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重來一世

　　“顧清，”男人不耐煩的握住顧清那伶仃得不堪一握的手臂，“我們分手吧?！?p>　　顧清停在原地，雖然早已料想到，卻不曾想這一天來的這么慢。時至今日，她早已疲憊不堪。

　　回首細看自己維護的愛情，她只覺寒心。

　　“阿珩，你變了?！?p>　　顧清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這么多年，終究是一場鏡花水月。

　　墨珩看著，一絲不知為何的情愫轉瞬即逝。

　　“墨珩，七歲那年，我沒有家。后來，十八歲，我以為你是我的港灣；二十八歲，我失去了你，但這次，我還有家。”

　　“我終究留不住你，也不想再等你了，就這樣吧?！?p>　　異于平常的冷靜不自覺讓墨珩心驚，他們之間早就沒有樂耳鬢廝磨的熱情只有日復一日的枯燥與爭吵。

　　平復了心情，男人心煩意亂地撩起被汗水浸潤的發(fā)梢，語氣冷漠疏離，低沉的語調沒有一絲起伏，聽不出任何情感變化，言簡意賅，再無其他多余的贅述，“是?！?p>　　顧清的目光聚在墨珩的雙眸，企圖從厭惡、不耐煩的眼神中捕捉一絲的猶豫。但是她沒有找到。

　　她笑了。

　　“要分手啊，之前的誓言都是騙小孩的啊。你知道嗎？阿珩，你跟我表白那天我激動了好久，每次你夜不歸宿留我一個人在家得時候我都會把你表白的話在心里默念好幾遍呢，到現(xiàn)在我都還記得。”

　　墨珩被顧清這一番操作給徹底惹惱了，朝顧清大聲呵斥道，“顧清，別他媽再這里發(fā)瘋！”

　　顧清嘴角噙著笑，回憶和墨珩的美好回憶，自顧自說著話，“你說啊，‘清清，你是我一輩子的歸宿、此生摯愛，是我于暗夜之中向上天祈求的那一顆流星。我會永遠愛你，盡我所能，呵護你、尊重你，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當時我哭得稀里嘩啦，都怪你，我的形象都沒有了?！?p>　　“顧清，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你知不知道?！?p>　　顧清在指腹處的厚重的繭處摩挲，嗔怪得嘟著嘴，“這輩子好短哦，才八年?！?p>　　顧清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化為小針刺向他的心臟，傳來一陣酥酥麻麻的酸痛。是出于愧疚嗎？也是，畢竟顧清跟了自己八年，就算是一條狗，養(yǎng)了那么久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人。可那又何妨？他不愛她了。墨珩受不了了，“顧清，你看清楚！我出軌了！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

　　顧清如夢初醒，眼底悵然若失。

　　“好，墨珩，我問你最后一個問題?！睕]等墨珩回答，顧清繼續(xù)說著，“你自始至終有沒有愛過我？有沒有某一個瞬間，你對我有不一樣的感覺？”

　　哪怕只是一個瞬間，哪怕只有一秒，他墨珩對顧清有過一秒轉瞬即逝的愛意，對她來說，也足夠了。

　　墨珩親昵的摟住女人，得意洋洋的俯身下去吻了她的額頭，如蜻蜓點水一般，嘴唇輕輕碰到額頭的肌膚，便起身朝顧清笑了笑，像是在向顧清展示自己的戰(zhàn)果，又好像是在故意激怒顧清。

　　“自始至終，你都只是我其中的一枚棋子罷了，怎么？你還真以為我愛你?。款?、大、小、姐。不過就你這蠢貨，如果我不留點線索給你，你估計這輩子都不會發(fā)現(xiàn)。不過你蠢點也好，”墨珩走到顧清面前，在她臉上不輕不重的拍了幾下，戲謔道，“這樣就能巴巴的守在墨家，供我消遣。說不定哪天我玩夠了這些女人，對你來興趣了呢？怎么辦，我好像有點后悔讓你知道我的計劃了？”

　　顧清感覺一道雷“轟”的一聲落在她身上。

　　這一切都是墨珩故意做給她看，他知道她今天會來找她，他知道她會發(fā)現(xiàn)他正在做哪些風流事，他什么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這一切都是他故意設計的。

　　都是他故意設計的。

　　“墨珩，”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叫他得名字。盡管盡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但聲音卻止不住的顫抖，“今天是我們八周年的紀念日你記得嗎？”

　　她本天真的以為只要她一直對墨珩好，他總有一天會收心的，結果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的羞辱。

