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的又過了幾日,這表面上看著福州城內(nèi)彼此相安無事的兩股勢力。實際上私底下卻早已經(jīng)是暗潮涌動。巡撫徐學聚和高寀彼此之間又交鋒了數(shù)次,只是許多時候旁人都看不到這些。
這一日,恰好二胡管家自己沒來,便讓戚小龍和鄭芝龍這雙龍組合來接陳亮回府。
恰好陳亮和李慕白林釬一起,幾人看著時辰還早,哪里肯那么早回去。便聚在一起聊聊,這聊著聊著,便又聊到了這澎湖嶼的事情。
據(jù)說這都指揮使沈有容大人膽量驚人,竟打算獨自一人,前往澎湖去找那紅夷人談判去。具體情況陳亮他們也不得而知。
后來還是李慕白給陳亮他們介紹了下情況。原來事情的始因倒也復雜。
這紅夷人并非今年才來的,早些年紅夷人看著香山澳的西洋人眼熱,就想著強占香山澳,誰知道竟然被香山澳的葡萄牙人給打敗了。紅夷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占了暹羅邊上的大泥國去。
這兩年,新來的紅夷人的頭領喚做韋麻郎。原本是打算同暹羅國王的使節(jié)一同前來朝貢,再謀求一個類似香山澳的通商口岸的。
誰知道朝貢使團還未出發(fā),這暹羅國王偏生這個時候卻駕崩了。好在這韋麻郎早年獨自在香山澳的時候,識得一個漳州府奸商,名喚做李錦。他便找來了這李錦,同他說了想要同天朝通商之事。
這李錦同他一拍既合,還說天朝其實也想再多幾個香山澳一般的口岸。這樣通商也更方便。他又同韋麻郎說,想要和天朝通商,最好的位置是漳州。
這漳州東南方向有幾個島嶼叫澎湖嶼,遠離大陸,易守難攻。只要占領了哪里,那和天朝通商就不難了。
他也想按照香山澳一般的,先借著一個地方做港口倉庫。慢慢的就給占領了。
韋麻郎見李錦這套路門兒清??!便讓他來謀求通商。于是他讓同鄉(xiāng)潘秀、郭震二人,給漳州守將陶拱圣送了他自己偽造的‘大泥國’國王書。
只是這李錦文化程度不高,國書之中多有勃逆傲慢之意。再加上李錦這人還有點癡迷紅夷人的尖船利炮,認為我大明水軍不如西洋,書中隱隱還有如若不允,便要使用武力叩關之意。
陶拱圣見到來書后,大為吃驚,連忙扣住了來書,把這事上報給了巡撫徐學聚。還把送信的潘秀給押了起來,郭震恰好那日沒有去送信,倒是逃了出去。
這郭震逃走后,也不敢再往別處去送這假冒的偽國書。悄悄回了李錦處。
那邊紅夷人又催得緊,遲遲不見郭震李錦回報。
這韋麻郎心急,便乘著大明守軍春汛換防之際,派出三艘大船近千余人,前來占領了澎湖馬公島。
還直接奴役當?shù)匕傩?,修造城池和永久工事。他覺得明廷既然這么想要通商,應該不會在意這幾個小島了。
就想著模仿葡萄牙人占領香山澳的方法來做。
這時候那奸商李錦帶著郭震又潛入漳州,還謊稱自己是在澎湖被紅夷人抓獲后逃出來的。誰知道陶拱圣早已經(jīng)審過了潘秀,早已經(jīng)知道了李錦的底細,就把他二人抓了。
然后要他和潘秀一起三人回去馬公島,勸韋麻郎退兵。誰知道這三人死要面子,見到韋麻郎,只說我天朝還未有定數(shù),絕口不提自己被抓之事。
后來巡撫徐學聚又派了左參議詹獻忠等人,前往勸說那紅夷頭子退兵。
誰知道這詹獻忠等人更是過分,貪財好色,竟然帶了大批貨物前去交換。這沿海還有不少商人,知道他們在馬公島,也爭相上島去同紅夷人貿(mào)易的。
這更讓韋麻郎堅定了這大明自身,也有想要通商的意思。
他知道巡撫徐學聚是反對通商的。于是又派出自己的通事林玉,前往聯(lián)絡福建都監(jiān)高寀。
誰知道林玉在路途中也被守軍抓獲。
不過這高寀卻也收到了林玉發(fā)出的書信,已經(jīng)知道了紅夷人的通商要求。還派人送了回信給韋麻郎,提出只要紅夷人拿出黃金三萬兩,就幫忙他們聯(lián)絡通商之事。
