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謝希逸突發(fā)巧解
劉駿劍眉緊蹙,手中把握著的觴觥中酒水竟在作晃,激起細(xì)微晶瑩漣漪。
“汝這是何意?古人春狩可得,如今朕稍提之怎就不可?”劉駿自然是知道狩獵是不仁慈的行為,但如今他正值興頭,他江智淵這番勸諫豈不是在當(dāng)場駁他的面子?縱然初衷是好的,身為上位者的他又怎愿意屈尊認(rèn)同呢。
袁顗神色晦暗。他久侍朝中,自是明了皇帝的秉性,如今這江智淵所行,無疑于是劍走偏鋒,時不對頭呀。
江智淵面色不懼,引袖欲要洋洋灑灑理論一番,一旁的袁顗可就實在坐不住了。他明白此遭江智淵若是繼續(xù)執(zhí)拗言語下去,且不說能否據(jù)理力爭,可以保證的是,必定會釀就禍從口出的麻煩。
袁顗也顧不得端坐,連忙起身趨向江智淵,將其好生壓入座下。
江智淵滿臉錯愕:“景章你...”
袁顗一個狠色將其盯退,旋即諂笑拱手朝明堂:“陛下,江侍郎是吃酒吃糊涂了,他的意思是春天萬物正值生長,山林里的獵物尚且弱小,如此行獵,屬實略欠樂趣,與其如此倒不如提倡在秋天獸肥鳥大之時行狩獵之事,豈不更妙哉?”
劉駿稍作思索,顯然這些還不足以令其否定自己先前的臨時起意?;实巯騺碜⒅刈约旱耐?yán),不容置喙。
儀表堂堂,白袂飄飄似仙人的謝莊亦是起身恭語:“汝等皆是杞人憂天之姿,陛下的語意雖是提倡春狩,實則意在讓吾等貪閑之人養(yǎng)成尚好武風(fēng)的風(fēng)氣,以此更好的為國效力,陛下英奮圖強(qiáng),實則天下大幸?!?p> 他佯裝指責(zé)江智淵。
四座都有恍惚,顯然頗為不解謝莊所言何意,稍之思考方才明悟,眾人面色起敬,不得不佩服起這位年紀(jì)尚值壯年的吏部尚書,思慮可謂高瞻遠(yuǎn)矚。期間有一位膀大腰圓的戎裝將軍銳目發(fā)光,目有異彩,尤是作喜。
世界很奇妙,有如鐵樹可開花,白馬不是馬等等,眾多事物只要能讓你愿意去解讀它,都會好生有趣,自成己見。
劉子業(yè)腦海里不禁涌現(xiàn)此那位出任徐州的七旬濃眉老人,若是玄謨在此,怕是會進(jìn)而上諫皇帝秣兵歷馬于江北,以圖北伐大業(yè)。少年不禁黠笑而過,他覺得王玄謨這個終日眉頭不展的老人還是很有意思的。
“謝尚書所言甚合我意?!眲ⅡE亦是欣然接受了謝莊話術(shù)中流觴曲水之意。
歷盡江智淵的勸諫,劉駿也認(rèn)識到提倡春生之時進(jìn)行狩獵確為不妥,但他身為皇帝君無戲言,顯然不肯承認(rèn)自己的發(fā)言顧慮不全,哪怕后來袁顗給出來改善的方法,他依舊不肯松口。
如今這謝莊倒是通透的懂事人,通以過分解讀來贊譽(yù)皇帝的別出心裁,使得皇帝的光輝形象更是點渡上一層英明神武。
于是,此事不了了之,提倡春狩這道政令亦是折戟沉沙,大臣們也是心照不宣,不再提及此事。
此宴,身為如今建康門閥領(lǐng)袖的謝希逸獨攬風(fēng)頭。
坐在對列的劉子業(yè)不禁重視起這位四十二歲的吏部尚書,果真話術(shù)高明。
素聞這謝莊七歲時便能屬文且通《論語》,少年時更是韶令美容儀,讓劉義隆起初見之便頗為驚異,遂向左右大臣稱譽(yù)道:“藍(lán)田出玉,豈虛也哉!”如今所見,確為不凡。
劉子業(yè)傾脖對向劉楚玉細(xì)語:“阿姊,這謝莊倒是個聰明能人。”
劉楚玉嬌唇輕抿過清酒,使得香唇迷上一層欲溺人心感,實為蠱惑,她頗為得意道:“那是自然,謝莊可是當(dāng)世大拿,亦是朝廷重臣,才華橫溢自是天下盡知。比起他那叔叔不知強(qiáng)了多少倍?!眲⒊瘳幈禽p嗤冷氣,顯然有些鄙棄謝弘恢。
劉子業(yè)的內(nèi)心有些意外,他還以為自己的阿姊應(yīng)該是個喜歡甜言蜜語的人,如今一見,倒還有幾分有如文人風(fēng)骨般的不屑阿諛。他著實沒法想象這位長相清純的阿姊會是如何發(fā)展成歷史上的那個蕩婦。
