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飯盆往桌上一蹾,打量著房間。
并沒有明顯變化,屋里陳設不多,唯一叫做家具的就是床邊那個箱子。
那個舊的看不出本色的箱子,是他帶出來的唯一物件。
他一無所有,只剩箱子里的舊物,有母親給他手工縫制的褂子,褲子,母親補過的衣裳。
還有,與她相愛的憑證,這些都是他的無價寶。
它們絕不能有閃失。
他走到箱子前,發(fā)現(xiàn)箱子蓋上的物品被動過。
他腦袋嗡一聲,捅開鎖頭,把箱子蓋一掀,東西被翻過。
他也急切地翻弄起來,沒缺什么。
捧出小木匣,放在床上,打開鎖,信箋,日記本,手絹,完好無損。
這算躲過一劫!
他在箱子底一模,摸出畫軸,一看就被動過。
他小心地展開,眼前一暈,他的紅梅又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平整如新的畫卷,因為被粗魯對待,出現(xiàn)很多新折痕。
他心疼地撫摸著,可是無法復原,折痕處紅梅被摧殘了!
紅梅,對不起,讓你受此劫難,都是我混蛋,謝天謝地,你還在!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怎么一直不見圍脖!
它本來在木匣里,是他有一次拿出來的,就放在木匣上。
不可以,不可以丟!
她的東西一樣都不可以丟!
他發(fā)瘋般從上翻到下,一件件抖落,一件件拿出來,圍脖不見了。
他完整的守護還是殘缺了!
他盯著桌上的飯盒,不用再懷疑了,就是王護士干的。
不相信是她所為是高看她!
這個女人,下藥,偷鑰匙,入室,偷東西,以為她不會這么下三濫,她就是下三濫,以為她不會卑鄙,她就這么卑鄙!
這個惡心的女人!
她到底要干什么?
至此,他后悔不跌,都怨自己鬼迷心竅,是自己惹禍上身。
如果潔身自好,怎么會有這事?
他抓起電話撥了出去。
提示音響足自行斷了,他再撥,幾次都沒人接聽。
他猛地站起來,你不接電話?好,我去!
他去哪里?
他去王護士家。
這段路再一次走,他心里充滿了憤怒。
王護士從他那里回到家好幾個小時了。
她剛進家門就把圍脖從褲腰里扯出來。
見物如見人!
你想不到吧,你一針一線編織的東西落在我手里,我要給它一個悲慘下場。
她看見了灶坑。
她在灶坑前彎下腰,灶坑里沒有火,她懶得找火柴,又站直了,這么一把火燒了它,那太便宜它了。
她要折磨它,讓它卑賤地留著,那更泄妒恨。
她的腳邊有一筐一籃,里面裝著擼下來的豆角夾,豆角夾皮干炸裂,筐底是一些飽滿的紫皮蕓豆。
她看看圍脖,嘴角抻出一縷笑容,她知道怎么做了。
她再次進屋時,撣撣身上的灰,終于順心了!
回想這段短暫甜蜜,哎,就當一場夢吧,今后各過個的日子。
老娘又不是玩不起的人!
你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個破教學的而已!
看上你是抬舉你,死心眼子!
下午兩點多,她的手機突然響聲不絕。
一看一驚!
是他!他醒了!
是該醒了,時間都在她掌控之內。
又一喜,他找我!
又一想:他發(fā)現(xiàn)了?
怎么會?
突然心里一突突,飯盒呢?
壞了,又放宿舍去了。
這明擺著留下證據(jù)她去過,他翻找起來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丟東西了。
她盯著手機直到鈴聲消失,很快又響起來,她心慌不已。
看來,想要和他結束還不能了,那更好,看來這都是緣分。
她拒不接電話,轉動著大眼珠,轱轆轱轆,直到她又露出從容之笑,她主意已定。
接下來哼著小曲兒收拾菜園,把豆角秧摟下來,曬干燒火用。
女人家過日子就是男女活通干。
“王護士”!
她聽出了是他的聲音,就在園門口,她裝作聽不見,繼續(xù)揮鐮,咔咔咔,有觀眾更賣力。
突然,她的鐮刀被搶去了,他胳膊肘一搡,她倒退著站到一邊。
只見他手起刀落,灰塵騰騰,把兩壟豆角秧都砍了下來,嫻熟地用鐮刀摟著,靠墻堆好。
她一驚后甜蜜蜜地看呆了,突然見他轉過身,他一臉怒容,剛才的揮鐮好似泄憤一般。
她的美好感覺一翻騰。
“到屋里說”!他說了這句往外走,她跟著,倒像不是回自己家。
他進門一轉身,把從窗臺拿起來的飯盒往她眼前一伸。
那眼神不言而喻:我都知道了!
他很著急,“你還我東西”!
