“心梗，需要支架?！?p> “好久沒見到你們了?！壁w忠誠的媽媽看到三個人很驚訝，她從沒聽兒子提起過還和他們有聯(lián)系，自從他考上立通之后就變得很忙，也很少和自己談心了。兒子長大了需要獨立的空間，可是他什么都不說身為媽媽的她還是很擔心。就比如這次這孩子該是積攢了多少心里話沒說出口？
“阿姨好?！笔Y悅昕走到家人中間，“我們都聽說了……過來看看爺爺順便開導他。”她扶著奶奶說。
趙忠誠媽媽看看丈夫和婆婆，把趙忠誠從椅子上拉起來，“你們去外面好好聊聊。忠誠沒吃午飯，這是錢先吃點飯去，再給奶奶買點東西回來?！?p> “我不，我要在這等?！壁w忠誠看著那格外鮮艷的“手術中”三個紅字，彷如滴血般令人恐懼。
“聽話?！?p> “阿姨放心，我們這就帶他出去?！比~裴語招呼蔣悅昕兩人一起推著趙忠誠向外走。
飯自然是吃不進去，趙忠誠一直低著頭，看來對于把爺爺氣得昏倒的事情非常自責害怕?，F(xiàn)在他終于明白爺爺為什么突然變卦的原因了。
爺爺在今年的例行體檢時檢查出得了心臟病，準確的說是曾經(jīng)心梗過。意思就是在完全不自知的情況下可能難受了一下之后就過去了，當時身體并沒有受到影響，但病癥確實是存在的。醫(yī)生告訴他如果不注意身體，有可能隨時倒下。爺爺?shù)男脑妇褪强吹阶訉O滿堂，家庭和睦，還有成為軍人世家。高考的時候他答應了趙忠誠的請求，但在他內心深處那個固有思想一直告訴他趙忠誠適合做軍人，他和老大一樣都必須是軍人，以后他們的兒子也都要是軍人才對。所以爺爺不惜一切代價想在活著的時候看到他能身著戎裝站在自己面前。
爺爺擔心自己的身體會突然撐不住，這個歲數(shù)了他并不害怕什么但他也想過最壞的打算，所以想在離開之前完成自己的那個穩(wěn)固而忠誠的夢想，哪怕自己被家人說成是老頑固。他的孫兒趙忠誠不僅要對國家忠誠，還要對子孫忠誠。
趙忠誠哭了，哭得稀里嘩啦，像個孩子似的抹著眼淚，“我害怕，我不上學了，明天我就去當兵。”他站起來握緊拳頭，引來飯館里的人都看向他們這桌。
蔣悅昕強行拉著他坐回來，安慰道：“我們知道你難過，但你要想開一點。畢竟你也不知道爺爺?shù)昧瞬?，而且這件事一直是你們的沖突。你會生氣也是控制不住的事情。”
趙忠誠拍了下桌子，嚇得他身后的客人回頭看了眼，“他為什么不告訴我，如果說了我也許會想一想也就不會威脅他了。再難我也忍了，我乖乖去當兵。秦述說得對，以后退伍可以繼續(xù)研究，我也可以在軍隊里自學……軍隊不是也有軍醫(yī)或者病理科什么的?！闭f完他就看向秦述想得到他的回答。
秦述聽到卻說：“現(xiàn)在說這些都晚了?！?p> 葉裴語在后背戳他。人家正難過，他還說這種話。
“你現(xiàn)在覺得自己錯了，一心就要去當兵，但你爺爺此時也一定在想這件事。你們爺孫兩個人都還挺像的，我覺得他也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老年人。如果好好溝通，也不會這樣。這次鬧成這樣就是因為你們全憋在心里，忠誠，我覺得你還是沒能把自己的心里話告訴爺爺?！鼻厥隼潇o地幫他分析。
秦述話音剛落，葉裴語傳來了一個不安的疑問，“心臟手術還能睜著眼睛？”她萬分驚訝的張著嘴巴。
“心臟支架是在患者血管狹窄的情況下建議使用的治療辦法，是一種微創(chuàng)手術。這種手術在心血管疾病的患者中普遍使用，屬于局部麻醉。”秦述解釋道。
趙忠誠揉了揉眼睛，“可是我害怕，我不想再和他談這個話題了。如果再有下次，萬一下次沒這么幸運……”他就真成了害死爺爺?shù)膬词帧?p> 蔣悅昕拍著趙忠誠的后背，他現(xiàn)在看起來更像是個犯了錯擔心被罵的小孩子，“我說句話吧，趙忠誠。我覺得吧這畢竟是你的未來，就算你再努力等幾年后你回來一切都要從頭開始。這么說你能懂嗎？我說得明白點，意思就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話說開，希望等爺爺病好你們再好好談一番。人有時候就是要自私的，但如果把你心里想的講明白對于那個強迫你的人來講就不是自私的?！?p> “對，沒有過不去的坎?！比~裴語附和道。