劉子業(yè)笑嘻嘻道:“可是謝弘恢他嘴巴甜呀。難道阿姊不喜歡嘴巴甜的人嗎?”劉子業(yè)緊而又是沒來頭的來了句:“話說今夜阿姊身著一襲紫衣...可真好看?!?p> “哦?你倒是說說這么個好看法?”劉楚玉蛾眉挑問,蘭指勾起又是放下,劉子業(yè)敢保證若非此時滿座皆在,女子尚存忌憚,只怕自己阿姊的那撥蘭指定當(dāng)會撩在自己的下巴之處行以勾魂誘惑。
劉子業(yè)眸子微轉(zhuǎn)片刻即道:“有如紫苑花開驚艷,在月華的朦朧映照下更顯妖...美麗。總而言之就是好看極了!”劉子業(yè)本想說出妖嬈,卻是咬吞于口,換了個正常的詞。
劉楚玉得逞莞笑,幽紫色的衣裙本就極具誘惑力,足以勾動任何男人欲要為之深入的心弦,此時再是配合上女子那張清純無暇的面容,可謂是清純的苞蕾配合上妖冶的花瓣,頓然令人心生遐想,雖不敢姑妄褻視,卻又忍不住想入非非。
坐于自己大侄子旁落的謝弘恢眉目作疑,大股稍作移動,挺著大腹便便身倚向后一邊坐有的白皙方正灑脫少年郎。若是讓劉子業(yè)見著此景必定能認(rèn)出此阿郎即是下午投壺之時那位指點他由心而發(fā)的棱角分明少年郎。
謝弘恢對其細(xì)聲作問:“言希呀,你爹所做言論,汝可能知曉其中微妙?”年近六旬的謝弘恢提問時還環(huán)顧四野,見無人注意自己詢問之姿方才嘴角揚(yáng)起安心。
“叔公可是有不解之處?”棱角分明少年郎停下斟酒的動作,放下了正放在劉子業(yè)那邊的目光,少年郎正是謝莊的四子謝嵸,字希言,年方十七,正值青春勝意之時。
“哪能呢?叔公知道你向來聰慧,特此考察一番罷了?!敝x弘恢面色稍弘,他本就胖,此時更顯喜態(tài),接而亮掌打了謝言希一擊手板:“少打岔你叔公,你這小崽子到底能不能窺得你爹所言其中的奧妙?”
謝言希佯裝吃痛雙手抱頭,眸子卻是不忘偷偷看了自己叔公一眼,窺得謝弘恢面露不舍方才得逞偷笑。
“你小子少給你叔公裝蒜子,我不吃你這套,老叔我好歹是收了力的。且說你爹分明是提及春狩之事,怎么又引申到了吾等呢?”
比起謝言希的那些懷有功名的兄長們,謝弘恢向來喜歡這個謝言希這個小家伙,雖尚未起仕卻是聰慧異樣,平日里好酒耍藝不似名門子弟,若非身攜飄逸氣質(zhì),怕是宛如草莽。
謝弘恢老臉再是掬起笑痕,面前謝言希那張白皙方正且棱角分明的臉龐更是像極了年輕的自己,英俊得很。
而實則是謝莊的前三個兒子:謝飏、謝朏,謝顥。他們都不太待見謝弘恢,認(rèn)為其出身頂級世家陳郡謝氏,卻是盡行折煞文人風(fēng)骨之事,簡直阿諛奉承,為人不齒。
只有謝希言比較愿意親近自己這位老叔公,雖然年少的謝希言所思可謂深得其父謝莊所傳,皆擅淵圖遠(yuǎn)算。
他明白素?zé)o才能的謝弘恢也只得在朝堂上奉承皇帝來確保自己在宗族的尊顯位置,他們這一脈本就是從旁系過繼到直系的,形勢本就尷尬,自當(dāng)是需要官職的保護(hù)。
謝言??粗媲斑@張笑容可掬的老臉,倒也沒有選擇插科打諢:“叔公且慮,古今往來,能舉行狩獵之人都是些什么人呢?”
“除卻山野村夫,便也只有王公貴族了?!敝x弘恢恍然大悟。也就是謝莊巧妙地將劉駿提倡春狩的政令理解成讓王公貴族多行狩獵,加強(qiáng)自身武藝,以圖他日為國效力,從而使得皇帝的顏面依舊光輝。
酒過三巡,鼎食漸消。狂飲數(shù)斛酒的劉駿顴骨酡紅,最為矚目的酒糟鼻子更是紅成了一顆櫻桃,還帶了三分油度。
皇帝自行鑾中起身,高舉酒杯,朝向列座,瞬息全庭皆立,雙手握持觴觥拱禮迎過天子酬酒。
微有醉意的劉駿令眾人需賞舞盡歡,痛飲至醉方可作止。眾人悉數(shù)遵命。
劉駿大笑道:“時至歡時,卻是稍欠盛意,不知可有愛卿愿意上前表演才藝?”
皇帝的笑容略帶玩味,酡紅的酒糟鼻子很是出挑。
劉子業(yè)暗嘆不好,這是自己的便宜父皇要耍酒性子的信號。列席大臣亦是心有靈犀地噤若寒蟬。他們都知道,臨醉起興的皇帝將要舉行點將求歡樂的惡趣味活動了。
日漸貪好享樂的劉駿除了喜愛讓大臣在宴飲盡情飲酒,還喜歡讓群臣在席間相互嘲諷、叫罵。直至宴中各種丑態(tài)畢出,以此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