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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不嫁教書匠

姝娟 著

  • 現(xiàn)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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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4-03上架
  • 905825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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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提親

不嫁教書匠 姝娟 2785 2021-04-02 21:55:10

  太陽偏西了,屋里光線暗淡下來,父親歪在他身后的被子上睡著了。臉上還保持著酒醉的紅光。

  大姐指揮三個妹妹們收拾桌子,她開始調(diào)除夕夜的餃子餡兒。

  人們常用“像過年一樣高興”來形容心情,可見過年是多么令人高興的事。

  姐妹們歡天喜地的要包餃子了。

  大姐打開了燈,廚房沉浸在一團柔和的橘光里。

  父親不知什么時候醒了。他臉上的紅光不見了,堆滿了愁云。

  他站在炕上,透過墻上的一塊玻璃既可以俯瞰廚房,又可以總覽他所在的外間屋。

  他像監(jiān)工,并且像找茬的監(jiān)工,一副隨時要抓倒霉的雄威。

  大家心照不宣地謹(jǐn)慎起來。家里靜悄悄的,每個人躡手躡腳地做事,怕手閑下來。

  哥哥都自覺地拿起掃帚劃拉院子去了。

  如果一直在廚房干活就好了,但最后的工作還是得集中在外間屋。

  大姐把一張面板靠著炕沿兒放在炕上,正好在父親眼皮底下。

  她一條腿搭在炕沿兒上坐著,背對著父親聳動著肩頭揉面,一盆調(diào)好的餃子餡放在面板旁。

  三個妹妹擠挨著圍著面板,父親在炕上坐了下來,不必看他,也能感覺到他虎視眈眈的目光。

  二姐的位置最好,被大姐擋住了,最小的妹妹忽閃著黑亮的大眼睛一會兒瞅瞅父親,一會兒乖巧地遞筷子,一會兒擺餃子。

  老三紅梅整個暴露在父親的目光里,她如鋒芒在背,多希望自己穿上隱身衣,父親看不見她。

  搟面杖咕嚕咕嚕的聲音,捏餃子的聲音,還有小心翼翼呼吸的聲音。

  大哥進屋了,歪躺在妹妹們身后。

  “你玩呢?嗯?”

  突然一聲怒吼打破了沉寂,氣氛像繃緊的弦突然斷了。

  面板周圍伸出來的手都一哆嗦。

  父親終于找到了突破口。

  他繼續(xù)咆哮:“那樣包餃子一下鍋就得碎,大過年的吃片湯”?

  四姐妹低著頭轉(zhuǎn)著眼珠面面相覷。

  突然父親又喝一聲:“小紅梅你給我下去,有你那么包餃子嗎”?

  紅梅又驚又怕,她抬起頭錯愕地看著父親。

  父親怒目圓睜恨不得吃了她,憤怒地顛著屁股。

  那姐仨兒誰都不敢吱聲,她被驚濤駭浪淹沒了,不知所措,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父親一看她哭了,爆發(fā)了:“大過年的你哭啥?不吉利的玩意兒”。

  說著站了起來要揍她,大姐搟著面皮說:“她包的挺好的,咋就能碎了”?

  父親沒理會大姐,喝令紅梅:“把眼淚擦干凈,去!到你媽相片前道歉”!

  大姐停下?lián){面杖給她使了個眼色,無奈地說:“你別包了”。

  她把包了一半的餃子放在面板上,趕緊下了地。

  她拿起毛巾擦淚,可是淚水?dāng)嗑€珠子一樣擦不干,她不知如何向母親道歉。

  站在母親照片前看著她淡淡的微笑,她更委屈了,抽噎著,心都抽搐了。

  父親終于失控了,奔著炕沿兒要跳下地。

  剎那間,除夕夜變成了一場家庭暴力。

  二姐一把將她推進里間屋關(guān)上門,她在黑屋子里瑟瑟發(fā)抖。

  父親在外間屋像頭憤怒雄獅,他似乎要把平生所有不如意都宣泄出來,他聲振屋瓦:“你們這群狼崽子,沒心沒肺的狗崽子”!

  大哥不耐煩地吼了一聲:“行了,大過年的”!

  這一句果然有效,父親的罵聲立即小了,漸漸停住了。

  一陣狂風(fēng)驟雨似乎刮過去了。

  紅梅呆呆地注視著窗外一閃一閃的爆竹亮光,沮喪的想:今年又是我!為什么每年挨罵的都是我?”

