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再回開封
沂水城上,唐墨城憑欄遠(yuǎn)望,顯得心事重重。
他的身邊,那個郭定登上樓臺,站在他的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又是忽然一臉歉意道:
“郭某之前對劍尊多有冒犯,還請劍尊原諒。”
他這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他是唐墨辰離開雁門關(guān)后才被調(diào)過來的的,因為心中傾慕宗鶴燃,向來沒有給過唐墨辰好臉色。更是攻城前夜到了唐墨辰帳篷中,出言些許不遜。
“郭將軍,明日攻城還仰仗你側(cè)面接應(yīng),你還是早些休息吧?!?p> 而唐墨辰那晚只是這樣回答。
郭定當(dāng)時只是冷哼,心想大丹主力已至黃龍府同丹軍決戰(zhàn),現(xiàn)在這區(qū)區(qū)沂水城豈不是手到擒來?
郭定沒有將唐墨辰的話放到心中。
但是到了作戰(zhàn)之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沂水城守軍將近一萬,城內(nèi)更是糧草充足。武真士兵戰(zhàn)意盎然,敵方有三人更是恐怖,不過五個來回就險些將郭定梟首。
這一萬軍隊,守城綽綽有余。
若不是唐墨辰出手?jǐn)貧⒛侨耍舨皇翘颇郊侔缙渲幸蝗嘶爝M(jìn)城中,殺死城中主將,殺得城中軍心潰散,只怕沂水城還沒有那么容易攻下。
只身一人深入敵城,萬軍之中取敵主將。
這便是唐墨辰,這便是大慶劍尊!
郭定自視甚高,可他捫心自問,即便是自己能夠易容、潛入城中的是他,他又真的能將那主將殺死嗎?
男人們總是不肯服輸?shù)?,可他們?nèi)羰菍δ橙诵膼傉\服,那即便是血海刀山他們也敢為其直闖。
如今站在沂水城樓上的是他郭定,是大慶軍隊,他們可以在這沂水城中安然享受著當(dāng)?shù)貨]食美酒。
而這一切,全都是仰仗著唐墨城。
他郭定,輸了,心服口服,看向唐墨辰的眼神也變得滿是敬仰。
唐墨辰收回目光,看一眼這個壯實俊朗的軍官,又轉(zhuǎn)過身子。
“我不怪你,你也不必如此?!?p> 他本來就沒有將郭定之前的態(tài)度放在心中。
現(xiàn)在困擾著唐墨辰,或者說困擾著雁門關(guān)大帥宗云的,是如何斟酌去留:
離開,等于是將好不容易打下的沂水城拱手相讓,他們又如何甘心?朝廷又如何甘心?
留下,若是大丹倒戈或是失敗,他們都將面對腹背受敵的尷尬境地。
皇帝的詔書上所說,希望雁門大軍能留守沂水城。
但,說得只是希望,一切還是以他宗云的判斷為主。
宗云不可能拿著自己部下的生命去冒險。
他們更不能輸。
因為如果他們輸了,大慶的臉面便是徹底丟失,大丹也會更加的肆無忌憚。
留在沂水城是孤立無援,隨時可能腹背受敵。
而到了那時,他們必敗。
宗云嘆了一口氣:
這沂水城,只能放棄。
雁門關(guān),那才是他們應(yīng)該在的地方。
宗云心里有了決斷,一拍案板,厲聲喝道:
“傳我?guī)浟?,各部將士即刻收拾行裝,今日便隨我回雁門關(guān)!”
