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
1.
當(dāng)哈克被套上鐵鏈的時候,它明白,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哈克是一只金色的土狗,一開始是生活在鄉(xiāng)下的爺爺家里,兩個月前,爺爺突發(fā)心臟病去世了。
男人住在城里,料理完爺爺?shù)暮笫?,他發(fā)現(xiàn)了蜷縮在角落里的哈克,不忍心它流浪街頭,就將它帶回了家。
當(dāng)天晚上,女人見家里多了一只臟兮兮的狗,問男人是怎么回事,男人將事情說給了她聽,卻惹的女人大發(fā)雷霆,堅決不同意哈克待在家里。
男人說:“畢竟它是我爸養(yǎng)的,現(xiàn)在我爸不在了,我總不能把它扔在大街上吧?!?p> 女人不屑:“怎么,這是養(yǎng)了一只,他要是養(yǎng)了十只,二十只,你都得整到家里來是不,再說了,這是什么狗啊,臟兮兮的,誰知道有沒有細菌啊。你就算不為咱倆,你想想咱兒子啊,他這么小,萬一感染上細菌怎么辦,萬一這狗發(fā)瘋了,咬著孩子怎么辦,你想過嗎?”
男人被女人這一連串的問題噎的說不出話,扭過頭看看蜷縮在角落里的哈克,它一動不動,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男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母親在他五歲的時候得病去世,父親一人擔(dān)起了照顧他的重任。操勞了一輩子,終于看著他出人頭地。
他大學(xué)畢業(yè),找了個不錯的工作,娶妻生子,生活充滿了幸福感。
可父親卻沒來得及好好享福,自己還沒來得及盡孝,就陰陽兩隔了。
他很想留下哈克,但面對女人的態(tài)度,他也無計可施。
最后,男人提議,先暫時寄養(yǎng)在家里,等到找到下家在送走,畢竟跟父親生活了那么久,不想哈克流浪街頭。
女人也做了讓步,兩人達成一致。
男人來到哈克面前,蹲下來,撫摸著它的頭,哈克抬頭看著男人,眼里淚蒙蒙的。
2.
不知不覺,哈克已經(jīng)來到這個家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女人天天問男人什么時候把它送走,男人則以找不到下家的理由搪塞過去,甚至幾次還大吵起來。
哈克知道女人不喜歡它,在家里的時候,只是靜靜的待在角落里,從不敢到處跑。
就算這樣,女人還是對它很不滿意。拖地的時候,經(jīng)過哈克,會拿著拖把狠狠的搗鼓兩下哈克,哈克吃痛,起身跑開。剛拖好的地面上被踩出幾個黑爪印,女人更加憤怒了,抬腳狠狠的踢在哈克腹部。哈克哀嚎起來,吵醒了剛睡著的孩子?!巴邸钡囊宦暎⒆涌蘖似饋?。女人忙扔掉拖把去看孩子,經(jīng)過哈克的時候,又狠狠的在它爪子上踩了一腳。哈克忙抽回爪子,發(fā)出一聲悲鳴。
房間里,女人在哄著孩子,哈克抬著那只被踩傷的爪子,回到角落里趴下,它回想起以前在鄉(xiāng)下跟爺爺生活的日子。
每天清晨,它就會跑到爺爺?shù)拇睬?,叫他起床。爺爺會溫柔的撫摸它的頭,哈克非常享受這個時刻。
每次吃早飯,爺爺都會給哈克煮兩個雞蛋,自己卻只吃粗面饃和咸菜,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還會給哈克填幾口葷腥。
雖說日子很清貧,但哈克很喜歡和爺爺相處的日子。
直到那一天,爺爺在家里突然昏倒,哈克急的直打轉(zhuǎn),它大聲狂吠,希望有人來幫幫它。
鄰居聽見了哈克的叫聲,心想:怎么回事啊,這狗怎么一直擱這叫喚。
來到了爺爺家想看看怎么回事,一進門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爺爺和來回打轉(zhuǎn)的哈克。
爺爺被送去了醫(yī)院,哈克追著車跑了二十里路,它守在醫(yī)院門口,守了整整一個星期。
爺爺還是沒挺住,哈克也在沒等到爺爺走出醫(yī)院。
哈克嗚咽著,一顆淚珠順著眼角滴落在地上。
3.
