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還十分晴朗的天氣中午過后就開始變得陰沉起來。
沈阿婆收下銅板,送走了客人之后就決定收拾東西回家了。
今日生意很好,有兩個路過的商隊都停下來在她這里喝了茶,臨走時還出手大方的打賞了一些碎銀子。
沈阿婆心情很好,和善的臉上始終掛著吟吟笑意。
“阿婆,來碗茶?!?p> 宿野牽著馬停在簡陋的茶棚邊,朝棚子里正在收拾茶碗的沈阿婆喊了一聲。
沈阿婆聞聲回頭,就見一個高高大大、長相俊朗無比的翩翩兒郎牽著一匹棗紅大馬立在茶棚外。
與她的破茶棚格格不入,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唉,這就來,小伙子稍等等?!?p> 沈阿婆取過一只干凈的茶碗,快速的倒了一碗茶走出茶棚,“來,小伙子坐在這里喝,歇歇腳?!?p> 把茶碗放在茶棚外的桌子上,沈阿婆笑著朝宿野擺擺手。
桌子統(tǒng)共就那么三張,都被沈阿婆擦得干干凈凈的。
“多謝。”
宿野說著往前走了幾步坐下,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將里面的茶水幾口飲盡,接著從懷里摸出銀子放在桌上,就欲離開。
“唉,小伙子你等等?!?p> 沈阿婆看見宿野放在桌上的銀錠子,眼角狠狠一跳,忙拉住他,“只是一碗粗茶,一個銅板就夠了。”
“我身上沒有銅板。”
宿野被沈阿婆拉住也未見惱意,不疾不徐的解釋。
“那這茶就當(dāng)是阿婆請你喝了?!鄙虬⑵挪挥煞终f的將銀子塞回宿野手中,“快走吧,看這天兒馬上就要下雨,我也要收拾東西回家了。”
那么大的銀錠子,沈阿婆找零不開。
再說他看這小伙子也順眼,茶的確只是一碗再普通不過的粗茶,沈阿婆心善,往日遇見上門乞討的,施舍的都是白面饅頭。
這小伙子瞧著也不是惡人,她哪里就舍不得這一碗粗茶了。
宿野看著自己手里的銀子,怔愣了一瞬,隨后搖頭失笑。
他將馬拴在一邊,動手幫沈阿婆一起收拾攤子,見沈阿婆不解的看他,淡淡開口,“抵茶錢?!?p> “成,小伙子是個好后生?!鄙虬⑵趴纯刺焐?,沒再推辭,笑著答應(yīng)了。
她心里惦記著小孫子和外孫女,也想早點回家看看呢。
就在二人正收拾東西的時候,一群騎馬持刀的大漢突然由遠(yuǎn)及近而來,最后停在了茶攤跟前兒不走了。
他們身后還跟著十幾個一看就是狗腿子打手身份的人,那些人分別推著幾輛大車,車上裝著一口口木箱子。
“老太婆,快上茶來!”
為首的絡(luò)腮胡大漢高喊一聲,翻身從馬背上下來,手里掂著的大刀上面還有未干的血跡。
接著便是他身后的一眾人,全都下馬涌到茶攤跟前兒嚷嚷著要沈阿婆快些上茶,他們兄弟要渴死了云云。
沈阿婆嚇壞了,唇色泛白,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就來,這就來,各位客官稍等?!?p>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往茶棚里走,走了兩步看見一旁站著不動的宿野,連忙對他說;“小伙子,快走吧,一會兒下雨了不好趕路?!?p> “阿婆,我還有些口渴,再喝一碗茶?!?p> 宿野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把自己剛剛收到桌上的凳子又一張張的放下來,然后在最靠近茶棚的一張桌子前坐下了。
沈阿婆本意是想讓宿野趕緊離開,她認(rèn)識車上的那些箱子,就是之前路過的商隊的,如今卻到了這伙人手里,身上還都帶著血氣,可見他們不是什么好東西。
不是山賊就是強盜!
可那孩子好像完全沒明白自己的意思。
看著已經(jīng)老神在在坐定的宿野,沈阿婆憂傷的嘆了口氣,不敢再耽擱進(jìn)茶棚里面忙活去了。
好在之前東西還沒有收拾妥當(dāng),這會子要用也方便。
大鍋里添滿了水,然后點火填壯柴燒旺火。
很快,沈阿婆把一大鍋水燒開了,往鍋里丟了一把粗茶葉,待茶葉泡的舒展就用罐子盛了,拿上茶碗給外面的一伙人送了過去。
當(dāng)然,也沒忘了宿野的那碗。
沈阿婆將茶碗放在宿野面前的桌上,趁機壓低聲音告誡他,“小伙子,喝了茶趕緊走?!?p> 旁的沈阿婆也不敢多說,怕被那些山賊聽了去惹上麻煩。
宿野點點頭,沒說話,只慢慢悠悠的喝著茶。
那幫山賊插科打諢,咋咋呼呼,吵得人耳朵發(fā)癢,喝茶時個個端起茶碗就往口里狂灌,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音,猶如牛飲。
沈阿婆一直在他們中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忙個不停的給他們添茶。
好容易這些人喝夠了,起身拍拍屁股就走,絲毫沒有要給茶錢的意思。
沈阿婆心累不已也不甚在意了,覺得自己能平平安安的將這些個煞神送走就該阿彌陀佛了。
“沒給茶錢?!?p> 宿野淡淡的聲音響起,聽得嘻嘻哈哈正欲離開的山賊們和心里一直默念阿彌陀佛的沈阿婆都是一驚。
“四十三個銅板?!?p> 宿野見眾人都望向他,再度開口。
沈阿婆聞言眼前一暈,心臟撲通撲通劇烈的狂跳。
這個傻孩子喲,這時候開什么口,沒看見那些人滴血的大刀嗎!
