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按照蘇玖齡的吩咐,決定先從調(diào)查送信人的身份開始,弄明白了這個,或許就能解開舉報人的身份與陳姑娘之間的謎底。
從衙門往南行進一里地左右,有一處破敗的房子,從現(xiàn)在存留下來的規(guī)模來看,這戶人家在當初那個時代也是一門大戶人家。
如今斗轉(zhuǎn)星移,物是人非,曾經(jīng)的家主人早已化作一抔黃土,而輝煌的建筑也因無人問津,變成一處荒涼破敗之地,成為另一些人的棲身之所。
文德和陸廷一還是那一身捕快制服,頭戴一頂瓜皮小帽。
還未走到大門那,二人便從坍圮的殘垣看到了院子里的情況,青石磚路布滿了苔蘚,路兩旁的空地上稀稀落落的長著野草,若是現(xiàn)在無人打理,等到了夏天,或許這些野草能長到半腰高吧,文德心想。
雖說這里早已殘破不全,又是無人的主兒,文德和陸廷一沒必要非得走正門進去,可以直接跨過矮墻進到里院。
然而,這里不知從何時起卻住進了一批流浪的乞丐,他們長年累月的住在這兒,白天出去乞討,留幾個小弟在這看門,晚上回來在這里歇息。
他們消息最是靈通,如果哪家哪戶辦了喜事,他們也會很快知曉。如果是辦喜事,他們當中的老大就會和大家一起,送上紅布一條,鞭炮一盤,道賀人家;如果是白事,他們就會送上紙錢,表示哀悼。等客人散去,他們就會向主人討要殘羹剩飯,飽了就散,如果沒飽,還得給些零錢,以防他們鬧事。
前不久,北鎮(zhèn)撫司收到的關于陳姑娘被人害死的舉報信的送信人正是一名乞丐。
還未走到大門那,文德和陸廷一就聽見一陣嬉笑聲,二人相視一眼,加快了腳步。
說話聲戛然而止,幾個衣衫襤褸的男人紛紛抬頭看著他們。
“幾位大哥,我們想跟你們打聽個人?!?p> 陸廷一話音未落,幾個男人紛紛從地上站起,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喲!是官爺呀!”居中的一個男子披頭散發(fā),嘴里叼著根野草,臉上黑乎乎的,也不知多久沒有洗臉了,他吊兒郎當?shù)乜粗牡潞完懲⒁弧?p> 陸廷一下意識地將文德護在身后,笑著說:“大哥,我們想請您幫個忙,不知幾位大哥可有時間?”
文德他們是官,這些人是乞丐,按理說,理應是他們在上,而不該伏低做小;然而,這些人乃三教九流,良莠不齊,又是市井無賴,里面真正講道理的人很少。
所以為了減少麻煩,避免發(fā)生事端,面對他們,盡量以禮相待。
“哥幾個早飯還沒吃呢!”披頭散發(fā)的男人粗魯?shù)厝嘀亲?,其他幾人聞言,頓時跟著吆喝起來。
場面一時亂了。
陸廷一從懷中掏出幾個銅板遞給披頭散發(fā)的男人,口里說道:“幾位大哥,這是幾個銅板,不成敬意?!?p> 男子掂了掂重量,“呸”的一聲,將嘴里的野草吐了出來,十分嫌棄道:“就這幾個銅板?。窟€不夠哥幾個吃口酒的呢!”
陸廷一忙又從懷里掏出兩個,遞給為首的男子。
男子樂呵呵的收下了,心里很是得意,“說吧?!?p> 陸廷一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這是文德昨晚連夜趕制畫出來的,他指著畫中的男子問:“有沒有見過畫上的男子?”
其他幾個男人看熱鬧似的一窩蜂擁了上去。
男子被他們圍在里面,盯著畫像,眉毛越皺越緊,一張水滴形的臉,下巴尖的能戳死個人,眼睛歪歪扭扭,活像一條扭動的蚯蚓,就連臉部線條也是歪歪扭扭,一點也不順暢:“這畫的什么玩意兒?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認識!”
文德有些尷尬,論畫畫,她從小到大都不擅長,記得小時候有一回,她興高采烈地拿著畫作去給車紀氏看,車紀氏一看,一頭豬正愜意地躺在枝干上睡覺,她忍不住道:“這世道豬還會上樹了?”
“這是貓……”小文德明顯有些不開心。
“都說了我畫不好,還非得讓我畫,我看你就是故意想看我出丑?!蔽牡伦Я讼玛懲⒁坏囊陆?,皺眉不滿道。
陸廷一不去看那畫,努力憋住嘴角的笑意,故作認真道:“你亂說什么呢?我是那種會嘲笑你的人嗎?”
“別裝了,想笑就笑吧,我看你憋的也挺難受。”文德瞥見他嘴角的笑意,反倒不那么在意了。
“原來是你畫的呀?!蹦凶有α?,露出一口大黃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彼粫嚎纯串嬌系娜?,一會兒又看看文德,笑的前仰后合:“你說你長得挺白白凈凈的,怎的卻生了一雙這樣的手呢,這畫人再怎么畫也不能畫成這樣??!”
跟鬼畫符似的!
文德剛想開口說不必在意這些小細節(jié),就聽到了陸廷一拼命忍住、卻沒有完全忍住的低沉笑聲。
被這么多人當眾看了笑話,全拜陸廷一所賜,文德怎能咽的下這口氣,一抬腳,狠狠地踩在陸廷一的腳背上,直痛得他齜牙咧嘴。
陸廷一委屈巴巴地看著她,文德用眼瞪他:讓你看我笑話!
一把搶過陸廷一手里的畫作,團成一團,隨意往懷里一塞,文德笑看向男子,道:“大哥,我給你們描述一下這個人的長相?!?p> 男子竟十分好心情地等著她的下文。
文德依著記憶中蘇玖齡的描述,緩緩開口,“此人瘦高個,面黃肌瘦,高鼻子,有一對招風耳,看著很喜慶,此人面相有點木訥,說話也是不著不急,慢吞吞的?!?p> 她話音剛落,這些人便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文德站在一旁,認真聽著。
不一會兒,男子開口了:“你說的是阿強吧,他的那對招風耳可是很少見,我們常常拿他的耳朵說笑,對他印象很深?!?p> 文德面上一喜:“那阿強現(xiàn)在何處?”
男子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文德連忙會意,從懷中掏出三個銅板,男子毫不客氣地接了過去:“三個銅板買一個消息,挺劃算的。”
文德忙不迭地點頭:“對對,挺劃算挺劃算?!?p> “阿強跟我們不一樣,我們是職業(yè)乞丐,就是以乞討為生的,阿強他是被生活所迫,家里存糧不夠了,又有幾張嘴等著他養(yǎng)活,無奈之下才走了這條路;他今天應該沒有出來,昨天聽他講,今天要在家里忙農(nóng)活,你們可以去他家看看,離這有三里地的路也不遠?!?p> “多謝大哥了。”
末了,文德又從懷里掏出兩枚銅板遞與男子。
幾個男子圍著披頭散發(fā)的男子,高興地數(shù)著手里的銅板,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個,今天沒出去討飯討錢,竟然還能收獲十二個銅板,他們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男子一抬頭,見文德他們已經(jīng)走遠,便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揚聲道:“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說!”
文德背對著他們,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