　　她淚流不止。

　　“當然，你們女生不是最愛這種儀式感嗎？怎么樣，這次夠格吧?！蹦褫p佻的看著顧清。

　　顧清雙手握拳，雙眸逐漸染上悲憤，慍怒地逼問，“八周年你就是故意給我看看你是怎么出軌的嗎?。俊?p>　　“要不然呢？”墨珩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否則我叫你過來干嘛？顧清，老子早玩膩你了。要不是看顧家還有點用，要不然老子早踹了你?！?p>　　顧清深刻體會到什么叫無形的刀子了。那些輕浮齷齪的字眼猶如被打磨得鋒利的刀刃，在她的心上一下一下滑動，在尋找到最佳落刀點后，毫不猶豫地刺入鮮活的肉體，密密麻麻的痛楚一股腦躥進她的腦海，讓她迷失了悲傷的哭訴。

　　顧清仰起頭，臉面對包廂內的天花板，張揚肆意的笑著，嘴角彎彎的，但眼眸深處晶瑩的淚花卻在不停翻涌，不住往下墜落，雙手如釋重負般垂在兩側。

　　她忽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每天擔驚受怕的在墨珩維持的形象不重要了，墨珩對她愛不愛不重要了，墨珩立下的山盟海誓也不重要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壓在自己喘不過氣的重擔也消失了，以至于她現(xiàn)在感覺身體都有些輕飄，好像下一秒就會騰地而起。

　　“墨珩啊墨珩，你應該很早就想把我甩了吧？我，顧清，無名無分跟了你八年……整整八年，我認為你值得、你可信、你負責，我在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把自己交付于你，想要和你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所以我才會和你在一起，我拋棄了我的家族、地位、事業(yè)甚至是我的尊嚴！在我看來，他們都不及你的萬分之一！可是現(xiàn)在呢，殘酷的現(xiàn)實告訴我，我錯了。”

　　顧清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好像打開了身上無形的開關，訴說的委屈猶如汩汩泉水，源源不斷。

　　“墨珩！一個女人能有幾個八年？不過啊，也對，如果我是你，甩了我我做夢都會笑醒！像我這種一整天一心一意對你好，為你操持家務，為你放棄一切，整天就知道圍著你轉的跟屁蟲早就膩了吧？我現(xiàn)在是不是特可憐??？也是，是我活該。是我上趕著伺候你。”

　　顧清語氣愈加強烈，將這些的苦悶一五一十的說出來，肩上的壓力沒了，顧清笑的比之前更要張揚、肆無忌憚。

　　顧清腦子嗡的一下，涌入一連串字符。是啊，顧清，你真可憐！將墨珩設置為自己的重心，天天圍著他轉，可到頭來…得到的又是什么呢？看見自己最愛的男人居然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這就是八年真心換來的結局嗎？

　　呵！顧清，你他媽就是一個笑話！

　　從始至終，你都只是一個一廂情愿的跳梁小丑罷了！

　　你就他媽是個笑話！

　　天天圍著墨珩轉，把他當成稀世珍寶一般珍惜。到頭來，人家只是把你當做一顆棋子，墨珩，他從來都沒有愛過你！自始至終，從來都沒有。從來都沒有！

　　深愛八年的浪漫戲碼竟然只是一出小丑表演。

　　一切的一切，荒誕至極！

　　這實在是個可笑的孽緣，但卻沒人笑的出來。

　　顧清回正頭來，原本處處回蕩著的笑聲戛然而止，靜寂的包廂在月夜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幽暗。

　　顧清幽幽的看著他，試圖從那個早已被燈紅酒綠的世俗腐蝕的墨珩身上尋找那個少年的影子。可惜，沒有，蕩然無存。

　　在幽靜的夜里，她輕聲道，“墨珩，我累了。”

　　說著，顧清拖著沉重的四肢蹣跚的朝窗口走去，幾步的距離顧清卻跌了幾次。

　　為什么，為什么?。?p>　　是墨珩負了她，不是她的錯！

　　可愈想在他面前瀟灑體面的離開，她的四肢就愈加的僵硬。

　　顧清急得用手輔助腿前行，晶瑩的水珠順著她消瘦不已的下頜滑落下來，每走一步就像要耗盡她全身的力氣。

　　怎么走路也這么難呢？

　　怎么……怎么連走路也這么難呢……

　　怎么，會這么難呢？

　　顧清嗚咽著，大口大口的喘氣迫使她挺直脊梁，雙腿卻支撐不住不停地抖著。她發(fā)狠的捶著自己那雙不爭氣的腿，卻更加煩躁委屈，睫毛上的淚珠啪嗒啪嗒的往下墜。

　　眼尾通紅，額頭鬢角處的頭發(fā)混著液體黏在泛紅的臉頰上，通紅的鼻尖也在述說主人的遭遇，殷紅的嘴唇上龜裂的痕跡令人觸目心悸。

　　從窗口俯身出去，四面環(huán)視了一周。

　　內心五味雜陳，濃烈的情感如兇猛的野獸般在胸腔里狂吠撕咬。顧清感覺自己的心就像被生生剜去，血淋淋的、茍延殘喘的被踩在腳下蹂躪，撕心裂肺的痛感襲上左胸的位置。

　　顧清大口喘著氣來紓解心頭疼痛難當?shù)母杏X，口腔里的血腥味充斥整個喉嚨，吞進來的空氣也是冷的刺骨。

　　好苦。

　　為什么？

　　她只是愛一個人而已。

　　僅此而已。

　　顧清無助的佝僂著身子，肩膀微微顫抖，晶瑩的淚珠接踵而至，抽噎聲斷斷續(xù)續(xù)，“阿珩，墨珩，為什么，為什么啊？為什么你就是不愛我呢……”