“哈哈,茶錢?”
為首的絡(luò)腮胡大漢張狂的哈哈一笑,接著回頭看向自己的小弟,“兄弟們,都聽見了嗎?這小崽子管咱們要茶錢呢!”
絡(luò)腮胡大漢的話惹得他身后的一眾手下狂笑不止。
“小崽子也不打聽打聽,在這方圓百里之內(nèi),誰他娘的敢收我們羅喉堡的茶錢!”
沈阿婆一聽見羅喉堡,頭頓時就更暈了,那可是個有名的大山賊窩,奸殺擄掠,無惡不作!
官府派兵剿了幾回都是鎩羽而歸。
小蒼村兒這一帶偏窮,往日也沒聽聞哪家被搶被奪了,可見羅喉堡的山賊也是嫌棄他們這片地窮,懶得跑趟兒。
今日不知是抽了什么邪風(fēng),竟劫到這里來了,不嫌他們窮啦!
沈阿婆想的沒錯兒,山賊原本是不愛往這里空跑的,但無奈他們羅喉堡名號實在是太過響亮。
那些過路的商隊車隊都怕了他們,寧愿多繞些山路也要避開他們,今日也是山賊們在這一帶干的第一票,收獲頗豐。
可以想見,往后這條道兒,也將不再太平了。
“喂,老太婆,我說,這是你孫子吧?有空多教教,這小崽子,不上道兒??!”
“哈哈哈,走,兄弟們!”
絡(luò)腮胡大漢名叫趙林,是羅喉堡的二當(dāng)家。
他今兒剛宰了兩頭大肥羊,心情很是不錯,猖笑說完大手一揮再次想要離開,難得心慈手軟的放過了沈阿婆和他們口中的小崽子宿野。
只是——
他臉上狂笑的表情還未平復(fù),揮起的手也沒來得及收回來,滿是胡子的臉上就被甩了一只茶碗,吃痛的瞬間,脖子也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線條舒暢的手給捏住了。
趙林猖狂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面色漲的發(fā)紅,暗暗的吞了口口水,心中痛罵不已。
他娘的,這小崽子是怎么一瞬間從那么遠(yuǎn)竄到自己身邊來的!
還是在他一眾小弟的面前,娘的,面子全沒了,以后還怎么混??!
暗罵歸暗罵,面上卻不能顯露出來,更不敢妄動,因為趙林絲毫不懷疑,只要脖子上的那只手稍稍一用力,他頃刻間就會送命!
“茶錢?!?p> “四十三個銅板?!?p> 同樣的話再次響起,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只是手上的力道隨著話落加深了幾分。
他娘的!
趙林突然覺得自己不僅脖子疼,牙也有些疼。
“都他娘的耳朵聾了沒聽見啊,給錢!”
趙林的一眾手下著急忙慌的把自己的錢袋子扯出來,全部丟到了茶桌上。
他奶奶的,他們作為山賊,一向都是搶別人的,今天被人搶了!真是恥辱!
沈阿婆最終拿到了茶錢,四十三個銅板,一個不多,一個也不少。
然后,宿野問。
“羅喉堡在哪里?”
被問的趙林一愣,咋?你還想攻擊我們大本營??!能的你!
“在鬼影山。”趙林無所畏懼,這小崽子敢來就讓他有來無回!
“遠(yuǎn)嗎?”宿野再問。
“不遠(yuǎn)?!壁w林回答,然后開始嘚瑟,“回來找你麻煩方便的很?!?p> 所以小崽子你最好識相點兒趕緊放了老子。
然后,宿野真的放開他了。
趙林得了自由先是一愣,接著單手捂著脖子左右扭動了兩下腦袋,而后面色猙獰的嘶吼,“兄弟們,給我干他!”
這小崽子,太他娘的狂了!
趙林揮起大刀朝著宿野的腦袋就砍,沈阿婆嚇得面如土色,狠狠的閉上了眼睛。
“啊——嘭——!”
隨著一聲凄慘的喊叫聲和重物落地的聲音,沈阿婆下意識地睜開眼睛去看。
然后她看見,剛剛還一臉兇神惡煞拿著大刀要砍人的絡(luò)腮胡大漢現(xiàn)在已經(jīng)飛出去了十幾米遠(yuǎn),痛苦的蜷縮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而他的那些手下,見自家老大兩次被人一招制敵,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收拾東西,走?!彼抟翱聪蛏虬⑵?,言簡意賅。
沈阿婆愣愣點頭,然后快速的把木桶木盆、茶碗還有燒水的大鐵鍋搬到板車上用繩子綁好。
三張桌子以及凳子就挪放到了茶棚子里,這東西滿山的木頭砍了誰都能做,沒人稀罕,丟不了。
沈阿婆剛收拾好,天就開始落了雨點子,越來越密,有漸大的趨勢。
宿野牽上馬,看了一眼鼻青臉腫已經(jīng)被手下扶著站起來的趙林,然后跟在沈阿婆的板車后面走了。
隨后有極低沉好聽的聲音隨風(fēng)一起傳入趙林一眾人的耳中。
“小蒼村宿野,羅喉堡,我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