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錢清韻的選擇
離楓葉谷樂園不遠的地方,有一片別墅區(qū),那里通往榮州市里很方便,所以住在這些別墅里的都是非富即貴的有錢人。
一棟豪宅客廳里,身穿睡衣的甄祥崎正在通電話,同樣身穿睡衣的甄母則坐在他的身旁。
看著丈夫臉色凝重,甄母也感覺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
“好了,我知道,謝謝你及時通知我?!闭缦槠閷⒃捦卜旁谧鶛C上。
“怎么樣?”甄母頗為急切。
“他們查清楚了,錢家的兩個小輩確實在三年前犯過一樁命案?!闭f完,甄祥崎嘆了口氣。
“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看來他們家的這個小女兒肯定也好不到哪去?!?p> “我也是這意思。我不能讓我們連德上了他們家的賊船?!?p> “爸,媽,你們在說什么呢?”甄連德氣憤地沖進客廳。
甄母立刻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走到兒子身邊,“連德,你爸也是為你好。今天一大早,樂園里的人就打來電話說錢豫東夫婦倆雙雙死在了別墅里。才兩天不到啊,他們錢家就連續(xù)死了五個人,這是有人專門來尋仇的。你爸也找人調查清楚了,先不說那錢杰、錢鋒干過多少污糟事,那錢豫西和錢豫東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連德,你就聽聽爸媽的話,世上好姑娘多的是,我和你爸好好幫你物色一個,保證不比她錢清韻差。”
“她不一樣,我誰也不要,我只要錢清韻?!?p> “你小子是不是反了天啊,爸媽的話你也不聽?!闭缦槠猷氲恼玖似饋?,手指指著兒子,“你給我聽好了,這段時間哪里都不許去,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家里?!?p> 甄連德沒有回答,憤怒地上樓去了。
回到自己的臥室,甄連德掏出手機,打算給錢清韻打電話,忽然,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響起了提示音。
甄連德走到書桌前,查看電腦,發(fā)現新來了封郵件。他打開一看,署名是“存溪”。
復雜的心情油然而生。存溪是甄連德在天文論壇上所結識的一個網友,他們都對天文學感興趣,存溪知識淵博,無論說話、還是分析問題都很有見地,兩人聊得很投機,一來二去,甄連德已經將對方視為知己。
甄連德遇到什么事,都會向存溪討教,許多次他都能幫甄連德做出最正確的決定。像這次樂園開張,為吸引游客,接連舉辦馬拉松和足球賽事,以及邀請所有錢家的人來榮州市舉辦訂婚儀式,都是他替甄連德出的主意。這些主意也得到了父親的贊同,所以甄連德幾乎對他是言聽計從。然而,這次原本存溪為甄連德策劃在球賽中場時間給錢清韻安排的驚喜節(jié)目,卻無緣無故地被換成了莫名其妙的動畫片,后來又接二連三地發(fā)生這么多事,讓甄連德感到措手不及。事后甄連德曾聯系過他好多次,他卻像人間蒸發(fā)了似的,沒有任何回音。
打開郵件,存溪首先向甄連德表達了歉意,然后告訴甄連德,他來到榮州市了,還約甄連德現在去樂園里的高爾夫球場見面。
甄連德雖和存溪在網上相識了一年有余,但卻從未和他見過面,這次他主動約請,甄連德還是有些期待的。
樓下客廳。
在甄母的勸告下,甄祥崎漸漸地平復了心情。
“還是得找人盯著他,依他的性子,早晚要出事的。”
甄母將茶水杯子遞到甄祥崎面前,“對,是得看著他。等用過午餐,你就找?guī)讉€可靠的人,專門看著他?!?p> 甄祥崎接過杯子,點了點頭,他正要喝茶,突然外面?zhèn)鱽砥囈姘l(fā)動的聲音。甄祥崎面色大變,將杯子往茶幾上一扔,迅速地跑了出去。
甄母嚇了一跳,隨即會意,也跟著跑了出去。
昨天下了一天的暴雨,今天已然放晴,然而此刻高爾夫球場的草坪上因為有多處積水,所以沒人跑來此處打球,整座高爾夫球場空蕩蕩的。
在入口草坪上,有一排專供打球的人臨時休息的座椅,一個身穿白色短袖襯衫的青年男子靜靜地坐在其中一張座椅上,遠眺周圍的景色,一副閑然自得的模樣。
這時,入口處快步走進來一個二十多歲文質彬彬的年輕男子,正是甄連德。他在入口處停下腳步,環(huán)顧了下四周,終于看到坐在遮陽傘下背對大門口的男子。
甄連德來到男子身旁,遲疑了下,“你是存溪?”
