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張文負白小云緣起緣滅
張文負提著專門從附近買回來的易消化的早飯,想著小云應該快醒了,急忙加快腳步向病房走去。
打開病房的門,張文負卻發(fā)現(xiàn),病房內空無一人,小云,不見了!
他急忙請護士去廁所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里面也沒人,這下,他徹底慌了,急忙邊走邊問,有沒有見到一個身高大概一米六五,穿著病號服,柔順的黑發(fā)長到肩膀,長相很出眾的女孩從這經(jīng)過,但得到的答案無一不是否定。
他正在走廊里到處尋找,突然,他聽到旁邊幾個家屬突然說,有人從天臺上跳下來了,張文負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害怕了,他內心非?;艁y,他害怕那個女孩就是小云。
張文負驚慌失措地說道:“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怎么可能呢?我就只是去買個早飯,小云就......”
他突然發(fā)瘋一般的往醫(yī)院外跑,甚至不小心踩錯樓梯,從走了一半的階梯上摔了下來,不顧額頭和身體上的傷痕,掙扎著站起來,繼續(xù)往下走。
終于,他看到了人群,漸漸的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前走去,一步、又一步,仿佛每一次邁動腳步都費了極大的力氣,擠過一個又一個圍觀的人,他就差一點兒就要見到了,可是這一刻,他忽然好想退縮。
他不愿意,他害怕,從來沒有那么怕過,兩只手都麻了,整個腦袋木木的,有些發(fā)懵。
但是,擋在他前面那唯一的一個人竟然突然讓開了,他,還是,看到了。
那是他的小云嗎?
......好像是。他好像看到了印象中的那頭飄逸的長發(fā),但是此刻卻被血染的濕漉漉的,在風的輕撫下,只有幾縷發(fā)絲沒被血侵染,輕輕打著卷。
他呆滯了片刻,最后終于鼓起勇氣繼續(xù)向前走,但此時的身體仿佛已經(jīng)不再受他控制,變成了一具呆滯的傀儡,他看著自己向前走啊,走啊,這段路就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終于,身體走到了小云的身邊,慢慢的蹲了下來,然后將那個被摔的血肉模糊的身體輕輕抱到了懷里,讓頭緊挨著自己的下巴,突然,眼淚一滴一滴的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晶瑩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滾下面頰。張文負心疼得像刀絞一樣,整個世界突然變暗,視線模糊了,心臟也變得異常沉了。腦子里一片迷蒙,身體開始失重,似乎要飄起來。一種掉入黑洞般的感覺變化成淚水從眼中奪眶而出。張文負猛然發(fā)覺,她不在了!愛人已仙游,小云已不在。游魂千里奏,如何思量愁。
張文負兀自站在冷風里,像泥塑木雕一樣,一動也不動,仿佛小云在他的心腸上面系了一條繩索,走一步,牽扯一下,牽得心腸陣陣作痛。他聽見自己異常平靜地的說:“小云,你怎么不聽我的話呢?都說了,等你好了,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都會隨著你的。你不想見我,我以后躲著不讓你看見就好了,可你怎么能那么任性呢,說離開就徹底離開,以后連我偷偷見你的機會都不留給我了,這怎么行呢?我們曾經(jīng)一起發(fā)過誓,山盟海誓,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你可不能丟下我的,知道嗎?”
突然,警笛聲響起,警察開始封鎖現(xiàn)場。
張文負突然被強拉著離開,這一刻他的身體仿佛才歸了位,開始強烈地掙扎著,不想和小云分開,但終是離她越來越遠。
經(jīng)過警察調查之后,確定白小云自己跳樓而死,便通知了她的父母,將她被拉進了殯儀館,而張文負一路上就在后面緊緊地跟著,跟著她進了殯儀館,然后待在她還沒來得及火化的門外,他有無數(shù)的話想跟她說,但卻只能放在心里說了。
小云,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從第一眼見到你好像就喜歡上你了,但是當時我自己可能都不知道,還傻傻的以為是因為我媽,你的側臉真的跟我媽好像,但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不是,我喜歡的是你,獨一無二的你。
小云,自從我媽去世之后,我就是自己一個人長大的,我可能根本不知道愛是什么,剛開始的時候以為愛是細心的照顧,所以就想著一定要把你照顧的好好的,讓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什么煩心事都不許你有,就算有,我也都會替你一一解決掉,不需要你操半點心,你在我這里,只要快樂就好。
錦瑟華年,寂寞清顏,有多少愛可以重來,又有多少傷可以真正地淡去無痕?愛人離逝,理想破滅,情深緣淺,一生跌撞,早已絕口不提,以為真的被時光遺忘。只是為何,安靜多年的傷總喜歡在每個寂靜時分悄然來襲清晰上演,將身心淹沒?那透徹的心情還在傾訴他那段年久的滄桑,他沒有遺忘,他永遠不會遺忘,他來的地方和他將要去的地方,小云也不在那書桌旁陪他傾談,他帶著不愿離開,去了他們都會去的天堂。
花朵靜靜地飄落,冰冷的空氣里,似乎看到了溫暖的淚水,那是因為他對生活的感恩,對朋友的感恩,對愛人的感恩,對自己的感恩,他看到淚水融化了冰雪!他不知道是在感慨死亡的到來意味什么,是在期待什么嗎,期待未來的幸福與快樂嗎,還是繼續(xù)在蒼白世界里孤獨無盡的等待與漂泊。
后來,怎么就開始變了呢?對了,是因為我爸。
其實我爸在我媽去世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大概,有四五年吧,他一點兒也不關心我。那個時候,我才9歲,媽媽去世了,爸爸也不理我,所以我就開始天天哭、天天哭,本以為這樣能讓爸爸注意到我,但是,你猜怎么著?根本沒用,一點兒用都沒有,就算我哭得再兇,他該看不見我,就還是看不見我,仿佛我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一樣,你說,他怎么能這樣呢?他是不是很過分?