她看了他一眼,用蘭花指接過飯盒,經過他身邊往屋里走去,把飯盒往炕上一扔,慢條斯理地坐下來。
“咋那么大的火氣?你丟啥了?”她皮笑肉不笑。
他跟進屋,站在門口,“你別裝糊涂,你這是偷盜,我報警就不好了,你自己拿出來吧”。
“哈哈哈哈”,她爆發(fā)一陣狂笑,開心開懷,像聽見多么幼稚的話。
“報警?報吧!派出所都是鎮(zhèn)上熟頭馬面的,誰不認識我?誰不知道你?
我原原本本講講我們的故事,我一不小心告你強奸,你說咋辦”?
她和顏悅色地說,輕飄飄像聊天。
他氣噎了,喉嚨里像堵住了核桃,硌得嗓子生疼。
“王護士,那個東西對你沒用,你說吧,要多少錢?我買回來”!
他轉為請求。
“對我咋沒用?有了它你才來呀”!
看著她那松懈的白脖子,一圈圈堆下腐肉,他真想上前掐死她。
他定在門口,拳頭緊緊地捏著。
他對那個玩意兒那么在乎!
這把她的嫉恨又挑起來。
她走到衣柜前,嘭嘭打開柜門,里面都是女人衣物,上面橫桿掛著好幾個文胸,隨開門帶進來的風搖晃著。
她抿嘴笑著,“看吧,隨便看,動手翻也行,看看有沒有你要找的寶貝”。
他為了能找到他的寶貝,豁出去了,真的上前一步往里看著,目光快速地在里面搜尋。
嘭,嘭,兩扇門一關,她轉身靠在柜門上,看著他。
他的目光被突然截斷,遇上她挑逗的眼神,他氣惱地一轉身,一屁股坐在炕沿兒上。
身后這鋪小炕,他曾與她對坐對飲,此刻他覺得自己真TMD混。
她不可能隨便放明處,可是他又不能搜,但他還是不死心,將目光尋覓一遍房間各處。
面對軟硬不吃的女人,他真沒辦法。
他站起來,冷森森地說:“那個東西你如果給我毀了,我和你同歸于盡”。
說完往外就走。
王護士在身后一哆嗦,哎媽呀,多虧沒燒了,他真急眼了。
假期還在繼續(xù)。
五號那天,他又去赴約了,去王護士家。
王護士打來電話說:“哥你有空嗎?
我園里還有點活,我這兩天胳膊疼,你幫我弄一下唄”!
他放下電話,杵著不動,最后決定去。
他一進院門,王護士已站在房門口侯著,笑容燦爛。
這張曾令他感覺到善良的臉,在他眼里猙獰可憎!
他之所以來,是要找到圍脖,不來的話,沒有任何機會。
他拿過鐮刀直接走到后園,所有秧蔓早已沒有果實,他見站著的砍就是。
她趕回廚房,在里面引火造飯,從開著的窗戶往外時不時看一眼。
園里有男人給她干活,廚房里她給男人做飯,這日子繼續(xù)下來多好!
本來偷出那個圍脖是泄憤,沒想到變成了她手里的韁繩,可以牽著他的鼻子走,她要復合的心思又活躍了。
他砍完了,一臉灰塵,把鐮刀往籬笆上一掛。
她顛顛地端出一盆清水,往院里一放,從自己脖頸上拿下毛巾。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蹲下來就洗,水花四濺,站起來時,毛巾遞到了手上。
他把臉和脖子擦完,把毛巾往水盆里一丟,往屋里走去。
小炕上已經擺好飯桌,幾樣家常菜,色香味俱全,啤酒兩瓶擺上,酒杯放好。
她兩腿一縮上了炕,兩腿斜跪著,嘭嘭起啤酒。
這一幕已經失去了那夜的溫情脈脈,兩個人的心思根本不同了。
他撿起筷子,沒急著吃。
她愣怔一下,自我解嘲,“我吃你看看,沒毒藥”。
她果真把筷子插進菜里,卷起一筷子填進嘴里。
他果真去夾那個菜。
他沒碰酒,風卷殘云吃完,頭朝里往炕上一躺,穿鞋大腳在炕沿兒外一耷拉。
兩手枕在腦后,他看著天棚。
她抱過來一個枕頭墊在他頭下,他就把手墊在枕頭上放在后腦勺。
她麻利地拾掇下去飯桌,在他對面坐下來。
手里上下翻飛織毛線活。
技術確實爐火純青。
這是她的顯擺,她說:“我織過的毛線無數(shù),單位里的同事都穿過我織的毛衣,帽子,別人織一副手套,吭哧癟肚十來天,我一天搞定”。
“你說吧,你要織啥?只要你說出名,我就能給你織出來”。
他心里說:你TMD織出五彩云我也不稀罕。
他耐著性子說:“我不勞煩你織,活兒我也給你干了,你把東西還給我吧”。
她的手停下來,很快又穿梭。
東西她不可能拿出來的,她要牢牢掌握在手心,也就掌握了他!
她得寸進尺地說:“我們和房那天,我就給你”。
他猛地坐起來,走了,一刻不留,再不走,真忍不住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