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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45 章以為你會等

不嫁教書匠 姝娟 3179 2021-05-06 11:45:02

  聞立變著節(jié)目帶她玩,這天她又踏上了火車。

  她去縣城的途中無數(shù)次路過霧海站,都是在車窗里一晃而過,從未想到有一天會在那里下車。

  當她好奇地走下火車時,聞立正站在車門下,他歡天喜地的領著她轉到車站后。

  一條小路盡頭房連房,院連院,紅屋頂,蘭屋頂,灰屋頂,甚至有黑屋頂,在陽光下煜煜生輝。

  正在她好奇他家是哪個屋頂時,他在一扇黑鐵大門口停下來,哦,他家是灰屋頂。

  在聞立說“到啦”時,他的眼神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閃過一個意思:“我家比你家強吧”!

  她捕捉到了,驀然升起一股驕傲,挺直腰板走在前面,心里說:“切,我比你文憑還高呢”。

  她憑這一點在他面前絕對自信。

  他家中間那個門敞開著,門里往外滔滔飄著蒸汽,她一腳邁進時什么也看不清,蒸汽里人影綽綽,給他們讓路。

  聞立推著她進了東邊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很寬綽,地上的紅磚擦拭得光滑濕潤,一鋪大炕一塵不染,中間端坐一個婦女。

  她六十來歲,腰板倍兒直,像根棍兒,一看聞立就是她的翻版。

  濃眉大眼的女人上了年紀被歲月抽干了水分,剩下的是凌厲。

  這個凌厲的婦女矜持地欠了欠身,聞立介紹說:“媽,章紅梅”。

  果然是聞立母親,他母親擠出一絲笑容,在那張兇相的臉上像荊棘里開了朵小花,她把粗聲卡細了說:“坐吧”。

  紅梅淺淺地搭著炕沿兒坐下了。

  聞立母親在身后上下打量著這個花骨朵似的女孩,目光飄向聞立,她不滿意。

  她眼里的兒子是舉世無雙的,找的媳婦兒就應該用她家傳統(tǒng)的高大健碩來匹配。就應該上崗就是成手。

  可是眼前這姑娘,據(jù)說出身貧寒之家,可是渾身不食人間煙火似的,一臉稚嫩,還是個雛兒,離做媳婦兒差著遠呢!

  她以飽經風霜的閱歷判斷,和她兒子是不匹配的組合。

  可是聞立臉上像涂了層光,那是紅梅帶給他的面子。

  他母親往前探著身問紅梅:“多大啦”?

  紅梅微微側下頭:“22了”。

  聞立驕傲地與母親對視一下。

  他母親嘴角隱現(xiàn)一絲異樣的笑容。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氣氛一度冷場,聞立站起來說:“走,到那屋去”。

  他們穿過霧氣昭昭的廚房,推開了另一扇門,西邊那扇門。

  這屋也很寬敞,但炕上地下堆滿了雜物,像個倉庫,在各種凌亂中炕上有一條是整潔的,靠窗卷著一套行李,是半舊的草綠色軍被。

  聞立指著這里說:“我在這兒睡”。

  他們并肩坐在炕沿兒上,聞立打量著這間屋,笑著說:“將來我就在這屋結婚”。

  她竟然覺得那跟她沒關系。

  她打量著窗前的園子,里面果樹正在吐蕊,果樹下一根雜草沒有,讓人想到這個家治理有方。

  聞立也扭過頭和她往園里看,他說:“我爸就知道上班,平時甩手掌柜,家里都是我媽管,沒有我媽我家還不知啥樣呢”!

  母親在兒子眼里向來都是完美的,而母親對家也的確是功不可沒的。

  門開了一道縫,一張臉露出一半,輕聲說:“開飯啦”。

  聞立騰地站起身:“走,吃飯去”。

  他們回到那個房間,飯菜已經擺好,一張大圓桌上滿是佳肴。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這家里好多人。

  她悄悄問聞立:“還有別的客人嗎”?

  聞立小聲的:“都是家里人”。

  他補充說:“千里扛豬槽子,都是為(喂)你”。

  她這才有點緊張,覺得他家興師動眾了。

  聞立簡單的做了個介紹,“那是大姐家三口人,就住在隔壁,那是二姐,特意從市里回來做菜”。

  她誰都記不住,覺得他們一個共同特點,人高馬大,看她們臉時都需要仰視。

  她注意到兩個小男孩很可愛,都不到十歲,一黑一白。

  他倆仰著臉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聞立一瞪眼睛,呵斥道:“干啥呢”?