我后來啊,就放棄了,因為這個方法根本沒用,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脾氣就開始變得特別壞,特別差勁,動不動就想摔杯子,扔東西,李阿姨不知道被氣了多少次,她拿我沒辦法,可是呢,再后來,外婆就來了,她能管住我啊。
其實本來我面對著她的時候,該摔還是摔,但是她卻跟李阿姨一點兒都不一樣,李阿姨總是擔心我弄傷自己,每當我摔東西,她就會時刻在旁邊看著,急得不得了,可是外婆卻一點都不急,反而就那樣看著我一直摔一直摔,仿佛就是想讓我發(fā)泄完,等我累了坐在地上喘氣的時候,她就開始輕輕地收拾殘渣,一點都不埋怨我,看我的眼神就跟我媽在世時看我的時候一樣,溫柔極了,所以后來我再看到她,就一點兒脾氣也發(fā)不起來了。
你知道嗎?我們還是因為外婆認識的呢,因為外婆,我才去了那里,才會遇見你,才會愛上你,但是,現(xiàn)在外婆死了,可能冥冥中仿佛也暗示著咱倆的緣分,滅了......
哎呀,怎么說到這兒去了,繼續(xù)跟你聊我爸吧,你不是對他很感興趣嗎?之前我不太想對你提他,是因為其實我心里其實一直在怨他恨他,但是卻也愛他。
你知道我倆關系是怎么樣緩和的嗎?就是因為,有一次,我正吃飯呢,他之前吃飯的時候從來不講話的,但是那天,他就突然看見了我,還對我說了一句,好好學習,我跟你說,這句話可把我高興壞了,那天晚上我可是一晚上都沒睡著,就在那兒反復的想啊、想啊,越想越激動,越想越興奮,心想:就因為這句話,我也一定得好好學,學出個模樣來給他瞧瞧,后來我就學習越來越好,進步得越來越明顯,他對我說的話也越來越多,那個時候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終于在乎我了。
后來,我其實有點不開心,我覺得他管的有點太多了,而且態(tài)度特別強制,說讓我做什么,我就必須做什么,你說他是不是特別霸道?但是我卻一點兒都不敢拒絕他,我害怕他會再次不理我,所以我就糾結呀、糾結呀,一邊覺得他管得寬,一邊又害怕他不管我,哎,那個時候可把我愁壞了,然后我就開始想,要是大學考到別的城市去,那不就好了,但是我爸他直接打消了我這個念頭,讓我必須考華安大學,我生氣啊,但是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慫?其實我也覺得我簡直慫得要死。
在沒遇見你之前,我每天都跟著明朗他們去打游戲,那個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可自由了,雖然我爸還是偶爾會打電話給我,但是大部分時間,都可以任由我隨意支配,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誰也管不了我,我就曠課去網(wǎng)吧打通宵,什么游戲我都學會了,還玩的特別好,以至于期末考試我都差點掛科,幸好明朗聰明,不然我爸要是知道我掛了科,我估計我再想自由也不行了。
遇見你之后,我心思也定下來了,就想好好地跟你在一起,甚至慢慢地有些理解了老爸,所以我想變得強大,強大到能獨立支撐我們活下去,就算不靠他,我們也能活得很好,但是卻沒想到,我的一腔孤勇竟使我忽略了你,以至于你的情緒有了轉變,我都沒有察覺到。
對不起,小云,那個時候的你,肯定很恨我吧?但是你那么溫柔善良,又怎么會將錯誤怪到別人身上,所以那些委屈和難過,你總是會自己默默承受,使得最后竟患上了抑郁癥這種普遍性極高的心理疾病。從小都生活的那么幸福的你,是怎么一次一次熬過來的呢?肯定很苦吧......
小云,我真的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打你,我怎么可能舍得動你一下呢,你知道的,我那么愛你,比愛我自己還要多得多,我寧愿自己死了,也不想讓你受一絲委屈的呀,所以,怎么可能呢,這件事讓我怎么也想不通,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真是太奇怪了,我怕不是也有什么病,但我自己卻不知道的吧?
都是因為我,你才會變成這樣,我該怎么贖罪,你才會原諒我呢?你還會愿意見到我嗎?