……
洛陽,神鋒門之藏書閣里凌亂的躺著許多珍貴古籍。
穆千城眼里滿是血絲,心情煩躁,手里將又一本書籍扔開。
“砰”
這本書打到書架上,卻是打落了一本發(fā)黃的老式線裝書。
穆千城心有所感,深吸一口氣,平復(fù)自己煩躁的內(nèi)心,慢慢走近,撿起了這本發(fā)黃的古籍。
古籍上的文字已依稀難辨,若是再晚一些時間,只怕就要消失在天地間。
【失憶之原因有四】
【一:經(jīng)時光清洗,自然年老,往事忘之。此自然天道,無能為力】
【二:腦部血管疾病,枕葉堵塞,表現(xiàn)為基本認(rèn)知尚存,而忘記熟悉之人】
【三:腦部外傷,腦內(nèi)的積血對周圍的血管神經(jīng)造成壓迫】
【四:遭受重大精神打擊】
【人之鼻最為敏感,若以陽光經(jīng)純凈寶石折射刺激鼻下細(xì)小血管,可促進(jìn)腦內(nèi)血液循環(huán),對恢復(fù)記憶有所幫助】
穆千城眼里有光閃動,合上書本,出了神鋒門的藏書閣。
……
二十年前,扶桑有使至開封,獻(xiàn)上貢品無數(shù)。
其中,有一顆純度罕見,拳頭般大小的紅寶石——艾哲紅石。
昨夜有圣諭傳下:
穆千城平寇有功,封昌德公,擇日進(jìn)京面圣接受封賞。
趙雨秋已經(jīng)去過了落葉村,回來后變得沉默。武王多女,子唯一人。
現(xiàn)如今武王受命鎮(zhèn)壓西夏來犯之?dāng)?,王府空蕩,由龍湖棋手中的虎手輔佐,趙雨秋也擔(dān)上了管理洛陽的重任。
神鋒門之事不用穆千城操心,現(xiàn)在的他已只有一個目標(biāo)。
那就是艾哲紅石。
為此,他必須前往京城。
……
清秋曉云,林寒霜重。
紅日上了三分,洛城西門,兩個年輕男女依依惜別。
“包袱里有酒,有熟食,有蜜餞,路上無聊之時可以打發(fā)一下時間。”
“這一次去京城不要冒險,聽到了嗎?”
“那幽冥你也要當(dāng)心,還有那慧王……”
唐芊芊喋喋不休,穆千城伸手,按住了她的嘴唇。
“你怎么變得像個老媽子一樣了?”
唐芊芊后退一步,擺脫他的手指,氣鼓鼓地道:
“我這不是擔(dān)心你嗎?”
陽光下寒霜琳琳一閃,穆千城輕輕一笑。
覺得眼前女子實在可愛。
真的好不想和她分離啊!
可是人生總是滿是缺憾。
穆千城能做的,只是讓她不再擔(dān)心。
“放心吧,現(xiàn)在的我,無懼幽冥?!?p> “而慧王那邊,只不過是一場誤會。陛下向武真發(fā)兵,如今我和那慧王也能算是一條路上的人?!?p> 殘秋以殘,草葉枯黃,黯淡無光。
二人言語間,一個馬夫模樣的人走近,輕聲道:
“少門主,我們該出發(fā)了”
穆千城略一點頭,表示自己知曉,示意馬夫退下。
“我走了,等我回來?!?p> “嗯。”
唐芊芊像小貓一樣乖巧地道。
……
孤鴻長鳴,雁字南歸,冷風(fēng)吹過間,寒霜閃閃。而那一隊車馬揚(yáng)起一陣塵灰,隨著風(fēng)走遠(yuǎn)。
小河上,枯黃的蘆葦之下,兩只野鴨呆頭呆腦,左右搖晃著順?biāo)隆?p> 撲棱一聲,一只野鴨拍打翅膀,將頭埋進(jìn)水中。
水花閃動,待它再次出現(xiàn)時,已是叼著一條身長三寸的小草魚。
而它的伴侶則是撲打過來,奪取了它的獵物。
“嘎嘎”
它叫喚了幾聲,也不知是喜是惱,又將頭埋進(jìn)了水中。
好一片和諧的畫面,而此時,唐芊芊已經(jīng)離開了。
蘆葦依舊,人不知何處去,更不知幾時歸。
整個洛陽,知道芊芊去向的只有兩人。
小院樓臺,水汽氤漾。
顧紅棉炒著菜,卻是停下了手中的鏟子。
武王府里,趙雨秋翻著一疊厚厚的紙,面露疲倦。
然后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手中的筆頓在空中,目光呆滯。而后他看著北方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一日清晨,一匹快馬,一身杏色長裙一路向北。
人不知何處去,更不知幾時歸。
開封府,迎接穆千城的是一個熟悉的太監(jiān)。
是那一日千城面見慶帝,慶帝身邊的就是這個太監(jiān)。
“蕭公公親自迎接,千城倒是受寵若驚?!?p> 那蕭公公一甩拂塵,笑道:
“哎喲我的蒼德公,您可千萬不要這么客氣,小的承受不起呀?!?p> “您吶,且隨小的進(jìn)宮,陛下他呀,可是心心念念著您吶?!?p> 這蕭公公面色恭敬,對穆千城客客氣氣。一行宮女婀娜如花,候守兩旁,倒是讓穆千城覺得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昔我來矣,滿城皆敵。
今我于歸,百花生起。
這蕭公公這般恭敬,只因為穆千城之前進(jìn)宮合了慶帝心意,只因為唐墨辰是陛下眼中紅人,百姓眼中的英雄。
只因為擺著穆千城面前的,已是青云大道。
瓊樓玉宇,巍峨大殿。
一切依舊如初,卻又不似當(dāng)時。
此一次面見慶帝,穆千城再沒有之前的那種緊張,心里一片平和。
這一次,慶帝也很快就接見了他。
“穆千城,蕩除倭寇,救我百姓,揚(yáng)我國威,甚善,封昌德公?!?p> 蕭公公念完圣旨,笑著穆千城微笑示意,接著便退到一旁。
而穆千城謝恩之后,直起了身子。
慶帝身形依舊懶散,好像隨時就會睡著一般。
“穆千城,朕若是賜你尚方劍,你可愿替朕斬奸臣,誅污吏?”
