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大壩上下來,沿著一條小河溝邊的小道騎。
她:“下來走著吧”。
他:“你怕嗎”?
小道窄窄一條,羊腸子似的,“羊腸子”兩邊崎嶇不平,翻了車就有可能跌進水溝里,他的車輪正好沿著“腸子”走,車輪平穩(wěn)流暢。
她不敢往兩邊看,臉貼在他的后背上,閉著眼睛,手臂緊緊的箍著他的腰。
她堅定地說:“不怕”!
他腰桿驕傲地挺拔著。
這樣走了大約五路里那樣子,他把兩腿撐在地面上,她睜開了眼睛,小心地蹭下了車。
她活動著腿腳,回頭看來時的小道,崇拜地看著他。
他美滋滋的,指著河溝:“你猜這條小河叫什么名”?
她聽著問得奇怪,突然回味過來,肯定地說:“南溝子”!
他:“腦袋瓜兒轉得真快,這就是我家地南頭的南溝子,你看”。
他向北指著,對面二三百米外坐落著一個村子,村子不小,大約六七十戶人家。
泥墻草頂,也有幾座磚瓦房,看不見阡陌縱橫,卻雞犬相聞。
一串串紅辣椒掛在窗前,一簇簇黃澄澄的苞米掛在樹杈上,好一幅安居樂業(yè)的田園圖畫。
她好奇地問:“你們村嗎?真的嗎?”
他愉快的點點頭。
她好奇地問:“能看見你家嗎?”
他神秘一笑:“你猜,猜不到再告訴你”。
大同小異的院落好像一個樣,她看了一會兒對他搖搖頭。
他不提告訴她的茬,而是把自行車放倒。
走到河溝邊蹲下身,低頭仔細查看,突然向她招手。
她小心地走過去,也蹲下來,清澈見底的小河水緩緩地向東流去,在腳下這處草窩里水面似乎是靜止的,細看發(fā)現(xiàn)它又時不時地抖動一下,旋轉起小小的漩渦,蕩開一道道細小漣漪。
他小聲提醒:“你看草根底下”,她朝草根底下查看,見一尾淡黑色小魚正抖動著尾巴,它的嘴巴一翕一合,嘴對嘴還有一條。
那條身后還有一條,越看越多。
她輕輕挪了挪腳,有一條警覺地擺了一下尾鉆進草根里。
她聲音小小的:“俶爾遠逝,往來翕忽”!
他聲音也小小的:“似與游者相樂”!
相視癡癡而笑。
他把衣袖又往高擼了擼,她小聲說:“水太涼了”。
他:“噓”!
抓團泥巴堵住了水草縫隙,草根那里形成個小池,一團團泥巴加高了池子,高出了水面。
接著他一捧捧往外兜水,池里水位下降了,露底了,成泥漿了,幾尾小魚渾身是泥在掙扎。
使勁地擺動尾巴,他的胳膊濺上了泥點。
臉上也有幾點。
她仔細地幫他擦去。
他到這一步才想起來說:“沒有東西裝啊”!
她下意識的看看自己身上,什么也沒帶!
突然他連聲說:“掏掏我這個兜,我的褲兜”。
她伸手在他兜里摸著,他癢了笑著說:“小笨蛋。一會兒魚跑了”。
她終于掏出了一團東西,展開原來是那個食品袋。
她檢查了一下,食品袋完好,面露高興,撐開袋子口,他把小魚撿進袋里,她數(shù)著:“一,二,三,四,五!哈哈,五條!”
他在泥漿里來回摸了摸,確認一網(wǎng)打盡了,又往袋里捧水。
小魚立即在里面活過來,攪動著泥水來回游著,他捧了幾把,說:“死不了就行,夠喘氣的了”。
他洗干凈手,她拎著小魚袋,他不經(jīng)意地說:“都到家門口了,到我家坐一會兒吧”!
她痛快地點點頭。
他蹦跳著去提自行車。
想要去他家,必須過小河,小河有的地方看著挺窄,但水草下是淤泥,倒不如選擇兩岸是硬土的,但也是最寬的,最寬處有一米半那樣。
他找了個“硬幫”的地方,把自行車往對岸一搭。車子像橋似的搭在兩岸上。
他說:“我把穩(wěn)車子,你看能不能從車上過去”?
