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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十二章 《蒙古秘史》

成吉思汗鐵木真?zhèn)?/a> 文盲五哥 4419 2021-04-10 20:51:09

  看過相關影視作品的朋友們肯定會對我接下來將要描述的場景有著非常深刻的印象:

  面對十三冀之戰(zhàn)中鐵木真的全身而退,心有不甘的札木合把滿腔的仇恨一股腦地發(fā)泄到了被他抓獲的戰(zhàn)俘身上。他命人準備了七十口大鍋,鍋中注滿了水,鍋下火焰熊熊。鍋里的水燒開了,七十名手腳被縛的赤那思部青壯年男子一個接著一個地被投擲到了開水沸騰的大鍋里。

  頓時水花四濺,濃煙滾滾,慘叫聲四起,那些可憐的赤那思人隨著鍋沿旋轉(zhuǎn)掙扎,不久后就被活活地煮死了。

  在場的人們被這慘絕人寰的場景嚇得汗毛直豎,紛紛將五臟六腑都吐了出來,有人當場暈厥。

  然而札木合卻面不改色,談笑風生……

  關于這一場景的描述最早來源于世界上成文最早的蒙元歷史資料《蒙古秘史》中的只言片語,經(jīng)無數(shù)的后人加工潤色而成。

  數(shù)百年來,古今中外的蒙古史學家們很少懷疑這一事件的真實性,并對此事津津樂道,從而試圖證明一個道理:札木合是一個反人類反社會禽獸不如的嗜血暴君,善良正義、英勇無敵的鐵木真與罪大惡極、卑劣無恥的札木合作對,就是要替千千萬萬受壓迫、受迫害、受奴役的無辜群眾伸張正義,討伐這個滅絕人性、惡貫滿盈的全民公敵!鐵木真是偉大的,札木合是卑鄙的!鐵木真的勝利是正義的勝利,是人民的勝利,鐵木真戰(zhàn)勝札木合是歷史的必然!

  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嗎?

  為了還原事情的真相,我有必要簡單地介紹一下這一部千古奇文——《蒙古秘史》。

  《蒙古秘史》的前十章(主要記述了鐵木真家族的世系、重點人物的事跡和蒙古帝國的締造者鐵木真本人一生的歷史)成文于1228年,即鐵木真去世的第二年。

  《蒙古秘史》著者佚名,如今比較統(tǒng)一的觀點是,原書的作者可能不止一個人,而是一個寫作班子。即根據(jù)當年追隨鐵木真的老戰(zhàn)友老部下們的回憶和口述,由蒙古帝國的眾多汗庭史官記錄、整理而成的集體創(chuàng)作成果。

  在這一寫作班子中極有可能包括塔塔統(tǒng)阿、失吉忽禿忽、耶律楚材等當時蒙古帝國最頂級的文化界名人和汗庭高官。

  《蒙古秘史》是至今為止唯一存世的十三世紀蒙古人自己撰寫的歷史著作,也是研究蒙古汗國前期的政治、社會及文化的原始史料。它是一部實錄,是眾多當事人對自己一生親歷親聞的記錄,是所有蒙元史料中最真實可信的一部。

  遺憾的是,幾乎全世界上的任何一部史學著作都不是完美無瑕的,這一本也不例外。

  此書中的記載只能說是最真實的,但誰也不敢保證完全真實。

  其一,《蒙古秘史》中記錄的一些事件發(fā)生的確切時間和真相如今已無任何根據(jù)可查考。

  其二,《蒙古秘史》的畏兀兒字蒙古原文已經(jīng)失傳,現(xiàn)存明代版本是漢字音譯蒙文本,被稱為巖畫般難以解讀的“天書”,還有人將其比作現(xiàn)實版的《九陰真經(jīng)》,很貼切。自明初以來嘗試將《蒙古秘史》準確完整地意譯為漢字的學者大有人在,但是試想將距今七百多年前的古代蒙古語(與現(xiàn)代蒙古語有很多不同之處)轉(zhuǎn)寫成文言文,再根據(jù)幾百年后的蒙古語進行還原,最后翻譯成漢語,其難度可想而知。在這一反復的過程中其蒙古語原意難免會變形失真,從而出現(xiàn)大量的紕漏訛誤,使其真實性大大地降低。

  關于扎木合“鐵鍋煮活人”事件,明初《蒙古秘史》音譯本是這么寫的:“赤那孫可兀的答蘭脫豁斡惕不察勒合周”,并在旁邊作了注解,其大意是:“(札木合)將赤那思地的首領們煮于七十口大鍋”。

