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魏伯仁正準(zhǔn)備著去壽陽,便將朝廷和巡撫衙門近十年來的拔款情況詳盡梳理。
在布政使衙門庫房,數(shù)名官員正在書庫架子上翻尋。魏伯仁坐于一邊的桌前喝茶。常冬生來回走動看著些官員著急的樣子,自己也搖頭,畢竟是十幾年了,東西也難找啊。
鮑明山這回被魏伯仁召喚來查資料,他知道一些情況,便走到魏伯仁旁邊:“大人,想找到江南省歷年來賑災(zāi)的詳細(xì)帳冊,怕是有些困難,找出來的也是些沒用的?!?p> “為何?”
“下官剛才看了,許多帳冊涂改,況且也不全?!?p> “朝廷拔了銀子,難道就這樣不明不白用掉也沒留下點痕跡?江南省是個窮省,可是皇上每年給的銀子可是不少啊,就是這年年賑災(zāi),多少也該有點效果才行啊。唉,這小石頭扔進(jìn)河里也能見著些水花,這幾百萬兩扔進(jìn)了河里,怎么會沒有動靜呢?“魏伯仁聽了挺不滿意,”督糧道王大人?!?p> 督糧道王恒林上前:“下官在?!?p> “王大人,你是江南省的督糧道,你們督辦河堤修造,每日行進(jìn)在運河里,也該知道點情況吧。你說這幾年朝廷給江南省的那些銀子,你們是怎么用的?”
王恒林不慌不忙地說:“大人,朝廷下拔江南省的銀子一分不少用于救災(zāi),大多用于賑濟(jì)災(zāi)民,修造河堤應(yīng)當(dāng)都有帳冊明細(xì)。只是督河道、督糧道等各級官員調(diào)動頻繁,各處關(guān)節(jié)甚多,上峰也時常巡查,調(diào)用公安,移交公事多有失誤,責(zé)任難究,請大人見諒?!?p> 魏伯仁站起來,點點頭,隨后看看那些盡是灰塵的櫥柜,知道這已經(jīng)是多年的積習(xí),并非是一任的過錯,臉上禁不住表現(xiàn)出惱火的樣子。
王恒林又說:“大人,兩淮糧道復(fù)雜,災(zāi)情多變,各州府就是修好的水塘堤壩也守不住一年半載就全部損毀,這毀了再修,修了又毀,如此反復(fù),各地確已經(jīng)盡力了?!?p> 魏伯仁看著王大人的奸詐嘴臉,真的想揍他一次,他們利用賑災(zāi)的機(jī)會,將朝廷的銀子莫名其妙就搞沒了,讓你還無從查起??伤€是忍住了:“王大人,果真如此嗎?”
“這,下官是江南省督糧道怎敢在大人面前胡說,如果半句隱瞞,請大人依法懲辦?!蓖鹾懔忠桓闭J(rèn)真的樣子。
魏伯仁隱忍著只好作罷。
正當(dāng)魏伯仁在查賬當(dāng)口,陳萬全卻故意外出打獵,顯得非常悠然。
守獵場一群馬隊在叢林里奔跑,有幾只野豬和野兔嚇得亂竄。
陳萬全一身武俠打扮,騎在馬上精神十足。雖然是漢人,但他年輕時努力學(xué)習(xí)騎射,就是想讓朝廷對他另眼看待。突然他拉開弓箭,箭頭穿過樹林射中一頭野豬。
陳萬全等人的馬隊跑到了野豬跟前。
陳萬全露出勝利的喜悅,接著他騎著馬跑出了林子,在一片曠野的帳蓬前跳下來。
他走進(jìn)帳蓬坐下,吳富貴親自上前給倒上水。巡撫大人解開衣服,大口喝水。畢竟有些年紀(jì),騎馬射擊這種事情,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
“大人射獵之術(shù)不減當(dāng)年啊,倘若皇上能命大人上戰(zhàn)場,那必定能一舉剿滅白蓮教建功立業(yè)?!眳歉毁F適時夸獎。
陳萬全搖搖頭,感嘆道:“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啊。如今老夫年事已高,殺幾只野豬還可以,對付兇猛的教匪恐怕是不行了?!?p> “聽綠營中傳言,巡撫大人當(dāng)年參與剿匪,親自躍馬上戰(zhàn)場,連殺了三名首領(lǐng),真的是能文能武啊?!?p> “不是老夫厲害,是這些土匪沒用而已?!?p> 正說著,一名衙役從進(jìn)來報告:“稟報大人,督糧道王大人來信?!?p> 吳富貴接過信,示意手下人下去。陳萬全看過信后,臉色陰沉下來。
吳富貴見狀問道:“大人,王大人的信?”
陳萬全眉頭緊鎖:“魏伯仁正在查督糧道的帳,這小子一邊捐銀一邊查案,這回可是來真的了?!?p> 吳富貴吃了一驚:“這魏大人查督河道、督糧道的賬,那也該請示大人才對,況且查賑災(zāi)款的賬那是動一發(fā)而牽全身的?!?p> 陳萬全起身走出帳蓬,眼前是滿目的青山綠水,可他的心情已經(jīng)被來信攪亂了。魏伯仁終于出手了,看來賑災(zāi)只是名義,實質(zhì)是想弄清江南省的多年來的情況。陳萬全看著吳富貴還等待他的發(fā)話,于是感慨地說:“看來我們的好日子不多了?!?p> 從狩獵場回來,陳萬全立馬召見魏伯仁,他以為,必須要對魏伯仁的火降降溫,好好壓壓他,否則將勢頭漫延開來,不好收拾。
魏伯仁心里明白,不緊不慢地來到巡撫衙門:“巡撫大人,您傳喚卑職有何公事?”