所以這次韋麻郎派出了兩個紅夷軍校,帶著三萬兩黃金,來賄賂稅監(jiān)高宷。
也就是陳亮在城門處見到的那幾輛大車和兩個西洋人了。
好在這次兩個軍校,都被沈有容當場給抓了。這才讓高寀一時之間無法暗中完成交易。那三萬兩黃金的壽禮,也有了贓款的意思。
眾人聽得李慕白這么一說,這才明白原來事情如此錯綜復雜。這紅夷人多半也是上了這漳州府奸商李錦的當了。以為天朝上下也都希望同他們通商了。
不過這在陳亮看來卻又有一番不一樣的意思。見眾人也是意猶未盡,他索性做了個總結。
“其實說來,通商也未嘗不可,不過這紅夷人強占我澎湖嶼,卻就太不把我天朝放在眼中了?!标惲梁藓薜恼f了句,作為一個穿越過來的人,他對領土主權這一塊的意識,自然是比他們要強的。
“陳公子說的確實有理,其實我東南沿海,商人靠海而食,無論隆慶以前還是以后,商人之中又有幾人不與那海外番酋貿(mào)易。只是這次紅夷人直接派兵強占,欺凌我百姓,著實是令人著惱?!绷肘F也贊同陳亮的看法,說得也有道理。
李慕白聽到兩人的說法,卻有些不自在了。
“二位,這同西洋人通商,依著徐巡撫的話來說,實在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我天朝上國,應有盡有。哪里要同他們往來?!?p> 這李慕白卻有些思想僵化。
“慕白兄,其實我天朝,缺的是銀子。天朝看著物華天寶,物資豐富。實則天朝銅少銀更少。太平盛世久了,百姓家中常年需要大量銅器皿和銀首飾來做日用。百姓缺銅少銀,故而這造錢的銅和銀自然就不足了?!?p> “這些年百姓交租又都是折成現(xiàn)銀來交的,百姓手中無銀可用。若不是我東南沿海商人同西洋人貿(mào)易。恐怕銀兩早已經(jīng)不足了?!绷肘F說得倒是頭頭是道。
從這方面來看,其實林釬已經(jīng)掌握了基本的經(jīng)濟學基礎,陳亮見到他有這么清晰的認識,倒是覺得林釬真是一個人才了。
以往總覺得這人是個書呆子,只會掉書袋。沒想到在這經(jīng)濟學方面還有這樣的見解。
“不錯,我大明朝,自張?zhí)赖摹粭l鞭法’后,就一直需求大量的銀子。不過我大明一向缺銀。百姓原本只要交糧食即可,現(xiàn)在要把糧食兌換成現(xiàn)銀再上交。這銀子不夠,那自然就銀價貴糧價跌。最后算起來,百姓反而要拿出更多的糧食來換銀子交租。所以銀子是萬萬不能缺的。”陳亮給林釬做了一個補充。
“你們兩人,一個是癡迷做生意,被迷了心智。一個則是被某些奸商,給帶歪了路子?!崩钅桨滓姳娌贿^二人,只好笑著罵了兩句,不服氣的說道。
好在三人經(jīng)過幾日的相處,彼此也知道了對方的秉性了。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相熟了,所以陳林二人也就懶得去和他計較了。
見意見不同,幾人也索性拋開了這話題去,不再去談澎湖這事了。
恰好今日戚小龍和鄭芝龍也在,好容易出來一趟的戚小龍哪里愿意那么早回去。陳亮三人也只好就帶著他們一同往書院后門的西湖走去。
戚小龍和他們幾人一塊,見他們聊那澎湖的事情早已經(jīng)不耐煩了。見要到后門去,連忙在前面打了頭陣。鄭芝龍擔心他一個人跑丟了,連忙也跟了過去。其余三人反而閑云野鶴一般的慢慢走著。
這時節(jié)的西湖正是綠草芬芳的時節(jié),景色十分美麗,湖邊鳥語花香,很有一點杜牧的‘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的意思。自然是要慢慢走著欣賞才比較好的。
西湖景色也確實美麗,所以這西湖邊上住著的,也都是福州城里有權有勢的人家。
就連高寀那個豪宅,也就在這附近。他還在這湖畔修了個亭子以便自己隨時來賞玩,名字取得通俗易懂,就叫做‘望京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