她看了看車子,哼了聲:“That's not a good idea”,把小魚袋子往他手里一塞,沿著岸邊來回走著選地方。
他急了,連說:“別逞能,落水就糟了,水太涼”!
她不回答,選中了一處,往后退了幾步,猛向前跑,右腳剛踩到河沿兒,左腳果斷騰空,上身前傾,右腳緊跟,剎那間飛了過去。
落到對岸時向前一個趔趄,搶了幾步站穩(wěn)了。
她回頭看著對岸的他,得意地一揚臉。
他捏了把汗,臉色慢慢轉過來,滿意的點點頭,說:“好樣的!能爬樹,能過河”,突然加了一句:“就是不會上自行車”。
他也走到她飛塹的位置,沒用助跑,原地起跳的方式落到了對岸,手里的小魚安然無恙,她接過了小魚。
他將自行車提溜出來,拎起來頓了頓,抖落掉車輪上的泥水。
然后特意打量了她一遍,笑嘻嘻地說:“看著文文靜靜的,內心野貓似的,我得多操心管你呢”?
她反唇相譏:“你還野狗呢”!
然后醒過腔,斜睨他:“你干嘛管我呢”?
他笑而不語。
在他們面前是一條田埂踩出來的小道,直通向村里。
小道很窄,田埂已經(jīng)踏平,他依然單手推車,她走在旁邊。
他們慢吞吞地往村里來。
他介紹說:“我們村叫柳家溝!記住哦”。
又問:“對了,你們村叫什么名?我猜猜,叫‘梨花溝’?肯定與梨花有關”!
他很有把握地說。
她:“不對,叫‘于家店’!”
他:“叫梨花溝多好”!
她:“先有于家店后有梨園,好不好?”
他們走出了小道,上了村里大道,正式進了村。
她覺得和她的于家店差不多格局。
但沒有大梨園顯得光禿禿的,此時她倍感她們的梨園是多么好。
村里大道倒是很筆直寬闊,大道南北兩側坐落滿了房屋院落。
雞鳴犬吠這回聽真切了,她目不暇接地看看這家看看那家。
他在村中部停了下來,他們面前是一座道南的院落,土墻草頂,墻面抹著麥梗黃泥。
只要是草房都是這樣的墻面,所不同在于,是不是每年都抹一遍,是不是抹得均勻用心。
這座小房很顯然每年都抹,抹得很用心。
墻體因為總抹已經(jīng)變成一座堡壘似的。
房頂覆蓋著葦草。
這種房頂禁不住風吹,刮大風會“卷我屋上三重茅”。好多人家的房頂像波浪似的薄厚不一,就是大風吹的。
但這個房頂管理得很精心,房草平整均勻。
房后栽了一行矮柳,護著墻根。
他指著這個院落,羞澀地說:“到家啦”!
他推開右側院門,笑著說:“寒舍到了”!
她對于他的住處特別好奇,每一處都令她感覺到新鮮,不禁仔細地打量起來。
院大門是木楞子釘?shù)模Y實穩(wěn)固,一根根木楞間露出均勻的空隙。
從大門開始繞房一周壘著一米半高的土墻,土墻修成圓頂,這個圓頂每年需要抹一遍麥梗黃泥,這才能保護墻體。
院落不大,左手邊一個豬圈,里面有頭豬;
豬圈旁邊一個雞舍,雞舍檐下擺一溜草編雞窩,像一排整齊的搖籃。
有只母雞臥在窩里警覺地傾聽著動靜。
他把自行車靠在墻邊,接過小魚,笑著說:“我陪你參觀”。
她往院里走幾步,感覺腳下那么舒坦好走呢?
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院里的地面竟然也是麥梗黃泥抹平的。
他見她低頭看地面就解釋說:“黃泥麥梗都不值錢,力氣更不值錢,我抹墻時就順帶把地面抹了。
但下雨天舍不得亂走,得曬干了走起來才沒事”。
她活這么大,第一次看見院里地面是抹平的。
從院門一進來就鋪著碎磚頭甬路,甬路兩側鑲嵌犬牙似的邊,她踩著甬路來到房門口。
房門口連接菜園也是條犬牙甬路,菜園很大,里面清理得干凈整齊,黑悠悠的土地進入休眠狀態(tài)。
院西側的小廂房是倉房,檐下掛滿了一串串辣椒,茄子干,豆角干,蘿卜干。
倉房前面搭了個懸空苞米囤,里面裝滿了苞米。
她站在窗前打量房子,墻面經(jīng)年累月總抹麥桿兒黃泥而變成腆著肚子的碉堡。
感覺墻那么厚,那么結實,住在里面那么安全!