哈克的食物很簡單,都是刷鍋水泡剩下的飯菜,大部分都是水分,有的時候一天也就那么一頓,久而久之,哈克已經(jīng)瘦的皮包骨頭了。
喝了那么多湯水,免不了要排尿的,女人并不允許哈克在家里的廁所排尿,都是讓它出去找地方解決。
每次哈克出去后,女人就將門鎖上。哈克回來后,見門鎖上了,也不敢叫,只能趴在門口,等待男人下班回來,一起進去。
這天,哈克像往常一樣出門排尿,剛出家門,身后就傳來一聲猛烈的關(guān)門聲,嚇得哈克一激靈,尾巴差點被門夾住,悻悻的下樓了。
哈克跑進草叢里,找了一棵小樹,抬起一只后腳,完事兒之后,哈克并沒有直接回去,因為它明白,自己是回不去了。
哈克漫無目的的在小區(qū)里溜達,一個小男孩看見了它,想要摸摸它,卻被他的媽媽急忙抱走,走之前還說:“誰家的狗啊,不拴繩子就放出來了,咬著人怎么辦啊?!?p> 哈克無奈,只能掉頭走開了。
它來到一處樹蔭下,想在這里打個盹。這里人不多,只有對面的座椅上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她的包放在旁邊,正在和別人通電話。
這時,一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看看四周,見沒別人,就悄悄的繞到了婦女的背后,他小心翼翼的,注意著婦女的一舉一動,他的手,慢慢的伸向了婦女的包。
“汪”,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犬吠幾乎要了鴨舌帽男人的命,他連忙把手伸回來,目光對上了哈克。
那婦女也是被哈克的一聲叫給嚇著了,看著面前的哈克,正惡狠狠的盯著自己,喉嚨里發(fā)出惡毒的嗚嗚聲。
婦女嚇壞了,呆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她身后的鴨舌帽男人見狀,拔腿就跑,哈克緊追上去。
婦女見哈克朝自己跑過來,嚇得站起身來就跑,剛起身沒站穩(wěn),腳扭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哈克越過婦女,沖著男人的方向追了過去。
鴨舌帽男人跑的很快,對這一塊兒也很熟悉,拐進了一條巷子里就沒了身影,哈克站在原地,沖著無人的巷子吠叫了幾聲,像是在警告他。
哈克出了巷子,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正好碰上了下班回家的男人。男人很詫異,心想一定又是女人趁哈克下樓排尿把門給關(guān)上了,無奈的搖搖頭,領(lǐng)著哈克回家了。
走到半路,男人看見前面聚了很多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
男人走過去,見女人也在,便問她:“出什么事兒了,怎么聚了這么多人?。俊?p> 還沒等女人回答,剛才那個婦女就指著哈克大喊著:“就是這條狗,就是它,剛才就是它要咬我。”
男人頓時懵了,女人的臉也漸漸黑了。
“你們不知道啊,這狗當(dāng)時可兇了,沖著我就撲過來了,要不是我躲的快,我就得讓它給咬死了?!眿D女手捂著胸口,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周圍的人都議論紛紛,看著哈克,都下意識的躲得遠遠的。
男人有點摸不著頭腦,問女人:“不是,這到底怎么回事,哈克怎么會突然咬人呢?”
女人也怒了:“怎么回事,我當(dāng)初怎么說的跟你,讓你趕緊把它整走,你就是不聽,現(xiàn)在好了,它在小區(qū)里咬著人了,大家都嚇著了,你開心了?!?p> 男人不敢相信,他看著身后的哈克,一時竟有些彷徨。
事后,男人賠償了婦女兩千塊錢的醫(y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并向大家包裝保證了會盡快把哈克送走的,此事才漸漸平息。
4.
回到家里,女人不顧男人的阻攔,沖著哈克就是一腳,又抄起掃把狠狠的在哈克身上打,哈克一邊哀嚎一邊躲。男人攔住女人,說:“差不多得了,你要打死它嗎?”
