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后,開學時,父親被二姐接走了。
父親開始了“打工”時代,他在二姐所在的大學看大門,那個門是主教學樓的,白天來外人時登個記,晚上在一樓小屋里休息。
父親干的認真負責,大把時間很清閑,擺個小凳子,坐在臺階一側(cè),曬太陽,看來往的青年學生。
他很喜歡這份工作,每個月也開工資,加上退休金,現(xiàn)在的父親,闊綽得很。
一輩子偏心兒子的父親,把女兒們視為草芥的父親,年老的時候,還得依靠他的女兒們。
紅梅開學又到霧海中學上班去了。
因為校長為難地請求她:“再干一學期吧,實在找不到人,下學期來新人時,你就走”。
她不好意思硬走,那就再堅持一學期。
云飛又開始“長托”,五月份春暖花開,他就能跟媽媽通勤了。
聞立弟弟聞波工作安置下來了,在鐵路工務段上班。
細皮嫩肉的帥小伙每天在鐵軌上修修補補。但將來不愁娶媳婦兒,大把的姑娘排隊,還都是好姑娘。
工務大院就在紅梅家房后,聞波經(jīng)常從她家門前胡同經(jīng)過。
當年婆婆偷梁換柱,一心要把公房換給小叔子,如果真給了他,他上班極其方便。
可見他心里多么惱恨嫂子章紅梅,但他城府極深,不似以前熱情,但大面過得去。
聞立春風得意,身邊總是圍繞一群“小弟”。白臉是鞍前馬后的“總管”,把他的聞哥服務出老大的感覺。
白臉是他的“貧賤”之交,聞立對他照顧有加,白臉赤膽忠心。
聞立還有個鐵桿哥們兒,小李子。就是這個小李子,當年動用他父親關(guān)系把紅梅從臥龍七中調(diào)到霧海,也就是這個小李子,借給了聞立好多錢,聞立用來裝修。
這些是紅梅慢慢摸索出來的,她還知道,無利不起早,小李子之所以這么做,是他開了個商店,所需電力都是從工區(qū)接過去的。
一天,聞立回家邀請她:“今天小李子請咱們吃飯,你不能總不和我出席飯局,就是坐一會,給點面子,啊”?
她隨他出去了,小李子在工區(qū)門口等他們。
見紅梅出現(xiàn),大老遠就笑成了花,熱情地說:“嫂子真給面子,一般人請不出來”。
小李子長了一副笑面孔,人又愛笑,所以看上去特別隨和。
他們往飯店走時,路過他家商店,小李子邀請她們說:“到我家看看”。
他家的商店很大,是個綜合商店。
小李子在前面開路,一進門就嚷了一句:“x你媽,小英子,嫂子來了,你瞎呀”!
他罵得極其自然,就像順嘴往外溜出去的。
紅梅嚇一跳,小李子這是怎么了?
只見從柜臺里走出來一位漂亮少婦,打扮很時尚,她笑容滿面地說:“聞哥來啦!嫂子我第一次見,嫂子忙,不常出來”。
她很熟悉聞立,對紅梅說的這幾句話也大方得體。
小李子又開火了,“X你媽,你傻呀,拿飲料給嫂子”。
他不罵不說話,罵人像說話。
那個小英子不慍不怒,和顏悅色地說:“可不是,只顧著說話了,我拿飲料”。
她拿了瓶最貴的飲料塞到紅梅手里。
他們夫妻這頓操作,紅梅恨不得快離開,但小李子低頭在查賬,這時又罵開了,“你媽了個X滴,今天就賣這點貨”?
小英子解釋說:“今天沒怎么來人啊”!
小李子把賬本一摔,指著她鼻尖大罵不休,意思是“你還頂嘴”。
自始至終,小英子笑臉相迎,這個女人,好像男人不打她,她就沒什么損失的,罵,又不能少塊肉。
紅梅走了出來,她站在門外等。
終于小李子和聞立出來了,小李子又換上笑臉,就像有兩層皮,他把最和悅的皮帶了出來。
她討厭極了這個小李子。
聞立卻盛贊有加,佩服小李子“在家說了算,罵老婆,老婆不敢頂嘴”。
還透露:“小李子老婆小英子,就是賢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給足了男人面子”。
紅梅聽出了他的話外音,直截了當警告他:“你罵我一句試試?”