穆千城目光如炬,
“啟稟陛下,千城有劍,攘除奸兇亦是吾愿。”
“哦?”
穆千城這般爽快,卻是讓慶帝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臣有一事相求。”
慶帝一笑。
怪不得這穆千城這般回答,原來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不過,這樣更好。
于是慶帝道:
“愛卿有何事但說無妨?!?p> “臣希望陛下賜下艾哲紅石,替友治病?!?p> 慶帝卻是面色微變。
穆千城當(dāng)然也察覺到了這般變化,心里咯噔一聲。
慶帝一向不喜這類寶石,又怎會做此反應(yīng)?
殿內(nèi)安靜,幾人沉默少頃。
慶帝嘆一口氣,緩緩道:
“千城啊,朕也不瞞你,這艾哲紅石朕很不喜,早已將它作為禮物打發(fā)給大丹親王耶律大日。”
“你可以向朕提其他任何要求,朕絕不會吝嗇,只是這艾哲紅石卻是不能要回?!?p> “……”
穆千城聞言面露失望。
“陛下請恕臣直言,若無艾哲紅石,臣不會留在京城……”
大慶殿里沉默下來,那蕭公公已是大氣不敢喘,而慶帝思索許久,問道:
“你要這艾哲紅石具體是為了救誰?”
穆千城盡量簡明扼要的將事情始末告訴了慶帝。當(dāng)然,他隱瞞了那《九陰九煞十八法》的事。
慶帝笑了笑,覺得這穆千城還是年輕,見識也少了些。
“原來是這樣,那穆卿家倒是可以留在京城為朕分憂?!?p> “不過是精純的紅寶石,我大慶國庫里,比那艾哲紅石更大更純的多了去了?!?p> “那扶桑之人見識淺短,奉其為天下一絕?!?p> “殊不知我泱泱大慶,又豈是他區(qū)區(qū)數(shù)島所能比擬?”
穆千城心里一喜,內(nèi)心里長出一口氣。
對于夜雨微,他欠了太多,若是連這點小事也不能為他做,只怕他會愧疚一輩子。
“千城,這次朕再問你一遍?!?p> “你可愿,為我百官督查使,為朕懲治貪官污吏,糾察軟弱無能之輩?”
“你可愿,為天下百姓帶來清正嚴(yán)明的世道?”
“你可愿,為那必然到來的丹慶之爭做好準(zhǔn)備?”
“你可愿,為我大慶子民之幸福安樂,穿上這一身蟒服?”
蕭公公手中抖動,那一身紫色長袍嘩然打開。
紫色長袍之上滿是明黃色紋路,由手臂開始,向上扭曲盤旋著一條張牙舞爪的赤色蟒蛇,一路蜿蜒到了胸前。
一,二,三,四……
五!
五爪!
穆千城已是呼吸火熱,內(nèi)心掀起萬丈波瀾,久久不能平復(fù)。
這身衣服集了世間繁華,擔(dān)了人心險惡。
穿上它,你可能會是一人之下,但更可能會是粉身碎骨!
慶帝目光灼灼,蕭公公也更是焦急起來。
他們,在等待穆千城的答復(fù)。
大殿里已是萬籟俱寂,而穆千城深吸一口氣,長長吐出,聲音響徹大殿:
“臣,在此立誓:
此劍來自天地,將斬盡世間不平。
劍光所到之地,再無朋黨營私!
劍鋒所向之處,再無貪官污吏!
劍鞘收回之時,定叫世間一片清平!”
“臣,當(dāng)以此身濟(jì)天下,縱九死吾亦不悔!”
穆千城的身子輕輕跪下,聲音平靜了些許:
“臣穆千城,謝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