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樓道門的那一瞬間，林嘉突然變得特別清醒。從有暖氣的室內(nèi)來到氣溫低于零度的戶外，那感覺，就跟上英語課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被老師扔過來的粉筆頭擊中額頭一樣：
一下子就不困了，而且心一沉。
這么冷就應(yīng)該在家宅著。林嘉不快地把外套拉鏈拉到領(lǐng)口，往莫清伊身邊靠了靠：
“趕緊去買你說的那什么來著，參考書？總之買完了就快回家吧，再在外面多呆一會兒遲早被凍死…你在聽嗎？”
莫清伊一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好像壓根沒聽見林嘉在說什么。林嘉只得忍著寒冷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幾下，莫清伊這才回過神：
“在聽！我在想…哪兒能買到參考書呢。”
林嘉嘆了口氣，把手縮進袖子里。
話說回來，大年初一真的有書店開門嗎？
莫清伊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絕對不可能只是在想哪兒能買到參考書這種事?？闪旨斡植恢浪谙胧裁?。
難道是因為自己前段日子沒怎么和她說話？這是她展開的復(fù)仇行動嗎？
想法越來越奇怪了。林嘉又嘆了口氣，不過莫清伊絲毫沒察覺到——不僅沒聽到她嘆氣，連過斑馬線的時候都不知道看路。
還好今天路上沒什么車，也沒什么人?，F(xiàn)在路上好像就她們兩個。
燈籠、對聯(lián)、冷清的街道…真像座鬼城。
林嘉沒來由一陣煩躁。煩什么她也不清楚，可能是討厭寒冷，也可能是討厭不知道莫清伊在想什么、所以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任由思緒蔓延了一會兒，林嘉發(fā)覺她們已經(jīng)走到了學(xué)校附近。記憶中，應(yīng)該有家書店應(yīng)該就在不遠(yuǎn)處了，可莫清伊卻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附近有家書店吧？去那兒嗎？”林嘉出聲詢問道。
“嗯…好。我看看啊，還有…”莫清伊后知后覺地打開導(dǎo)航軟件，“啊！不小心走過頭了…”
林嘉哭笑不得，用力掐了一把莫清伊的臉，后者好像在愣神，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林嘉只好默默收回手。
無聊。
林嘉停住腳步，扳過莫清伊的肩膀，逼她直視著自己。
“欸…疼！林嘉你干嘛！”莫清伊被林嘉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
林嘉不作聲，只是盯著她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開口：
“發(fā)生什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什么都沒發(fā)生??！哈哈哈哈哈…”莫清伊有些不自然地笑著。
“真的？”林嘉靠近了些。
“真的…”莫清伊移開視線。
林嘉只能放棄追問，她很清楚再這么問下去也問不出什么，除非莫清伊自己想告訴她。
書店竟然還在營業(yè)，這讓林嘉很是意外?？茨逡恋臉幼痈緵]想過哪家書店還在營業(yè)、或者哪家書店有她要的參考書這種事，誤打誤撞讓林嘉想起這么一家，還碰巧開著門。
自習(xí)區(qū)有不少學(xué)生在刷題，莫清伊繞過他們，在教輔區(qū)挑著參考書。
放假還這么卷，卷給誰看。林嘉不屑地收回目光，湊到莫清伊旁邊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她手里的參考書。
真厚…
沒給林嘉感嘆的時間，莫清伊又拿起一本練習(xí)冊。
不愧是學(xué)霸。不過…
“沒記錯的話…你不是選純理的嗎？”林嘉小聲問道。
“對啊?！?p> 林嘉示意她看看手里的練習(xí)冊。
“啊…這是地理練習(xí)冊嗎？對哦…”莫清伊有點尷尬地把手里的地理練習(xí)冊放回去，換成物理的，“要不給你買本地理？”
林嘉無奈地?fù)u了搖頭：
“買完趕緊回家?！?p> 回家的路上，莫清伊依舊一言不發(fā)。她很確定林嘉看出自己的反常了，不過林嘉應(yīng)該猜不到原因是什么。
她在想要不要告訴林嘉換掉藥的事。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對勁。
那些藥物可以突然停止服用嗎？如果可以的話為什么不早點停呢？服藥真的對治療有影響嗎？服藥…不就是在治療嗎？
為什么偏偏是現(xiàn)在停藥了呢？如果以前不能停藥的理由是林楓還會出現(xiàn)，那現(xiàn)在呢？昨天林楓不是剛出現(xiàn)過嗎？
太多的疑問讓莫清伊無暇顧及林嘉時不時的問話，甚至沒察覺到她們已經(jīng)到小區(qū)門口了。
“開門…算了，鑰匙給我吧?！绷旨纬斐鍪帧?p> 莫清伊愣了一下，在包里翻找著鑰匙：
“等下…沒在我包里啊?！?p> “那總不能在我包里吧?！?p> “你又沒帶包…”莫清伊繼續(xù)翻外套口袋，卻發(fā)現(xiàn)里面什么都沒有。
“出門的時候沒帶鑰匙嗎？”林嘉嘆了口氣，問道。
“好像是…”莫清伊懊惱地回答，“只能找人開鎖了?！?p> 林嘉點點頭：“沒辦法，走步梯上去吧。”
等鎖匠來的時候，莫清伊猶豫了很久，最后決定旁敲側(cè)擊地問問林嘉停藥的事：
“林嘉，你吃藥多久了？”
“記不太清了，應(yīng)該有…五六年了吧。怎么突然問這個？”林嘉看向她。
“沒事…就是有點好奇如果哪天你忘記吃藥了怎么辦。”
林嘉思考了一會兒：
“嗯…不會怎么樣啊，忘了的話第二天再吃就好了?！?p> “這樣啊?！蹦逡练畔滦膩?。
“不過我之前也挺好奇的，有次故意不吃藥，幾天之后有種奇怪的感覺?！绷旨卫^續(xù)說道。
“什么感覺？“莫清伊有些緊張。
“感覺自己像旁觀者一樣…怎么說呢，比如吃飯的時候不會覺得自己在吃飯?！绷旨螕狭藫项^，“這話我自己也理解不了，總之就是，不是我在吃飯，但也不是別人在吃飯…哎，就是…我在看我吃飯？”
莫清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很難受嗎？”
“還好，畢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绷旨涡π?，揉了一把莫清伊的頭發(fā)，“這是在關(guān)心我？”
莫清伊看著林嘉的笑，鼻頭忽然有些發(fā)酸：
“嗯?！?p> 難得有一次沒否認(rèn)…林嘉很驚訝：
“放心吧，我現(xiàn)在不是有在好好吃藥嘛?！?p> “嗯…”莫清伊用幾乎聽不見的音量應(yīng)著。
她告訴自己別擔(dān)心了，總會有辦法的。相信與否是另一回事，安慰也好、欺騙也罷，莫清伊不管了。
至少現(xiàn)在，林嘉不是就在她身旁嗎。
趁現(xiàn)在還沒過去，趁未來還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