陳萬全看看魏伯仁,笑笑道:“怎么了魏大人?老夫身為巡撫,難道只有公事才能傳喚魏大人不成?”
魏伯仁感覺失言:“不不,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多日不見大人,想必大人有公事要詢問,下官也真好有公事想稟報?!?p> “今日不談公事?!标惾f全搖搖頭,“老夫近日狩獵回來,感想很多,而且還有些戰(zhàn)利品想讓魏大人共享?!标惾f全似乎非常客氣。
魏伯仁感到有些唐突,但也不好推遲,只好點頭應(yīng)允。
“請吧。”到了客廳里,當(dāng)兩人進(jìn)門后,桌上已經(jīng)擺上了燒好的野味,熱氣騰騰,香味撲面。兩人坐下后,陳大人親自為魏伯仁倒酒。
魏伯仁連忙起身去拿酒壺:“陳大人,這使不得,怎能有勞大人親自倒酒,還是下官自己動手吧。”
“不必客氣。魏大人是欽差,禮法不可違?!标惔笕藬r住魏伯仁,“今天我們就以朋友相聚,不論官場那些,不必拘束。魏大人從京城來江南省,皇上讓魏大人勘災(zāi),實在辛苦的很,讓老夫為你服務(wù)一二也是應(yīng)該的。”
魏伯仁確實有些受寵若驚:“那就謝謝大人了?!?p> 陳大人舉起杯子:“魏大人,為我們同朝為官,精心合作干杯?!?p> 魏伯仁不敢推辭:“陳大人,請!”
傭人上來將野味用刀割開分到兩人的盤子里。
“魏大人,請用,這是老夫射殺的野豬,足足有一百來斤。”陳大人指著盆里的野豬肉。
既然如此,魏伯仁也不客氣了,就撕開野豬肉吃起來,味道果然鮮美,并一口贊賞:“陳大人,這野豬肉確實不錯,特別是這皮有勁道,嚼著有意思,在京城根本無法享受到,魏某今日有口福,那真是托陳大人的福。”
見魏伯仁吃得開心,陳大人也非常高興吃起肉來。
魏伯仁看著陳大人,放下手上的肉說:“大人,下官有關(guān)督河道和督糧道的事想跟大人稟報?!?p> 陳大人擺擺手,舉杯來敬,示意喝下。魏伯仁想說也說不成,只好聽陳大人的將酒喝下,陳大人連連說好。
“大人,魏某不勝酒力,也不敢多喝,下官是不是將事情說完再喝。”魏伯仁酒量不行,頭開始有些暈。
陳萬全搖搖頭:“不行,今天你我是朋友喝酒,不論公事。魏大人啊,老夫在江南省多年,對這片土地有感情。江南省窮,然而這里的官員個個都是為大清盡心盡力的好官啊。魏大人如今是江南省官員了,就應(yīng)當(dāng)與江南省的官員一條心才對,以后要為他們多想想啊。魏大人勘災(zāi),理應(yīng)將今年的災(zāi)情如實上報,替江南省的百姓說幾句話才是。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著眼當(dāng)下,是魏大人的當(dāng)務(wù)之急啊。你我在江南省是個官,在大清國里只是江海之中的小砂一粒,何時被沖走也不知道?!?p> 魏伯仁一聽感覺陳大人話里有話,于是放下了酒杯。
“魏大人眼下是皇上的紅人,前途更是不可估量。能夠與魏大人同朝為官共事,也是老夫之福。老夫也知道,魏大人受皇上寵愛,辦的也是皇差,求功心切也屬正常。江南省其它沒什么,不缺的就是人情,倘若人情沒有了,哈哈,結(jié)果必然也不好。老夫不會在江南省太久,終有回鄉(xiāng)這一天。魏大人可是年富力強(qiáng),日子還長著。俗話說,和氣生財。唉,聽老無一言吧,好好做幾天官,江南省不會虧待魏大人的。以后回到京城好好享福,今日有酒今日醉吧。不說了,不說了,我們今日一醉方休?!?p> 魏伯仁端起酒杯,顯得很為難。
陳大人面露不悅:“怎么了,難道連老夫的酒也不想喝嗎?”
“不,不,下官喝,喝?!蔽翰视行┚埔猓刂撇蛔∽约毫?,“大人,這些日子下官查了督糧道衙門的帳,覺得江南省在拔款用度上有些不明,是不是請大人下令各衙門,將賑災(zāi)款的帳目清理一下啊?!?p> “好好,本巡撫知道了,今天就喝酒,喝。”
說罷,陳萬全一干而盡,魏伯仁只好大口將酒喝下。
陳萬全極其高興地大聲笑起來。
魏伯仁真的是沒起來,直到日當(dāng)頭,他才暈暈乎乎地醒來,竭力回想昨日與陳萬全喝酒的情形,回憶昨晚講了什么話,但是幾乎一片空白,這讓他非常后悔。
看來,陳萬全也是有戒心,在省城查案未必有用,不如將壽陽的事情搞清楚再說。摸著有些疼痛的頭,他發(fā)誓再不喝酒,再不誤事。
常冬生問下步怎么辦?
魏伯仁無奈地?fù)u搖頭:“什么也不說了,我們還是去壽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