男子回過頭了,看向甄連德,點了點頭,然而微笑了下,做出請坐的手勢。
甄連德隔著小桌子坐在男子對面,他仔細看了看面前的男子。原想,存溪應該是個年紀有點大,就像學校教授那樣的人,沒想到他長得如此年輕、俊美,他的肌膚白皙,眉間有一股英氣,有一絲哀愁,像是有過不一樣經歷的人。
“怎么?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像個大學教書的,不應該像現在這樣?。俊?p> 甄連德連忙擺擺手,卻又不好反駁,因為他確實這樣想了。
“先自我介紹下,我叫俞小樓。”
握著俞小樓伸出的手,甄連德感覺他的手有些冰涼。
“見到我反而沒什么想說的?”
聽到這,甄連德這才回過神來,“對了,前天晚上,在體育場上放的視頻怎么換成了動畫片?”
俞小樓單手托著下巴,一副慵懶的樣子,“這我可不清楚,視頻是早就準備好的,可能傳輸的時候哪里出錯了?!?p> 視頻是甄連德提供的,然后讓存溪——也就是俞小樓幫忙剪輯成浪漫的表白、承諾的視頻。本來計劃是在球賽中場時間播放,好在體育場幾萬人面前給錢清韻一個終生難忘的驚喜,沒想到,突然變成了莫名其妙的動畫片,這讓甄連德十分難堪。
“那你今天怎么想要來榮州市?以前我邀請你好多次,你都說沒空?!?p> 俞小樓忽然掏出一塊手帕,捂住口鼻,咳了幾聲。甄連德關心地看著他,這時,俞小樓的右手從口袋里又掏出一個精致的瓶子,他打開瓶子,甄連德見瓶子里似乎裝的是藥水,忽然腦子開始覺得特別犯困,沒幾秒鐘,甄連德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山上別墅。
已經過了中午了,所有搜查的民警將錢家人居住的臥室都仔細檢查過了,再也沒有發(fā)現機關、暗門什么的。馬隊讓大家分成兩批去用午餐,留守的人繼續(xù)將一樓剩余房間、廚房、儲物間、客廳,包括廁所等等,做最后的檢查。
此刻,二樓一間精美的臥室里,錢清韻正一個人待著。她萬萬沒有想到,這次全家開開心心地來榮州市參加自己的訂婚儀式,會一下子出這么多事故。
她一直在父母百般呵護下長大,雖說母親死得早,但她父親始終將她視如珍寶,不讓她受一點委屈。她能遇到甄連德這樣各方面條件都很優(yōu)秀,而且還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男子,她已經很滿足了。然而當她正暢想著另一番美好生活的時候,厄運開始接踵降臨在家人的身上。才兩天的時間,先是疼愛自己的譚叔叔,然后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錢杰、錢鋒兩個哥哥都意外身亡,今天早晨聽叔叔嬸嬸的房間里動靜不小,想去看看,又被阻攔在門外,后來看著樓下兩個擔架抬了出去,想來叔叔嬸嬸也遭遇了不測。
她已經暗自流了不少的眼淚,不明白命運為什么一下子拋棄了她,讓她接二連三遇到這么多傷心的事。剛剛她給甄連德打電話,話筒里卻提示已經關機了,這讓她感受到了萬念俱灰的絕望。她的心里開始胡思亂想,想著他們甄家害怕這種厄運降臨在他們頭上,要跟自己撇清關系······
“嗡···嗡···嗡···”床上的手機不斷地震動。
錢清韻心里燃起了一絲希望,她立刻返回床上,拿起手機,一個陌生的號碼,頓時覺得很是失望,她猶豫了下,還是接通了。
一個沙啞的嗓音響起,“甄連德在我的手上,如果你要他活命的話,就按照我的指示去做。如果你選擇報警,那你將看到他被肢解后的身體各個部位出現在樂園的垃圾桶里還有河里?!?p> 錢清韻頓時嚇得面色蒼白,腦子里第一時間就想著趕快告訴門外的警察,但當她聽到,歹徒要肢解自己的愛人時,又想到了甄連德遭受酷刑的慘狀,一下子慌神了。
大概過了半分鐘,錢清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好,你···你說,我要怎么做?”