　　顧清回頭，眼角已然泛紅，形狀好看的眸子里更是淚水翻涌，委屈而膽怯的語調儼然像一個做錯事的小朋友，“阿珩，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呢……我哪里做得不好嘛……只要你說我一定改……為什么要這樣呢?！闭f到最后，顧清的防線已然崩塌，潰不成軍，脊背劇烈顫抖。

　　“顧清……”墨珩遣散一夜女友回去，淫亂的房間內只剩下一男一女。

　　墨珩心底萌發(fā)一絲不忍，但剛上前一步就被顧清厲聲阻止。

　　“你不要過來！”顧清驀然站直身體，半個身子露在窗外，只剩一只手附麗在窗框上，尚都的夜晚寒風呼嘯，幾縷散亂的頭發(fā)被吹到額前，給顧清增加了些凄冷感。

　　“墨珩，我求你了，看在我過去八年對你無微不至的照顧的份上，求你……你……不要過來……”顧清薄唇顫抖，慘白的臉上扯起一抹笑，“真遺憾，我要失約了。下輩子，我不來了?！?p>　　顧清緩緩閉上眼，過去的回憶如走馬燈辦在腦海中浮現(xiàn)。某處陳舊生銹的囚籠摧枯拉朽，逐漸瓦解。

　　顧清背對窗臺，艱澀的扯起嘴角。華燈為她鍍上一層凄慘的光暈。

　　“我愛你?！弊齑揭粡堃缓贤鲁黾毴粑脟摰淖止?jié)。

　　直至生命的盡頭。

　　也止步于此。

　　就讓我溫熱的殘骸在繾綣的良夜里沉睡，成為我隨風消散的墳墓。

　　自由了。

　　墨珩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但還是晚了一步，墨珩半個身子裸露在窗外，原本只相隔幾厘米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遠……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顧清才接受這個她一輩子都嗤之以鼻的事:墨珩不愛她。

　　嘭！

　　“顧清——”

　　幽深悄寂的午夜。

　　回應他的，是悠揚盤旋的回聲和無盡的黑暗。

　　在愛意萌發(fā)的周期中，潔白的茉莉從花托上跌落，搭乘午夜最溫柔的秋風抵達大地，隱匿于布滿泥濘的樹根下，等待第二年的春天。

　　墨珩愣在原地許久才緩過神來。

　　木訥地把衣服隨便穿好后，連頭發(fā)都沒心思整理打算離開房間。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這種情況至少發(fā)生了不知道幾回了，以往的女友都哭著罵他他也沒什么反應。但現(xiàn)在，心臟隨著脈搏跳動的節(jié)奏傳來一陣陣絞痛。

　　走到門口時，墨珩看到一個包裝精美的藍色禮盒，蓋子架在盒子邊，里面的一張小紙條寫著。

　　最最最最最最重要的阿珩:

　　八周年快樂~今天依舊愛你

　　墨珩瞥了一眼就把禮物盒踢在一邊，打電話叫人處理顧清的事就瀟灑離去。

　?。?p>　　顧家別墅，二樓靠近走廊盡頭的房間內。

　　顧清緩緩睜開雙眼，一只手支持著身軀，緩緩起身。或許是因為跳樓后遺癥，有些炸裂的頭疼。

　　“嘶……”

　　顧清把手伏在腦后，良久，疼痛感稍減一些，顧清環(huán)顧一周，眼前的景物和記憶里的重合。

　　“這不是我家…嘛？”

　　叮鈴鈴——叮鈴鈴——

　　枕頭邊的手機恰時響起鈴聲，把顧清的思緒拉回了現(xiàn)實，被墨珩和她的親吻p圖照霸占的界面上赫然顯示著：“和墨珩第一次約會”后面還連續(xù)加了幾個感嘆號。

　　顧清伸手把鬧鈴關閉，聒噪的喧嚷聲倏地匿跡，屏幕的真實的觸感印證了猜測:她，重生了。

　　而且，還是重生到八年前。

　　顧清一面感到欣喜，上天給了她重新選擇的機會;另一方面，顧清覺得心寒。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人物，只是心變了。顧清看著那界面上幾個連續(xù)的感嘆號，只覺諷刺。

　　如果早知那是一段會被時間蠶食得面目全非的愛情，那她寧愿孤獨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