她如此警告,是感覺聞立膨脹不輕,說說他膨脹的理由吧:
分到公房了---有的鐵路工人一輩子也沒住上公房;
老婆工作調(diào)成了---沙塘子三中不是誰想進就進的,有人住學校大墻外,照樣到十多里外的學校上班;
年紀輕輕就當上工長了---他爹干一輩子鐵路了,退休了,也沒混上一官半職。
春風得意馬蹄疾,不飄都對不起那身衣服。
聞立的飄,很像班級里某些學生,屢屢違規(guī),老師提醒到警告,卻得寸進尺,直到踏破底線,受到懲戒,才明白謙虛的好處。
再上課就乖乖的了,這就是人性的套路。
四月中旬的一天早晨,她準備出門上班,聞立突然回來了,他從外面走進來那一刻,一切都是響,大門是踹開的,房門打開后踢回去的。
他從這屋到那屋,腳下什么都響,嘴上罵罵咧咧,那樣子就是小李子附體。
一副敲山震虎狀,怒氣沖沖,威風凜凜,很驚悚。
膽小的腿早嚇篩糠了。
很顯然回家撒氣來了,一番暢通無阻地發(fā)泄,他還不滿。
最后,在大屋門口站住了,雙手叉腰,虎視眈眈地對大屋里的她質(zhì)問:“我鉗子呢?是不是倒騰你姐家去了”?
明顯在找茬。
她嚴肅地聲明:“你的鉗子我沒看見,我更沒往我姐家倒騰”。
“章紅梅,我X你媽”。
突然,他脆生生地罵了一句。
面孔漲得紫紅,嘴唇還沒閉上。
空氣瞬間凝結(jié),她知道該來的終于來了。
她轉(zhuǎn)過身正面對著他,使出渾身力量,吼:“聞立,我X媽……”!
像是飆高音,她的更高更長,這一句后她的嗓子就喊啞了。
空氣凍僵了。
聞立剎那發(fā)愣后,臉色煞白,眼睛噴著火,往她面前一步步走來,他聲音不高,但極具威脅,問:“你再罵一句”?
一副要整死她的兇相。
指尖快杵到她鼻尖了,就是這個男人,兩年前打得她滿地找牙,今天,她不慫了,新仇舊恨一起算。
她一眼瞥見擋門的一塊鐵,四方一塊,她彎腰握在手里,朝他的腦袋就砸下去!
“X你媽”!砸一下
罵一聲,砸一下!
兩年多的屈辱和憤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統(tǒng)統(tǒng)發(fā)泄到那塊鐵下的腦袋瓜子上。
不知砸了多少下,感覺那塊鐵的落點特別軟,僅此而已。
他出血了,晃蕩了,后退了。
她很清醒理智,不能出人命!剛停下來,他一手捂著頭臉,一手伸過來,伸過來抓她。
走為上策,快跑吧!
她瞅準機會,從他腋下鉆出去了,撒腿就往房門口跑,他轉(zhuǎn)身去追,指尖觸到她后背了,剛一抓,她一加勁,逃脫了。
好險!
跑出大門,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只穿拖鞋,就在遲疑間,她的衣袖被抓住了,聞立血淋淋地抓著她,另一只手舉起來,沙包一樣的拳頭落下來,不死也殘。
千鈞一發(fā)之際,他的拳頭輪空了,因為一個人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是鄰居栗嫂。
栗嫂死死抱住他的腰,他死死的楸住紅梅衣袖,紅梅拼命掙脫著。
三個人沉默地僵持著。
栗嫂要堅持不住了,破音大喊:“聞波,快攔住你二哥”。
紅梅一轉(zhuǎn)臉,見小叔子聞波站在旁邊,她求助地看著聞波。
一向彬彬有禮的聞波大聲命令栗嫂:“你松開他”!
他不但沒出手相救,還命令栗嫂松開聞立。
栗嫂急得大喊:“聞波,聞波”!
“你松開他”!
“松開他”!
聞波依然在命令。
“撕拉”,她的衣袖斷了,她身體一輕,就勢往胡同西頭跑去。
她的對面跑過來幾個鄰居,他們一擁而上,把聞立按住了,栗嫂救了她一命。
她不記得這一路怎么跑到大姐家的,只有聞波那句“你松開他”在耳邊回響。
她跑進大姐家房門時,大姐從鍋臺上抬起頭,臉色煞白,問:“你們打架了?終于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