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書店后,吳無騎著摩托車帶著宗念遠去一個地方。宗念遠雙手扶著吳無的肩膀,覺得夜晚太安靜了,將摩托車的隆隆聲襯得很大。月亮不知何時已經隱去了,四周籠罩在一片黑暗中,她反而覺得摩托車的前燈有些刺眼。
在黑暗中經過一座座房子,只有幾家亮著燈,吳無穿行在空蕩的街道上,在一個轉角處拐進了一道狹窄的巷子。在巷口處,宗念遠就聽到了隱隱的喧鬧聲,她偏頭看到小巷盡頭亮著燈頭。吳無在燈光前停下,宗念遠拿著頭盔,看著亮著燈的招牌“不歸酒館”,就跟在吳無身后進去了。
里面有很多人,有人喝醉了就大叫大嚷,有人邊喝邊吆喝著劃拳。燈光照在他們通紅的臉上,像是在表演喜劇。酒館正中央的臺子上有一個樂隊正演唱著《橄欖樹》,一個身材偏胖,穿著藍毛衣搭配黑短裙的女子坐在高腳凳動情地唱著,身邊站著一個高瘦的男吉他手,一個矮胖的男鼓手,還有一個穿著時髦的男貝斯手。他們看到吳無后,都顯得非常高興,看到吳無身后的念遠,又都顯得很驚訝。吳無拉著宗念遠坐在樂隊左側的一張桌子上,一個年輕的女服務員笑盈盈地走到他們身旁,輕輕地拍拍吳無的肩,笑著說,“帶著女朋友來了???”吳無也笑著說,“是啊?!薄澳氵@女朋友長得很秀氣啊?!彼戳丝醋谀钸h對吳無說。宗念遠對她笑笑。
“小美女,你要點些什么?我不收你錢的?!迸諉T溫和地問宗念遠。
宗念遠看看吳無。
“我在這兒打工,吃東西免費。”
“我要一杯啤酒?!弊谀钸h笑著說。
“你還照舊?”女服務員問吳無。
“不照舊,我要一杯燒酒。”
“不喝一瓶啦?”女服務員調皮地問。
吳無把嘴向念遠撇撇,笑著不說話。他告訴過宗念遠他能千杯不醉,可其實他喝不到半瓶就神志糊涂了。若在平時,他直接在酒館胡亂湊合睡一夜,可現(xiàn)在多了個宗念遠,他不敢喝多了。
聽到《橄欖樹》唱完了,吳無起身走到臺上,接過吉他手遞來的吉他,坐在高腳凳上,溫柔地唱起《大海啊,大?!?,邊唱邊彈著吉他。他的聲音清朗中藏著剛健,溫柔中透著鋒芒。念遠隨著他的歌聲微微搖晃著身子,目光始終不離他。吳無不時側過頭看看念遠,對她露出溫和的笑容。那笑容在念遠看來,就像是冬日的暖陽融化了堅冰。
“你是阿吳的女朋友嗎?”
念遠轉頭看到那個主唱正坐在原本吳無坐的地方,知道是她在問,對她點點了頭。
“你是第六個,啊,不,第七個吧!”胖胖的主唱一邊扳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一邊斜眼瞧著念遠,表情不屑。
“那你是第八個好不好?”宗念遠感覺出這個女孩語氣和表情中的敵意,隨心所欲地開口反擊。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蹦桥⒉粌H沒生氣,反而害羞起來,神情脈脈地瞅了一眼吳無。
“我……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弊谀钸h說話都結巴了。
“我知道,我實話告訴你,我喜歡吳無,我一直都很喜歡他。反正我又不怕你?!迸⒁桓崩碇睔鈮训哪?。
“你也太坦率了吧?!弊谀钸h覺得這個女孩還挺可愛的,“我很喜歡你?!?p> “???”吳無站在念遠身后聽到念遠的話開玩笑地啊了一聲。
念遠回頭對吳無笑笑。
“她叫田葉,別聽她胡說啊。她這張嘴可會說的很?!?p> “我信她?!蹦钸h滿臉笑意地看著吳無。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兒形狀。
“我叫田葉,交個朋友吧?!碧锶~走到念遠面前,伸出手。
念遠站起身,握住那只溫暖的手,開心地說,“我叫宗念遠,跟你交朋友很開心?!?p> 吳無順勢坐在念遠的座位上,一只手臂摟著念遠的細腰,寵溺地說,“沒想到我這小朋友這么會交朋友?。 ?p> 念遠偷偷地瞥了眼田葉,卻看到她正對自己微笑著,于是也甜甜地笑了。
過了一會兒,那幾個樂隊成員都走了過來。那個高高瘦瘦的吉他手見到念遠就說,“姑娘,你會彈鋼琴吧?!?p> 念遠“啊”了一聲,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一見到你,腦中就浮現(xiàn)出你穿著白裙子,坐在空空蕩蕩的大廳里彈鋼琴的樣子。你猜你彈的是什么曲子?”那吉他手煞有介事地問念遠。
念遠又“啊”了一聲,然后一臉好奇地問,“我彈的什么?”
“你啊,彈的是《星星小夜曲》?!蹦羌稚斐鍪种钢钢谀钸h說。
“哦——”。念遠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喂!”吳無語氣頗不耐煩地喊,一把把宗念遠拽到他腿上。無意中看到桌邊放著倆個只剩下底兒的酒杯。“宗念遠,回頭。”
“什么事?”
宗念遠一回頭,一開口,酒味就撲鼻而來。
“你什么時候把我的酒給喝了?”
“我太渴了?!弊谀钸h搖著頭不耐煩地說。
“你也喝酒了?”吳無看著那個吉他手問。
那個吉他手把手一揚,瞇斜著眼大聲說,“我沒喝。”
吳無重重地嘆了口氣,起身抱起昏昏欲睡的宗念遠,跟田葉們道別。
走到酒館門口時,田葉沖著他們大聲喊,“明天一起去沙灘玩,別忘了。”
回去的路上,宗念遠趴在吳無背上睡著了。她不知道她環(huán)在吳無腰上的手掉一次,吳無便拉一次,掉一次,便拉一次。
到了書店,吳無把沉沉睡去的宗念遠抱到樓上房間里,輕輕放在床上??粗谀钸h的白毛衣和黑長褲,皺了皺眉。歪著頭想了想,就走出房間,走到以前父母住的臥室,他緩緩地推開門,灰塵嗆鼻,可他毫不在意地走了進去。屋內陳設依舊,只是頭頂?shù)娜展鉄糇兊冒档恕Ko靜地立了片刻,就走到衣柜里找出媽媽以前穿的睡衣。他把睡衣蒙在臉上,盼望著能聞到媽媽身上的味道,但只聞到了衣服的陳舊味。他捧著睡衣回到自己房間。
他輕輕地脫下念遠的毛衣,吃驚地看到她的肚子上有著一道一道的疤痕。他的手一一撫過那些疤痕,心中默數(shù),總共有十二道。他一時也說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心頭忽然難受的難以自已,眼淚順著鼻梁緩緩流下,滴在念遠的肚子上。
這天晚上,吳無靠著念遠的肩膀抱著念遠的胳膊嗅著念遠的體香無比安心地睡著了。
以前,他害怕晚上一個人睡覺,因為在黑暗中,他無論閉著眼睛還是睜著眼睛,都能看到爸爸媽媽在對自己微笑。所以他要么去酒館湊合著睡,要么白天睡覺,晚上熬個通宵。
可現(xiàn)在,他不需要躲避黑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