  如今廣為流傳的各種版本的漢譯本中的譯注與此大同小異。如:著名史學家余大鈞教授的譯注是“回去時,他把赤那思氏的子弟們(活活)煮死在七十個(大)鍋里”。

  說到這里可能有讀者會問:既然史書已經(jīng)證實了札木合確實把赤那思人給煮了,那么還有什么疑問嗎?我說有。

  首先,請注意,明初本上說的是“赤那思地的首領們”,到后來竟然變成了“赤那思氏的子弟們”。

  顯然明初本的譯者認為這里提到的“赤那思”是一個地名而不是一個氏族名。

  “赤那思”的本意為“赤那”(狼)的復數(shù),即“狼群”,作為地名可以解釋成“狼群出沒的地方”。這個詞作為地名不足為奇,如今在內(nèi)外蒙古與“赤那”有關的地名隨處可見,如“赤那因高”(狼溝)、“赤那因阿日勒”(狼島)、“赤那因烏拉”(狼山)等等。而對“可兀的”一詞很多人想當然地翻譯成了現(xiàn)代蒙古語中的“子弟”,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詞在古代蒙古語中還可以解釋成“首領”。

  所以就“赤那孫可兀的”六個字我認為明初本的翻譯是正確的,即:這里說的不是“赤那思部落的青年男子”,而是“一個叫赤那的地方的首領們”。

  有人又要問了:你別管煮的是誰,終究不是給煮了嗎?

  那么請接下來看下面的幾個詞。

  “答蘭脫豁斡惕不察勒合周”,這一段話由三個詞組成,對其最流行的解釋是:答蘭——七十個,脫豁斡惕——鍋,不察勒合周——煮。連起來就是“煮于七十口大鍋”。

  貌似沒什么問題,但是巧就巧在這三個詞在蒙古文字里都是同形多音多義詞。

  我們還可以這樣解釋:答蘭(亦可讀作“塔蘭”)——瓜分,脫豁斡惕(亦可讀作“禿烏嘎的”——驅(qū)趕),不察勒合周——(亦可讀作“不察勒阿嘎住”——返回)。連起來就是“瓜分驅(qū)趕(并)返回”。

  就是說這段話可以解釋成完全不同的意思:“(札木合)路過一個叫赤那思的地方,大肆劫掠(并與盟友們一起)瓜分了其首領們(的財產(chǎn)和部眾),揚長而去”。

  再補充一點,而且是一個長期以來最容易被翻譯者們忽視的問題。

  “不察勒合周”這個詞可以翻譯成“煮”,但是絕對不是“煮肉”的“煮”,而是“煮稀飯”、“煮粥”的“煮”,其本意是“使水沸騰”,即“燒開水”的“燒”?!爸笕狻钡摹爸蟆痹诿烧Z里應為“其納周”。雖然在漢語中是同一個字,但是在蒙語里卻是有嚴格區(qū)分的,決不允許混淆使用,《蒙古秘史》中更是如此。例如:《蒙古秘史》第19節(jié)中記載“春天時,有一天,(阿闌豁阿)煮著臘羊肉。”在這里“煮”的原文用的就是“其納周”,而絕不可能是“不察勒合周”,否則將成為病句。

  由于明初版《蒙古秘史》成書匆忙,顯然當時受洪武皇帝朱元璋之命編撰此書的翰林侍講火原潔、編修馬懿赤黑等人一不留神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

  根據(jù)以上資料分析,我們可以得出的結(jié)論就是——扎木合鐵鍋煮人的事情在歷史上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

  以上觀點并不是我的一家之言,如今內(nèi)外蒙古有不少精通古代蒙古語的專家持同樣的看法。

  如果你還是不相信以上結(jié)論的可靠性,那么我只好從民俗的角度來解釋這件事情要多扯有多扯。

  首先,氈帳民族的生活特性決定了他們?nèi)粘J褂玫奈锲范际禽p便易于攜帶的,體積不宜過大,也不能過于笨重。尤其是炊具。

  不知道各位讀者見過蒙古包里煮手把肉的鍋沒有?那個鍋不可能太大,小到有可能不夠煮熟一整只羊,在狹小的蒙古包里放一口巨大的鍋生火做飯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游牧民族和定居民族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前者要逐水草而居。在草原上,受地勢、氣候、地面濕度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在同一個季節(jié)里,不同地區(qū)的牧草的密度、高度、品種和營養(yǎng)成分是有很大區(qū)別的。因此,所謂的“逐水草而居”就是指根據(jù)一年四季里牧草在不同地帶的長勢,每個季節(jié)遷往最適合放牧的地區(qū)。也就是說即使在和平年代,他們一年也要至少常規(guī)性地搬四次家。

  他們的搬家可不是把家具裝上集裝箱從一個城市的某個公寓搬到另一個公寓那么簡單,而是要帶上各自的全家老小、所有的生活用品和錢財,趕著成群的牛馬駝羊,跋山涉水、長途持久的艱難遷徙。