“她說得對。你的本意就是要和爺爺好好說，事已至此必須把這個心結解開?！鼻厥稣f著把飯推到他面前，直言：“畢竟你也不想等爺爺以后真走了是帶著更大的遺憾吧？”
趙忠誠聽明白了，但他還是低著頭繼續(xù)哭。他內心很煎熬，從未有過不知選擇的時刻。他們說得都有道理，可誰也不是他自己，當局者迷。
回到醫(yī)院天色已有些黑，趙忠誠的媽媽告訴他爺爺?shù)氖中g已經(jīng)結束轉到了監(jiān)護病房。趙忠誠又變得不敢走進病房，他害怕爺爺倔脾氣上來真的不認他。
“忠誠，爺爺想見見你?！眿寢屪叱鰜磔p聲說，“好好和爺爺說話?！?p> 趙忠誠腳下躊躇著，被他們推進了病房。進門的時候還向后回頭看，三個人眼神堅定的為他打氣。
他緩步走進病房，見到爺爺閉著雙眼似是睡著。顫抖著輕聲叫了句：“爺爺?！?p> 爺爺緩緩睜開眼，抬起帶著心臟監(jiān)測儀的那只手。趙忠誠順勢握住。
他又一次沒忍住吸吸鼻子哭起來，“對不起，對不起爺爺?！彼刃『⒆佑赂曳噶隋e誤還能堅持在家長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我錯了爺爺，我不該跟您發(fā)脾氣。等您明天好了，后天我就去體檢。”
爺爺眨了眨眼示意他幫自己把氧氣罩拿下去，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微弱的力氣說：“不用了?！?p> 趙忠誠一愣，他以為自己就這么被爺爺拋棄了。他想和爺爺?shù)狼福恢惫蛟诹说厣?，“爺爺我說的都是氣話。我不知道您的病，而且……我是真的喜歡這個職業(yè)，所以不想放棄它。但是您那么堅持讓我去也不和我解釋，我真的是氣急了。對不起，您原諒我……您相信我我一定會去體檢的，我會好好做個軍人。”他語無倫次的一遍遍重復著。
爺爺搖頭，握緊他急出汗的手，“去吧，孩子?！?p> 趙忠誠沒聽清，湊近爺爺身邊，“什么？”
爺爺摸著他的頭發(fā)，“爺爺不逼你了，是爺爺不對。我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壓在你們孩子的身上。你們幾個伯伯如此，你爸也好，你哥也是。全部都因為我放棄了自己的夢想。”爺爺喘了口氣續(xù)道：“他們啊一個人也沒有告訴過我自己不愿意。你姑姑想下海做生意，你爸爸當年想做老師，你大伯是家里老大就覺得該擔負起這個責任，你二伯想做警察，你哥哥大概是挺喜歡電腦的。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愿意為自己的未來跟我吵架?！?p> “但他們沒有一個把您氣病。”他自責。但令他驚訝的是家里每個人的想法其實爺爺都知道。
爺爺見他流淚，擺擺手，“不是你的錯，我這個病也該犯了。但是昏倒的那一刻我也想通了，咱們家也不能都是軍人，也該有像你這樣的人，愿意為別的事業(yè)熱情奉獻。而且你看爺爺這個身體說不定能活到一百多歲呢?！闭f完“哈哈”笑著，那陣爽朗的笑聲似乎能夠安慰趙忠誠。
趙忠誠抱住爺爺喚了聲：“爺爺。”
爺爺點頭，“趙家人在哪都能為國家做出貢獻，不過小子，你必須答應我以后得搞出點名堂才行?！?p> 趙忠誠抹著眼淚，“爺爺您放心，以后我要是有孩子不論男女一定讓他當兵?！?p> 爺爺被他逗笑，打了他一拳，“傻孩子，萬一他和你一樣有別的夢想呢。”
“我一定好好學習，不管學什么都做到最好?！彼珠_嘴笑了，原來爺爺這么愛他，原來自己這么幸福。
趙忠誠，要永遠對自己忠誠，絕不違背自己的內心，大膽向前。這也是他名字真正的意義。
爺爺眨眨眼睛表示同意。有時候放手去做，讓他們有夢想的人去努力實現(xiàn)，并不是壞事。若是一生用別人的想法禁錮他們，即使每天開心、每天工作，大概也就不是自己，而是為別人而活了吧。
爺爺?shù)纳眢w還很虛弱，爺孫倆又聊了一會兒便沉沉睡去。趙忠誠幫爺爺把被子蓋好，悄悄走出病房。
朝著外面等候已久的朋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是以往他開心的模樣。他聽到大家對自己說道：“歡迎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