  她不知道的還有,父親為什么每到過年就找茬罵人?他選來選去,總是把怒火泄到她頭上。

  不管她如何小心,都躲不過去。

  幾個小時后廣播里傳來首都的鐘聲,一九八六年來了。

  她又長了一歲,長大真的不容易啊!

  那年的六月,她初三要畢業(yè)了,她鄭重地報考了縣實驗高中。

  她要考大學(xué),她要到遠方去,她要遠走高飛。

  可是那天午休時,班主任邵老師把她叫到大白楊樹下。

  樹葉婆娑,把日光揉成金點灑在她臉上。

  邵老師摸了摸她的頭,理了理她的發(fā)梢,頓了頓說:“紅梅呀,你爸上午到學(xué)校來了,他介紹了你家的情況。

  他一個人在小學(xué)上班;

  你哥在縣城補習(xí)班復(fù)習(xí);

  你大姐輟學(xué)在家做家務(wù);

  你二姐在縣城實驗高中上學(xué);

  你妹妹馬上小學(xué)畢業(yè)了;

  作為三女兒的你不能再報考高中了。

  你爸的意思是讓你考所中?;驇煼?。

  三年后就能工作掙錢了,就可以減輕家庭負擔(dān)了”。

  邵老師惋惜地看了她一眼說:“你爸把志愿改成中專了”。

  最后這句猶如晴天霹靂,她整個人焦了。

  邵老師回去了,她呆呆地站在大白楊下,颯颯的樹葉聲突然變得遙遠,她的世界死一般沉寂。

  回到家,她什么也沒說,沒問。沒為自己爭取,沒為自己堅持,她不敢,不敢反抗來自于父親的安排。

  就那樣把三年的憧憬掐碎了,扔了。

  她默默地為考中專而準(zhǔn)備,并且順利地考上了。

  她是她們班唯一考上的學(xué)生,她們學(xué)校拿到通知書的人里唯一的應(yīng)屆畢業(yè)生。

  中專三年,輕描淡寫地把歲月帶過,留給她的是幾大本日記記錄的成長。

  三年里變化的還有她的模樣,她已出落成一個水靈靈的女孩。

  細瓷兒般的臉蛋兒,星辰般的眼神,輕盈的腰身,不是多驚艷,而是細致耐看。

  濃密細軟的三千煩惱絲,發(fā)卡攬不住,皮筋兒纏不緊,經(jīng)常突然松散開,如瀑在肩頭,她還不覺。

  她曾立志要離開冰冷的家,再不見暴躁的父親。

  但她中專畢業(yè)后又回到了家,又騎上那輛破自行車,每天往返24里路,到母校,臥龍鎮(zhèn)七中上班。

  她已經(jīng)上班一學(xué)期加半學(xué)期了。

  此時正是第二學(xué)期的五月初,村后的梨園白茫茫如雪如荼。

  她家還是那個低矮的土房,早飯在鍋里正噗噗冒熱氣。

  她燒完了火蹲在灶臺旁刷鞋,父親站在她身后巴結(jié)著說:“剛才我在村東頭和一個老同事說會兒話,他走了二十里跑來找我,你猜干啥”?

  她手沒停,像沒聽見一樣。

  父親見沒反應(yīng),樂呵呵地繼續(xù)說:“他要給你介紹對象,你見過那男孩子,開運動會時你們都在終點線那兒”。

  刷鞋聲突然大了,搪瓷盆里飛濺出水滴。

  父親自顧自嘮叨:“那小孩兒師范畢業(yè)比你早一年,在七中分校教書,今年二十二歲。家里還有位老母親,兩畝地,三間草房,條件不太好,可是孩子是難得的好孩子,我那老同事可以打包票”。

  她猜到是誰了。但只要是父親提起的,她就沒好氣兒。

  她頭也沒回,硬邦邦地打斷父親的絮叨:“我不嫁老師”。

  簡潔明了。

  她沒說出口的后半句是---“不嫁你這樣的,貧困窩囊,懦弱暴躁的鄉(xiāng)村教書匠,臭老九”。

  父親在身后立刻沒聲了。

  她不看也能想象出他臉上的尷尬。

  他杵在那里,輕聲說:“老同事在村口等信兒呢,我這就告訴去,閨女不愿意找老師”。

  他的腳步聲遠了。

  她刷完了鞋,晾在窗外。

  妹妹走過來,狡黠地笑著,明知故問:“爸和你說啥了?”。

  紅梅鼻孔哼了一聲,沒回答。

  妹妹收斂起壞笑,很老成地說:“不嫁老師也對。哎,咱爸窩在村里教了一輩子書,他能有啥本事?”。

  紅梅的鼻孔又哼出一股氣,她懶得回復(fù)妹妹。

  她說:“我到梨園去了,別等我吃飯”。

  梨園里靜悄悄的,繁花簇簇,遮天蔽日,像白云壓在頭頂,她走進了深處,在一棵樹杈上坐下來。

  她家的小土房不見了,她的眼前都是梨花,甜蜜陣陣,芬芳縷縷。

  她滿滿地吸了一大口氣,慢慢地吐了出去。

  當(dāng)年如果上高中,此刻她僅僅大學(xué)一年級,正在做風(fēng)華正茂的學(xué)生,可是眼下竟然有人給她提親了。

  好悲哀,不是嗎?