“首先,你立刻下樓,去儲物間找一只放球鞋的紙盒,接下來要做什么,里面都有提示的。你聽明白了嗎?”
“好···我明白了?!?p> 話筒里傳來掛斷的聲音。
錢清韻放下手機,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對著鏡子看看自己臉上有沒有異樣,然后走出了臥室。
一名便衣民警從樓上下來,看到錢清韻正走出臥室,“你這是要去哪里?”民警警惕地問。
這一刻,錢清韻幾乎要脫口而出,說出甄連德被綁架的事情。她還是忍住了,因為她想到了甄連德干凈的面孔,以及以往他對自己百般的好,她不想甄連德有任何不測。
“我在里面待得有點發(fā)慌,想去樓下走走?!?p> 民警仔細看了看她那憔悴的臉龐,有些同情地說:“那你就樓下走幾步,時間不要太久,還有千萬別出門?!?p> 錢清韻點了點他,回了句“知道了”,然后下樓去了。
儲物間,孟警官正在查看。在這間大概有二十平米的房間里,堆有各種雜物,多余的餐桌椅、家用梯子、換下的吊燈、衣帽架······孟警官有鼻炎,而這里又是灰塵最多的地方,這讓他十分難受。
他忽然看到角落里有一臺廢棄的老式錄音機,上面布滿了灰塵,正想拿出來看看,這時,一個纖細的身影跑了進來。
孟警官立刻回頭看去,是錢家最小的女兒——錢清韻,她的表情有些慌張。
“錢小姐,你來這里干什么?”
錢清韻沒想到在這里會遇到前天在體育場詢問筆錄的警察,頓時有些慌神了。她鎮(zhèn)定了下,然后掃視了下這個房間,最后在一張餐桌椅上面發(fā)現了要找的盒子。
她拿起盒子說了聲“我來拿這個”,然后正準備立即離開。
“能讓我看看,里面裝的什么東西嗎?”
錢清韻心跳加速,硬著頭皮回懟了一句,“女孩子的東西你也要看嗎?”
孟警官有點尷尬,他仔細看了看,盒子很輕的樣子,心里可能想,里面應該不會有什么東西。“沒事了?!?p> 錢清韻心里舒了口氣,抬腿向門外走去,背后傳來孟警官的聲音,“好好待在房間里,不要出來了。”
“知道了?!卞X清韻頭也沒回地向樓上跑去。
“老孟,怎么了?”第一批出去用餐的同事都回來了。
“沒什么?!泵暇僖娀貋淼耐露汲燥柫恕⑸癫赊绒鹊臉幼?,忽然感覺自己餓的不行了。
“那你們去吃飯吧,下面的工作交給我們。”
聽到這話,孟警官拍拍同事的肩膀,然后喊人一起出去用餐。
這時,檢查廚房的兩名同事跑了出來,對前來接班的人說:“廚房檢查完畢了,我們快餓死了。”
孟警官帶著饑腸轆轆的同事們離開了別墅。
站在儲物間門口的一名接班民警看了看這個房間,可能他覺得孟警官已經檢查過了,所以沒有進去,直接離開了。
進入臥室,錢清韻背靠著房門,還有些驚魂未定,她從未有過這般的經歷,心臟緊張的快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努力平復好心情后,錢清韻將盒子放在梳妝臺上,慢慢打開,里面竟然是一件女式衛(wèi)衣,衣服下面還有一部諾基亞手機,手機處于關機狀態(tài)。手機下面是一張字條。
字條的大致意思是讓錢清韻換上衣服,乘人不備溜出去,到了外面再打開手機,到時候會指點她怎么去找甄連德的。
為了能夠救出甄連德,錢清韻沒管太多,換上衣服后,偷偷查看門外走廊里的情況,現在正好是輪流吃飯時間,防備松懈,錢清韻逮了個機會,偷跑出了別墅。
她沒有走山路,而是從樹林里一路摸爬著下山,對于她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現在的境遇是無法想象的,磕到了碰到了也只能咬牙堅持,這放在以前早就哭了,現在她一心想著如何將心愛的人救出來,其余的她都能承受。
終于來到了山下,她掏出手機,然后開機,等待歹徒的下一步指令。沒過多久,手機的顯示屏亮了起來,她接通電話。還是那熟悉的沙啞的嗓音,這次歹徒要錢清韻趕往樂園西南方向,那邊有座還未完全竣工的酒店樓,甄連德就在那座酒店樓的地下停車場。
錢清韻想都沒想,辨明方向后,向樂園的西南方向趕去。一路上,看到樂園里的游客還是很多,昨天發(fā)生的兇手案以及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也沒有降低游客們玩耍的興致,他們就像從沒有發(fā)生過什么事情,依舊在樂園里尋找屬于自己的歡樂。