  一次常規(guī)性的遷徙所需時間的長短要依據(jù)兩個地區(qū)的遠近和地形地貌的復雜程度而定,短則數(shù)日、長則數(shù)十日。

  相對于常規(guī)性的遷移,當然還有非常規(guī)性的遷移。比如因為躲避戰(zhàn)亂、瘟疫或自然災害而進行的有方向性的或者盲目性的長途遷徙。這種非常規(guī)性的遷徙的規(guī)??纱罂尚。梢孕〉揭粋€或幾個家庭的遷徙,可以大到一個或幾個部落或部落聯(lián)盟、民族、國家,在遷徙過程中陸續(xù)被裹挾進來的其他國家、民族和人口可以多到數(shù)不勝數(shù)。這種非常規(guī)性的遷徙的過程可長可短,短的也就幾十天、幾個月、幾年,長的可達到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或者更久。這種非常規(guī)性的遷徙的距離可遠可近,近則幾十到幾百公里,遠則幾千公里、幾萬公里甚至可能超越你想象力的極限那么遠。

  本書的作者對歷史上北方民族歷次大遷徙的規(guī)模、距離、時間跨度了解得不是很全面,總之那些數(shù)據(jù)計算出來的結(jié)果會非常的驚人。

  我從長輩們的口述中得知的、在時間和地理位置上離我最近的一次北方草原人口遷徙發(fā)生在1981年。當時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呼倫貝爾盟的某旗(“旗”是我國的一個縣級行政區(qū)劃名稱)因為遭遇嚴重的干旱,來自該旗112個家庭的牧民趕著138000多頭只牲畜遷徙到草場較好的一個臨近旗境內(nèi)放牧了一年之久,待第二年旱情緩解后才返回了自己的家鄉(xiāng),遷徙往返全程1000多公里。這次人口遷徙在北方草原歷史上無論是在其規(guī)模、距離和時間跨度上都算不上特別的驚人。

  綜上所述,在生產(chǎn)力不夠發(fā)達、交通條件極度落后的年代里,游牧民族似乎就是為了隨時搬家而生。他們的一切生活習慣、生活用品都要最高程度地講究一個便攜性,恨不得所有的物品都要小巧到比智能手機還要小,而且還要多功能、大內(nèi)存、長續(xù)航、可折疊,一揣兜馬上就能走。

  鐵木真身處的那個年代同時還是一個戰(zhàn)火紛飛,人人自危的年代。試想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要遷移、轉(zhuǎn)場、突襲、逃遁的崇尚輕裝快捷的戰(zhàn)斗民族、游牧部落,你能夠想象到大家每天拎著直徑達1.5米以上的大鐵鍋(再小就煮不了人了)東奔西走滿世界溜達會是一副怎樣的場景嗎?

  蒙古人似乎是在清朝時期藏傳佛教在蒙古地區(qū)盛行以后才開始接觸到了這種巨型鍋具,并將之稱為“芒真脫豁”,即專指在寺廟里修行的喇嘛用來煮齋飯的大鍋。這樣的大鍋可能是過去的蒙古人平時能見到的型號最為巨大的鍋具。在20世紀80年代,在我國伴隨著改革開放政策的全面實施,流行起了一個名詞叫“大鍋飯”。這個名詞在蒙古語里能夠?qū)淖置娣g就是:在寺廟里的大鍋——即“芒真脫豁”中煮出來的飯。從此可見,即使是在距離鐵木真生活的那個時代幾百年以后的今天,這種大鍋也并未被逐水草而居的蒙古牧民所接受,只有在寺廟中修行的僧侶因為過著固定居住的集體生活而對此物情有獨鐘。

  雖然據(jù)說當時漠北地區(qū)也能夠發(fā)掘鐵礦并生產(chǎn)鐵器(據(jù)說?。钱a(chǎn)量和質(zhì)量肯定都不會很高。況且當時中原朝廷是嚴禁向漠北諸部私自販賣鐵器的,違者輕則殺頭,重則誅九族。所以當時在漠北地區(qū)可謂寸鐵寸金,鐵器十分珍貴。我們再看看扎達闌部,直徑達1.5米以上的巨鍋??!多達70口啊!那得廢多少鐵??!在冷兵器時代再有錢也不能這么燒包?。∵@不是有錢沒錢的問題,而是戰(zhàn)爭游戲根本就不是這么一個玩兒法。

  在草原上生活過的人都知道草原上的風沙到來時會是多么的猛烈多么的突然多么的令人措手不及。要把這么大的70口鍋放在一起一起起架火點著,稍不留神就是要失火的呀!其結(jié)果火燒連營都算是輕的,動輒方圓幾十萬畝草場山林寸草不生??!就算札木合真的很有錢,真的肯把黃金當牛糞燒,那也犯不著為了這么點破事兒去搞集體自殺吧。

  最后一點是民族性格的問題。試想蒙古人會因為咔嚓咔嚓幾刀下去就能夠解決掉的小事兒犯得著如此不惜血本,大費周折嗎?我覺得發(fā)生這種事情的概率確實不高。

  我個人并不認為札木合是一個好人,但是我們也不應該因為他與鐵木真為敵并最終敗給了鐵木真就刻意將他妖魔化。我們不應該被“成王敗寇”的理論長久地蒙蔽住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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