窗框是天藍色鉛油新刷過的,這種木框窗戶不護理的話,風吹日曬會使油皮裂開卷起,特別難看。
但他家的窗框整潔醒目,配著明亮的玻璃,令她見識了什么叫窗明幾凈。
他打開房門,典型的東北農(nóng)村民居式樣:廚房通向外間臥室,外間臥室通向里間臥室。
她進了廚房,感覺特別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哦,豁然想起來,在小飛家見過。
這兩家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把平凡日子過得精心有味。
他家的鍋蓋也擦拭錚亮,她終于忍不住了,問:“鍋蓋誰擦的”?
他笑了說:“老媽沒空我就擦,做完飯順便就擦了”。
他說著話找到一個空罐頭瓶里,連同泥水把小魚倒進去。
說:“一會再給它們換水”。
他擦擦手,打開外間屋門,她走了進去。
屋墻上糊著報紙,報紙四角對得整齊劃一。
北墻從左到右,依次是一臺縫紉機;
一個繪花柜子;柜子上一面一塵不染的大鏡子;
最后一個家具是一張暗舊的方桌,方桌上放茶盤,暖水瓶之類。
里間房門開著。
他趕緊走到門口往里撩了一眼,回頭說:“看看我的小屋”。
他的小屋里面什么樣子呢?
她跨過門檻,進了他的房間。
這個小屋沒有什么家具,墻壁和棚頂糊著報紙,依然大小邊對得整齊劃一,整體看上去就像一幅幅鑲著白邊的圖畫,把報紙糊到這樣她真是服氣了。
北墻的東北角一個柜子,準確的說是箱子。
一立方米大小,很古舊的箱面,似曾有過鮮艷的圖畫,后來隨著歲月朱顏已改,但箱子舊而不破,上面摞著一個方塊被垛,只有一褥子一棉被,上面蓋塊白色布單。
他介紹著他這個箱子,說:“里面是我從小到大的衣裳,也沒幾件,還沒裝滿呢”。
然后神秘一笑,說:“還有我的寶貝”。
她沒問什么寶貝。
西墻擺著第二個家具,也是最后一個家具,是一張同樣古舊四方大木桌。
她站在桌邊驚訝了:“被你擺的滿滿登登,都是些什么呀?”,
他:“你好好看看是什么吧”。
靠墻處碼著兩排書籍,她隨便抽出一本是《李自成》,再看還有好幾本《李自成》,原來是全套;
再抽出一本是《三國演義》,再抽出一本是《水滸傳》。
他看著她一本本抽出來,在旁邊解釋:“我比較喜歡歷史方面的,讀著比較過癮,厚重”。
她從書上撩起眼皮說:“你的意思我淺薄?只看鶯鶯燕燕的?”。
他:“誰說的?咱們這叫琴瑟和諧”。
她沒理會他。
書籍旁有一個大筆筒,一個小筆筒。
她說:“這個大筆筒類似我地主姥姥家的青花瓷瓶,多么樸拙的圓柱體”,
他委婉地更正說:“這個大筆筒也可以叫筆?!薄?p> 其實它就叫筆海!
她看見“大筆筒”里面插了幾支長短不一,粗細不一的毛筆,她抽出一個最大的毛筆在空中筆走龍蛇了一下,放回去。
他微笑著看她調皮。
小筆筒正好是一段竹節(jié),里面插滿了細小的毛筆,有的筆毛只一撮細毛,她聽說過狼毫毛筆,不知是不是這個,為了不露怯,她沒問。
桌面右邊鋪著一方毛氈,一頁毛筆字寫了一半,一個調色盒沾著五顏六色的痕跡。
她問:“你寫的毛筆字都在哪里呢”?
他:“卷起來塞下面柜門里了”。
她:“你的鋼筆字夠好的了,又練毛筆字,你要當書法家”?