  命運如此顛覆不正是父親造成的嗎?

  想起他發(fā)火時猙獰的臉,她依然不寒而栗,同時深惡痛絕。

  她如此厭惡父親,怎么能嫁給和父親一樣當(dāng)教書匠的男人?真是恨屋及烏了。

  能讓她改變想法的,可能只有一個人除外。

  這個人首先他是他,然后才是職業(yè)。

  他是誰呢?

  他是個白雪少年,她的初中同學(xué)。

  她永遠記得那個初二的秋夜。

  國慶節(jié)的前一天,她們班在學(xué)校農(nóng)場扒苞米棒子,夕陽落山了才收工。

  同學(xué)們得令后像發(fā)瘋一樣向四面八方散去,瞬間,農(nóng)場沒人了,她回家的大道也沒人了。

  這意味著她要獨自走十二里路。

  她眼看著夕陽落下去的地方,那縷紅光逐漸暗淡,突然一沉,天邊像被吞噬了似的。

  她把書包往身后背了背,小跑起來。

  一輪皎潔的圓月在樹梢升起。

  夜晚正式開始了。

  秋收的大道被馬車碾壓得光滑平坦,在月亮下反映著白光,前方的路白茫茫不見一個人影,身后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

  路兩邊的苞米葉子刷啦啦干響,她一邊跑一邊側(cè)耳傾聽,感覺有人在地里穿行,越聽越像有人追趕她,她緊緊地攥住書包帶,手心沁出涼汗,腳下加快了速度。

  12里路還有一大半兒,這時身后傳來沙沙聲,好像有人過來了。近了時像是自行車輪碾壓路面而來。

  她不敢回頭。

  是路人?還是學(xué)生?是學(xué)生的話還有誰走在她后面?

  正當(dāng)她亂猜時一輛自行車經(jīng)過她身邊往前騎去,看背影是個學(xué)生,一個男生,她又看一眼后心頭一震,他是小鐸。

  一個剛到她班不久的降級生,

  跑了這么久,終于見到一個活物,這令她有些安慰,她突然感覺很累,不禁放慢了腳步。

  他的背影漸遠。

  月光下變得模糊不清。

  突然他停了下來,一只腳踩著踏板,一條腿撐在地面,沒有回頭,似乎在等待。

  就在她就要經(jīng)過他身邊時,他輕聲說:“上來吧”。說完就坐上了座位,慢慢地蹬著踏板。

  他又說了句:“我?guī)?,上來啊”?p>  他騎得更慢了,自行車扭動著保持著平衡。

  她盯著車后座,竄了幾下也沒上去。

  他把自行車徹底停住了,她才坐了上去。

  他感覺她坐穩(wěn)了,就用一只腳拖著路面助跑幾步,竄上車座趕緊用力蹬,車輪順暢的跑起來,沙沙的碾壓路面。

  兩人無話。

  他蹬車很快,路兩邊的大白楊倒退著,苞米葉子依然刷啦啦地響,在她聽來卻像深秋的小夜曲。

  圓月升到了天空之央,月華清涼如水,他們好像行駛在夢境里。

  她想起一個問題,不禁無聲地笑了,她想問小鐸:“你為什么走到了最后?”

  但沒有,也許不想打破這如絲帛般的寧靜吧。

  看來小鐸是個騎自行車的老把式,他“駕駛”得輕松平穩(wěn)。

  他一直勻速前進,當(dāng)車速降下來時,她發(fā)現(xiàn)進了一個村的路口,這個村看上去挺眼熟,哎呦,她到自己村了。

  這么快?。?p>  她跳下車,小鐸兜著大圈子掉頭,她:“喂”。

  他掉好了頭,聽到她的聲音,停下來,回頭看著她。

  她輕聲說:“謝謝你,否則我一路上會很害怕”。

  他似乎點點頭,沒說什么。

  自行車飛馳起來,他的身影模糊了,不見了。

  

姝娟

給大家慢慢地講個故事,你在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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