半個多小時后,錢清韻終于來到了歹徒所說的未完工的酒店樓,這是一座十層建筑的樓房,比樂園里其它酒店都要高大,想來現在的酒店還滿足不了這么許多的熱情游客,已經開始建造更多的酒店了。
此時這里正處于停工狀態(tài),一個人都看不到。錢清韻圍著尚未完工的建筑物尋找地下停車庫入口,終于在建筑物的西邊找到了入口處。看著黑漆漆的通道,錢清韻心里無比緊張,她的腦子里無數次產生想要掉頭逃回去的想法,但她的腳卻一步一步向黑暗中走去。
錢清韻摸著墻小心翼翼地向下走著,已經看不到任何光線了,她不得不打開手機屏幕,依靠微弱的光芒辨別著前面的路。
過了一個拐彎,應該已經到了地下二層,面前的這塊空地大概有六百平米左右,空蕩蕩的,有種陰森恐怖的氣氛。突然,一聲悶哼的聲音響起,錢清韻嚇得手機都差點掉在地上。與此同時,前面靠墻的位置,一盞燈亮了起來,昏黃的燈下有一個人,錢清韻覺得那人的身形有點熟悉,她慢慢靠近,走到距離十米左右的位置時,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站住。”
錢清韻應聲而止,在這個位置,她已經能夠看清燈下的人了,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甄連德,此刻他的雙手雙腳張開了被綁在墻壁上,嘴里塞了布條,整個人呈“大”字狀,他的頭頂有個鐵架子,上面除了一只昏暗的燈泡,還有一把像電鋸一樣的東西。
錢清韻心想,剛才悶哼的聲音應該是甄連德發(fā)出來的吧。
“你來了?!鄙硢〉穆曇粼趬Ρ诤竺骓懫?。
錢清韻努力鎮(zhèn)定了下,“你要怎么樣,才能放了他?”聲音因為害怕,還是有些顫抖。
墻后的人像是在暗處窺探著她,久久沒有開口。甄連德也已經看清楚,站在對面的竟然是錢清韻,他不斷擺動腦袋,像是要錢清韻趕緊離開這里。
錢清韻應該明白了甄連德的意思,但她始終沒有挪動腳步,想來此刻,她心里還是有點感動的吧。
“看到你旁邊的木箱了嗎上?上面有一個瓶子。”沙啞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錢清韻低頭看向兩邊,這才看到右邊幾步遠的地方,果然有個不起眼的木箱,木箱上放著一個小瓶子,仔細辨認,瓶子里似乎裝滿了液體。
“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么你轉身離開,但甄連德將會被鋸成兩半;要么你將瓶子里的東西都喝了,這樣甄連德就會沒事。你們倆只能活一個,你自己選吧?!?p> 剛說完,甄連德頭頂的電鋸已經開動了,電鋸的聲音不是很刺耳,但轉動很快,徐徐地向下移動,仿佛死神的鐮刀,正慢慢接近甄連德的頭頂······
錢清韻想過要逃離這里,但她看到電鋸正無情地向甄連德切割下去,又猶豫了。甄連德被切割成兩半、血肉模糊的樣子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腦海里,如果真是這樣,那將是她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噩夢。算了吧,或許我們全家人本來就受到了詛咒,這次就是要全部死在這里了。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向木箱走去。
甄連德明白了錢清韻的選擇,他發(fā)出沉悶的呼喊聲,拼命地搖著頭。
錢清韻看了他一眼??矗€是很關心我的,如果讓他選擇,他也會犧牲自己來救我的。錢清韻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她拿起瓶子,拔出木塞,回頭看著甄連德,眼眶濕潤,突然她大聲地對甄連德喊:“甄連德,你要仔細聽好了。在這個世界上,曾經有個叫錢清韻的人,她真心實意地愛過你?!?p> 淚水決堤般涌了出來,甄連德不停地用后腦勺撞擊后面的墻壁,可惜他的嘴被堵住了,不然他一定會聲嘶力竭地喊:“不要,不要啊,你不要這樣,你讓我去死······”
錢清韻看了甄連德最后一眼,閉上眼睛,一飲而盡。
甄連德仿佛被抽干了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