他:“沒事寫幾筆,寫著寫著腦袋就空了,煩惱也就沒了,只剩眼前的字了”。
她抬頭往墻面懸掛的那幅畫看過去。
她剛一進來就發(fā)現(xiàn)迎面掛幅畫,瀏覽完整個房間她要好好看看這幅畫。
他也想讓她好好看看這幅畫。
他握著她的手往門口退了幾步站住了。
他準確的說:“這是豎幅!長1.36米,寬0.66米”。
只見樸素的云卷花邊襯托一枝紅梅。
紅梅枝干斜上刺入空白處,花枝挺拔沉穩(wěn)。
它像梅園一角,梅林一枝,幾分雅靜幾分高潔,顏色不是很艷麗,但飽滿鮮潤,好似初綻時還帶著矜持;
造型不是很繁雜,疏密有秩中流溢著灑脫。
她凝視著畫面問:“你畫的嗎?”。
他:“嗯”。
他緊張地盯著她的臉,察言觀色。
他:“照著大師作品臨摹的”。
她:“我不喜歡什么大師的,我就喜歡你的”。
他暗暗舒了口氣,說:“我取下來看”。
他蹬掉鞋子,上了方桌,兩手小心地摘下了畫軸,跳下地,穿上了鞋。
把畫鋪在炕上,離近了,她看見了一朵朵的精心潤色。
赤心紅梅,令她心動!
他站在她身后,探過頭和她一同看畫。
她的目光從上瀏覽到下,只見一行蠅頭小楷:
一九九零年五月五日---五月三十日。
她疑惑地看著他,他聲音極輕極柔:“想想今年五月初干嘛了”?
她想了想:“開運動會了”!
他:“算你有良心,還記得運動會上的事”。
她咬著嘴唇。
他:“我?guī)煼兜臅r候總喜歡畫梅。
但從來都不滿意。
這回動真格的時候,不敢下手,在報紙上反復練手,所以畫了差不多一個月。畫的只是皮毛,但是我心中的紅梅”!
他們的每句對話都清風似的,飄過耳朵剛好能聽到。
像是怕驚動了梅花,怕她飛走。
他站在她身后,兩手從她身體兩側托著畫,她感覺他一點點往前靠,她只得往前挪。
直到她抵到了炕沿兒邊不能再挪動了,他也貼在了她身后。
他一點點松開手,畫軸輕扣著炕沿兒,垂下去。
她虛弱地推擋他,手被他的大手鉗住了,他帶著她的手往上游走。
他們那樣擁著,他把她后脖頸的頭發(fā)撥開,放到前面,他的呼吸一縷縷撲在她脖頸上,麻酥酥的。
他的唇沿著她的脖頸往前尋,呼吸變得急促,熱浪游過她的臉頰。
氣息里的味道帶著不可抗拒的征服,消磨掉她最后的抵抗。
在迷亂中,她感覺自己的。
開始她驚慌失措地緊閉,后來情不自禁地回過頭,剛一開啟,。
她終于有點意識:
她被吻了!
這就是吻!
她一直抗拒他其實一直在等待!
他擁著軟綿綿的她,她像朵初綻的蓓蕾,被蜜蜂采擷而變得戰(zhàn)栗。
她的睫毛突突翕動著,他不忍用力,但又抗拒不了內心的狂熱,就像在違心破壞一件易碎的寶物,明知道該輕拿輕放,卻只想醉生夢死。
他粗魯?shù)匕徇^她的身,一把抱緊了,熱唇雨點般落下來。
落在額頭,臉頰,腮邊,下巴頦,他把長久以來克制的想象都加倍補償自己。
腦海里僅存一點點理智,提醒他:放手吧!停止吧!她早晚是我的!留著!先留著!
但他的身不聽心的!
直到聽見她含糊不清地連聲“啊”,她開始不安地抗拒,他才停下來。
他含住她的耳朵呢喃:“怎么了?疼了”?
她:“嗯”!
他重新?lián)硭霊?,她把臉埋在他胸脯上?p> 隨著他起伏。
他顫抖著撫摸著她凌亂的頭發(fā),她也喘息著看見了他的頭發(fā)覆蓋了前額。
她喃喃地:“你現(xiàn)在好嚇人!真的是個壞蛋了”!
他耳語著:“你也是個小野貓”!