女人吼道:“我早就該打死它了,早點打死它,就不會出現(xiàn)今天這種事兒,兩千塊錢啊,你兒子還等著吃奶粉呢你知不知道?!?p> 說完,抬手沖著哈克將手里的掃把扔了過去。
掃把狠狠的打在哈克的左前腿上,疼的它一陣悲鳴。
“明天,必須把他給我整走?!闭f完,女人扭頭就回了房間。
男人看著躺在地上嗚咽的哈克,長嘆一口氣,默默地回了房間。
5.
第二天,男人被女人從睡夢中叫醒。他揉了揉眼,“怎么了,大清早的?!?p> “怎么了,虧你還睡得著,我聯(lián)系了一個狗肉館,讓他們過來把狗弄走,差不多馬上就到了,你起來把狗帶到樓下去。”
“什么,狗肉館?”男人立馬清醒了,“我不是說了要給它找個下家的嗎,你聯(lián)系什么狗肉館啊?”
女人說:“找什么下家,那狗都瘋了,都咬人了你還送人干嗎,讓它過去咬人家啊。再說了,賣給狗肉館咱還能撈點錢。你不用說了,這事兒就這么定了。你不起來是吧,我自己去。”說完,女人就走出了房間。
男人還想再說些什么,女人卻不給他機會。
十分鐘后,狗販子來了,女人不知從哪拿來的鐵鏈子,來到哈克面前,將鏈子套在了哈克的脖子上。硬生生的把哈克拖了起來。
昨天,那一掃把打傷了哈克的左前腿,無法下地,哈克就抬著那只左腿,一步一步的往下走。男人默默的跟在后面,一句話也沒說。
狗販子是個滿臉胡茬的大漢,他看見女人拖著哈克出來了,就迎了上去。
女人說:“怎么樣,你看值多少錢?”
狗販子蹲下來,手在哈克身上摸了幾把,又撥了幾下哈克的前腿,哈克吃痛,哼唧了一聲。
狗販子站起來,沖著女人比劃了一根手指頭,“最多一百?!?p> “什么,一百?”女人不甘心,“你也太黑了吧,我這么大的狗你只給我一百?!?p> 狗販子不屑一笑:“你看看你這狗,渾身都是骨頭,哪還有肉啊,我是往狗肉館賣的,沒肉我怎么賺錢啊?!?p> “一百五,一百太少了?!?p> “就一百,你愛賣不賣?!惫坟溩优ゎ^就要走。
女人一咬牙,說“行,一百就一百?!被仡^對著哈克又是一腳:“廢物,賣都賣不了幾個錢。”
哈克看著狗販子給了女人錢,女人將鏈子遞給了狗販子,那一刻,哈克的命運也徹底改變了。
沒有人知道哈克的委屈,它不是瘋狗,它只是想抓住那個偷東西的小偷;它不需要人人都喜歡它,只希望大家都不討厭它;它要的并不多,只是希望爺爺還活著,自己還陪在爺爺身邊,就足夠了。
哈克看著狗販子車上的鐵籠,籠子里關(guān)著好幾只大大小小的狗,從它們的眼神里,哈克看到了死亡和恐懼,它不愿這樣,它要回到爺爺身邊,繼續(xù)守著爺爺,一輩子。
哈克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在它將要被關(guān)進籠子的那一刻,掙脫了鐵鏈,跑了出去。
一瞬間的變故,讓狗販子沒反應(yīng)過來,等他緩過神兒來,哈克已經(jīng)跑出了很遠。
女人看了眼跑出去的哈克,又看看狗販子,將手里的錢攥的緊緊的。
男人直直的看著跑遠的哈克,默默的說了一句:“跑遠點,哈克,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狗販子在后面緊追,哈克在前面飛奔,陽光灑在它身上,金色的毛發(fā)閃閃發(fā)亮。
那一刻,它忘記了傷痛,只想趕快到達心里想要去的地方。
一輛轎車橫穿出來,沒來及減速,直直撞上了哈克。
鮮血從哈克嘴角流出來,它的意識漸漸模糊,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哈克,哈克。”
這是,爺爺?shù)穆曇簟?p> 哈克看見,一束很溫暖的光照在它身上,光芒的盡頭,爺爺正在沖它招手。
“哈克,哈克,快來,爺爺想你了?!?p> 哈克終于又見到爺爺了,它搖著尾巴,激動的叫著,朝著爺爺跑了過去。
爺爺,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