  他倆避貓鼠似的趕緊搬椅子坐下。

  所有人就坐了,聞立和他姐夫對飲,他姐夫說:“我哥和經理說好了,過幾天從庫房提貨,能省三百多塊錢”。

  聞立詳細地囑咐:“平直遙,二十一寸的”。

  他們在談彩電,聞立要買彩電,她依然覺得和她沒關系。

  聞立一直談彩電,一直顧著喝酒,忽然想到身邊的她,趕緊給她夾菜,很快她的碗堆成小山。

  滿桌子菜,她沒嘗出味道,沒看清菜品,這種飯局令她不自在,她很快離席了。

  聞立正喝在興頭上,只得放下酒杯,過來陪她,而那桌人大快朵頤起來。

  聞立領著她在胡同里溜達,腳下是碎石小路,踩上去沙沙的。

  每家都青堂瓦舍,比她的小村于家店強多了。

  聞立介紹說:“這里是鐵北,絕大多數(shù)是鐵路職工家,鐵南就差多了,亂糟糟的雜居”。

  說到這些他頗為自豪。

  回家之旅是聞立送她,他依然騎摩托車,摩托車是他單位的,他就存在臥龍站了,去她家來回方便。

  在那棵香水樹下,聞立沒堅持要進屋,他把手伸進懷里,掏出來的是錢夾,從里面數(shù)出二百塊錢,說:“你第一次來我家,這是我媽給你的”。

  她一頭霧水,他把錢往她包里一塞,開玩笑說:“拿著吧,下次去可就沒有了”。

  說完調轉車頭,一溜煙沒影了。

  她在香水樹下發(fā)呆。

  她以為去聞立家就是隨便溜達,沒想到他家像是定親似的。

  關于婚俗她一竅不通,但隱約覺得自己自作主張了,稀里糊涂把自己定出去了。

  而父親還不知道呢,知道了不得罵死她。

  尤其她包里那二百塊錢,明顯是聞立的錢,他說是他媽給的,為什么?而這二百塊錢像賣身契似的,令她不安。

  她沒敢和父親提這件事,而父親也無暇管她的事,一大攤子家務事夠他愁的了。

  這個周日是臥龍集市,聞立沒張羅去市里,張羅著去她家。

  他們在集市各種買買買,都是聞立買單。

  在市場的一側,在一個香油攤旁,杵著一束果樹苗,根須完整,土壤濕潤,常有人上前詢問。

  香油攤后站著一個挺拔的青年,他黝黑的面容,短而微卷的黑發(fā),一面賣香油,一面耐心地回答每個對樹苗感興趣的人。

  他正是布萊克。

  他家園子邊的果樹苗太密了,他挖出一些,扔了可惜,鄰居也不缺,那就送到需要的人手中,物盡其用豈不更好?

  還不錯,好多人對樹苗感興趣,他給錢就賣,這樣看來散集前都能脫手。

  在他一次抬頭時,突然,他的血液凝滯了,像天空劈下來個巨掌拍在他頭頂,他懵懵地呆站著。

  一對鮮衣怒馬的青年男女從東邊翩翩而來。

  男的高大帥氣,笑容滿面地拎著大包小裹。有肉有魚有蔬菜。

  女的衣袂飄飄,小鳥依人在側。

  他們你儂我儂經過了他的面前,

  相依的背影在人群里隱現(xiàn),走出很遠了,要看不見了。

  他的腳像生根了似的扎在地上。

  那個女子他既熟悉又陌生,那曾是他摯愛的人!是她!

  可是她身旁怎么可以有別人?

  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不顧與對面而來的人撞個滿懷,不顧撞到前邊的人身上。

  看樣子他們不打算買東西了,單純趕路,走得不慢,與他一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快到丁字路口時,交通暢通不少,那男子走到一輛摩托車旁,麻利地打開車鎖,將一包包東西安置停當了,輕盈地跨上摩托車,她小鳥似的輕捷一落。

  她剛落座摩托車就啟動了,一溜煙往前跑去。

  他如夢初醒,四下里亂找,抓過一輛沒鎖的自行車就跨了上去。

  一場賽跑開始了,兩車前后相隨,因為路上行人絡繹不絕,摩托車沒有全速,這樣他能跟得上。

  那條路他是何等熟悉??!但那個男子也很熟,看樣子沒少走。

  他們幾乎同時到了石橋。

  他甚至清晰地看見了她秀發(fā)上的黑發(fā)卡,只要她回下頭就能發(fā)現(xiàn)他,那是她昔日所愛。

  但她沒回頭。

  前面的大道豁然開朗,摩托車加速了。

  瞬間把他落下很遠,他整個人立在車上蹬,兩個細輪子像要飛起來。

  他目光如炬,腳下生風,緊咬著嘴唇,心中只有一個信念,追上他們,追上她。

  人的力量怎么能與機器抗衡?他被甩得遠遠的,但他就是不放棄!

  突然“咯噔”一聲,自行車隨即歪了一下,他再蹬,腳踏板空轉,低頭一看,鏈條斷了。

  自行車以慣性滾了幾圈不動了,就像突然被打折了腿,他寸步難行。

  他恨恨地把兩條長腿搭在車的兩側站住了。

  摩托車變成個小點,倏然不見了。

  他把車子一扔,車子哐啷倒下去,他一屁股坐在路邊。

  扭頭看著那個方向,她回家的方向,那是他多少次的歸途。

  那里有趕集歸去的行人,有吐綠的白楊帶,唯獨不見了她們,她們差不多該到家了吧?

  他久久地凝視著,心里有個聲音在吶喊:“為什么不再等等我?我在攢錢?。€錢娶你!”

  她這么快就找到了能滿足她的人!

  他眼下一片小草嫩嫩的,綠綠的,一切都是生機勃勃的開始,但他感覺到在他的胸腔里,那顆心正在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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