他:“你別害怕!我會留著你的!留到揭蓋頭那晚”。
她往起欠欠身,他一把按回去了。
他:“我蓋封印了。你是我的了!以后我喊你:‘老婆’,你不許說:‘誰是你老婆?’,你就是假惺惺!今天全露餡了。”
他擁著她坐在炕沿兒上。
他一低頭,觸電似的看了她一眼,
她低下頭。趕緊用手揪住衣襟。
忙亂地系紐扣,低頭一看還是系不滿。
她滿面紅赧地抬起頭,嘟囔著:“都怪你,扣子掉了”。
他如夢初醒,要扒拉她的手,“看看掉了幾個”?
她揪著衣襟:“快找吧”!
他還要看,“什么樣兒的”?
她抻抻衣襟“和剩下的這些一樣,都是黃色的,像水滴”。
他彎腰在地面搜尋,搜尋一枚黃色的,水滴似的紐扣。
但是奇了怪,地面溜光光,一粒小小的紐扣鉆地下去了?還是飛了?
他匍匐在地面,鉆進了桌子底下,最后屁股從桌子下退出來,站起來時手指捏著一粒紐扣。
他在衣襟上蹭了蹭,說:“我找老媽針線去”。
很快他拿過來一個針線笸籮,里面各色線軸,他挑了一軸顏色比較接近的。
并且挑了一根最細小的針。
像模像樣的穿針引線。
然后把針線遞到她手上。
她接過來,低頭看了看那個空缺,她抿嘴一笑,把針線往他面前一遞,命令他:“你給我釘”!
他看看她,看看針線,飛快地看看她的空缺處,接過了針線。
他坐在她對面,上身傾過來,她松開了手。
他從她手里接過紐扣,險些又掉了,兩人都嚇了一跳。
這倒使得他全神貫注于釘扣子。
他又往前湊了湊,大手捏著那粒小扣子,抻過她的衣襟對齊了,找到該放扣子的位置,將扣子按在那里,然后把針扎進扣眼里。
他小心翼翼地往出抻線,外面怕扎到她的臉,里面怕扎到她的肉。
她看見他的睫毛又黑又密,半垂著,睫毛下的眼珠又黑又亮,此時聚精會神地都在扣子上,紅潤的嘴唇使勁抿著,一雙大手分工明確,一個捏扣子,一個拿針線。
手有些不穩(wěn),有些緊張。
這個活對他算是懲罰。她偷偷抿嘴笑。
她輕輕撥開他垂下來的頭發(fā),在他額頭印了個唇印。
他往上看著她,突然“哎呦”一聲。
她緊忙低頭看,只見他的左手食指肚沁出一粒鮮紅的血滴,瞬間變圓變大,飽滿鮮紅的一滴血,即將流淌下來。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
他低頭要吸,卻突然站起來,小心翼翼舉著食指,走到那幅畫前,在一個突出的小枝上,他把手指靠近了,微傾食指,那滴血吧嗒,落在了枝頭。
枝頭氤氳出一片花瓣,血色花瓣!
他把食指繼續(xù)懸著,過了一會兒,又一滴落下去,又一片花瓣。
她心頭一陣痙攣,尖厲地叫著:“你干嘛”!
他依然低著頭,擠了擠食指,懸著,第三片花瓣綻開了,顏色有些淡,他似乎不太滿意。
她從身后抱緊他,哀求說:“我怕”!
他這才回身,安慰她:“不怕!我不弄了!”
他的食指終于不出血了。
他鎖好了扣眼上最后一個疙瘩。
低頭在扣上把線咬斷。
她低頭端詳著新釘上的扣子,撫摸著,說:“還不錯”!
他:“還想釘”!
她白了他一眼。
她系好了衣扣。
她坐在炕沿兒上,他站在她面前,彼此對視,剛才那陣狂風暴雨似夢似真。
兩人的臉都再次羞紅!
不約而同的挪開了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又不約而同的對視,又不好意思的笑了。
小屋靜悄悄的,時光停止了似的。
他看了她旁一眼,說:“看看那朵梅花怎么樣了”?
他們并肩端詳那朵特殊的梅花,他說:“你看,就像半開的花苞”
她:“血滴干了,顏色就暗了”
他:“永遠開在我們心里,永遠鮮艷,你說,對吧”?
她很乖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