如果你不愿意再見我,那我該怎么辦?變成一個孤魂野鬼嗎?飄在這空蕩蕩的人世間,又有什么意思呢?這一點都不算懲罰我,變成鬼了之后,什么感覺都沒有了,就算在人世間再飄一萬年,也不能彌補你所受到的傷害,要不,還是把我打下十八層地獄吧,活著的時候,我沒有好好對你,死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懲罰我,就算打我打的再狠,我都不會埋怨分毫,因為我是那樣愛你的啊......
張文負想啊、想啊,越想越多,越想越多,他心里有數(shù)不清的話,想要對小云說。
小云,你說,如果我一點都沒變,天天跟你形影不離,我做什么,我都會讓你也跟我一起參與,那樣你是不是就不會覺得孤單,不會覺得被冷落、被忽視,那樣的話,你就不會患上抑郁癥了,我們每天一起努力,遇到困難一起解決,就算每天都很忙,甚至還很累,但是只要你我在一起,相信什么苦都能一起熬過去。
想想那個時候的我可真是傻,怎么這么簡單的問題就是想不明白呢?不說你怨我,我自己都想狠狠地揍自己,用巴掌把那時候的我扇醒,讓他看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還那么無知。
正當張文負還陷入自己情緒的時候,警察竟然還通知了學校以及小云的室友。
劉真真得知消息后,很快趕來,不敢相信的看著殯儀館里貼著的小云的黑白照片。
劉真真吃驚地說道:“小云?怎么會這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竟然讓你產(chǎn)生了自殺的念頭?明明我們前天還見面了的,明明你那個時候看起來還是那么地開心,為什么今天卻只能看見這樣的你?”
劉真真的淚水一瞬間噴涌而出,一下子跌坐在了小云的靈堂前。
劉真真痛哭流涕地說道:“小云,你怎么那么突然就走了呢?又是因為張文負吧?你的情緒總是只會受到他的影響,肯定是他又對你做了什么,才會讓你心存死志!小云啊,發(fā)生什么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說呢,你要是跟我說了,看我怎么幫你罵他,我跟你說,男人啊,就得經(jīng)常罵罵他,不然他總是意識不到自己犯了什么錯。小云,你是不是也怨我了,所以才不想搭理我的?我錯了,小云,當初他來求你原諒他的時候,我就該使勁的拉住你,絕對不能原諒他的,那個人就是個禍害,就是上天派來折磨你的,如果不是他,你又怎么會變成這樣,你就該是那個人美心善的新聞系?;?,永遠幸??鞓凡攀?。”
劉真真心中又是怨張文負,又是怨自己,甚至后來,又開始埋怨小云,覺得她可真是溫室里的花朵,一直被父母嬌養(yǎng)著長大,什么苦都沒吃過,所以內心才會那般脆弱,一點點小事都能像最后一根駱駝一樣將她壓垮。
像自己,出生在那么貧苦的小山村里,從小到大什么苦沒吃過,連爸媽那樣對她,她都能想辦法逃出來,就算被別人強奸了又怎樣,日子該過不還得過嘛,她的內心早就練成了鋼鐵一般,什么酸甜苦辣都能承受。
劉真真又是哭,又是氣,真是惱的不行。
很快,夏依諾、常夢琪、趙明朗和李永軒他們也終于趕到,看著這樣的場景同樣有些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繁花落盡,無限悲涼。曾幾何時他們亦歡笑展顏,此時卻滿心悲涼;曾幾何時他們亦會侃侃而談,此刻卻唯有感受那一絲無奈與心痛;愛了、痛了、恨了,待到離別時卻滿心傷痕,曾經(jīng)的一笑,已漸漸遠去,曾經(jīng)的一吻,恰如風,無影無蹤,期待紅塵千年,淡了思念,舊了深情,卻發(fā)現(xiàn)文負的心,小云你不曾看見,飄過來的,只剩下無可奈何的一聲清嘆。及夜臺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丁巳重陽前三日,夢亡婦淡裝素服,執(zhí)手哽咽,語多不復能記。紀叟黃泉里,還應釀老春??沾才P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恐傷慈母意,暗向枕邊流。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憑仗丹青重省識。路近城南己怕行,沈家園里最傷情。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昔日戲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來。一夜思親淚,天明又復收。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陰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復歸來。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明朝望鄉(xiāng)處,應見隴頭梅。欲掛墳前劍,重聽膝上琴。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稚子牽衣問,歸來何太遲?共誰爭歲月,贏得鬢邊絲?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陰陽相隔難相見,生死離別亦兩難。音容不改記心中,夢中思念結發(fā)情。
穿過千年眼淚,看到的是無窮無盡的思念。越過千年情緣,看到的是那淡淡離別的感傷。月光吞噬了大地的黑暗,卻無法抹去文負的愛;星光裝扮了藍天的美麗,卻無法驅趕心中的孤寂。一絲絲的思緒,一陣陣的痛,而沉浸在自己內心無法自拔的張文負,此時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的命運其實也早就注定了,無法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