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議事
崔欒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拔腿向家里趕去。
得馬上把這件事告知給家主,讓家主拿捏主意。
一路上,不少人認(rèn)出了他這個崔氏的青年才俊,謾罵之聲不絕于耳。
更有甚者,拿出了臭雞蛋、菜葉子砸了他一身。
崔欒氣急,卻不敢多作停留,只能狼狽地逃竄而去。
博陵崔氏之前地位有多高,這時候摔得就有多慘。
人心向來便如此,越是標(biāo)榜自己,人們對你的要求就越高。
而當(dāng)崔氏這等國之大族,卻做出了與其身份完全不符的事情時,迎來的就是百姓們的唾棄。
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更別提,這些還都是陛下的意思。
于是推得越發(fā)用力,捶的更加起勁。
崔欒心里怒火滔天,但眼看著越來越多的人聚攏過來,嚇得冷汗直冒。
好在青樓離著崔家宅子不太遠(yuǎn),崔氏積威深重,又有諸多門房看守,倒是沒誰敢來這里鬧事。
崔欒帶著滿身狼藉,匆匆逃了進去。
他甚至顧不得換衣服,直接往大廳里跑去,崔家上下,能管事的人,基本上都在這里了。
崔欒一看這陣仗,就知道消息應(yīng)該已經(jīng)傳了回來,索性找了個角落站好,準(zhǔn)備聽長輩們議事。
在他身旁,還站了幾個小輩,似乎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見崔欒這般狼狽,不由得低聲問道:
“大兄,這是怎么了?”
“唉。”崔欒搖了搖頭,“回來路上被人扔的?!?p> “哼!誰敢對大兄如此無禮?難不成是長安城里有人來?”
“便是那幾家的人,安敢如此羞辱大兄,欺我崔氏無人嗎?”
“不是不是?!贝迿柃s忙擺了擺手,“就是縣上的普通百姓?!?p> “???怎么可能?這群刁民吃了雄心豹子膽?”
崔欒嘆了口氣:“好好聽著吧,崔家這次有難了?!?p> 幾個小輩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崔欒阻止了,臉上還流露著憤憤不平的神色。
顯然,他們對報紙的事情一無所知,全然不相信崔欒的話。
崔家有難?怎么可能!
他們可是博陵崔氏,五姓七望之首?。?p> 可是廳內(nèi)那些崔家的中堅力量卻不這么想,一個個面露愁容。
“報紙都看過了吧?沒看過的自己去領(lǐng)一份?!?p> 崔老太爺年逾半百,卻依然精氣神十足,聲音渾厚,全然不似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
不了解此事的人,趕忙去領(lǐng)了一份報紙,看完之后,便如此前的崔欒一般,失魂落魄。
“怎么會這樣?陛下這是要毀了我等的名聲??!”
“好歹毒的心思,想堵住悠悠眾口,難,難啊?!?p> “阿翁,我們不能就放任此事繼續(xù)傳播啊,您看大兄都被弄成這副模樣了!”
一群小輩心思最淺,一下子就慌了神,七嘴八舌地讓崔老太爺趕緊拿主意。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tǒng)?都安靜!”一個中年男人看不下去了,出聲喝止。
廳內(nèi)立刻變得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崔老太爺捧著一杯茶,面容無喜無悲。
良久,他才慢慢說道:
“李世民不過是要錢罷了,想要,就給他!”
“此事是長安那邊,崔賜自作主張,與我們何干?”
“回頭給李世民送百萬兩銀子過去,順便把崔賜從族譜上除去!”
三言兩語間,崔老太爺就給崔賜判了死刑。
雖然他也很喜歡崔賜這個兒子,不然也不至于派他坐鎮(zhèn)長安,那可是大唐國都,崔氏在那里有不少產(chǎn)業(yè)與關(guān)系要靠人打點。
但是李世民這一招太陰狠,由不得他不壯士斷腕。
在這個時代,從族譜除名可比要了崔賜的命來得更加殘忍。
意味著從今往后,崔賜就不能夠再以博陵崔氏自居,身上一切的光環(huán)就此被剝除。
可以說,崔賜將背負(fù)著這份屈辱,度過這一生,到死都無法埋進崔氏的陵墓。
一股兔死狐悲的傷感,在大廳里彌漫開來。
這么大一個世家,內(nèi)部的勾心斗角自然是少不了的。
崔賜作為崔氏在長安的主事人,他的位置也被很多人覬覦著。
但即便如此,他們此刻全然沒了幸災(zāi)樂禍的想法,只是升起一股危機感。
當(dāng)今陛下李世民,這是在對他們這些老牌世家抖摟威風(fēng)。
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他們不能再繼續(xù)搞內(nèi)斗了。
“好了,誰愿意去長安?”
崔老太爺抿了一口茶水,低聲問道。
只是還不等在場幾人商量出個章程,就從外邊沖進來一個男人。
頭發(fā)亂糟糟的,盯著好大一雙黑眼圈,神情枯槁而憔悴,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一幅心緒不寧的樣子。
這人正是崔賜的管家,星夜兼程,才剛剛趕到,一刻都不敢停留就奔著這里來了。
“家主!”管家一進來,就忍不住高呼一聲。
崔老太爺皺了皺眉頭,認(rèn)出了這人。
“崔賜讓你來的?他自己怎么沒來?”
管家悲從中來,顫聲道:“阿郎他自知讓崔氏蒙羞,無顏來見家主?!?p> “唉?!贝蘩咸珷斴p嘆一聲,“如此也好,從今往后就不要再來見我了,崔氏再無崔賜此人?!?p> 管家陡然間抬起頭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隨即慘然一笑,點了點頭。
這就是世家大族的無情,他終于是見識到了。
“你匆匆趕來,可是有什么事?”
崔老太爺搖晃著手中的茶杯,低頭看著茶葉在水中蕩漾。
見過了這么多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此刻雖然情緒有所起伏,但崔老太爺?shù)男膽B(tài),一如這杯中茶水,到底還是在可控范圍之內(nèi)。
管家埋下頭,慢慢出聲道:“阿郎他在報紙發(fā)出的當(dāng)天就去找陛下求情,愿意捐出五十萬兩銀子?!?p> “做的不錯,但是格局小了?!贝蘩咸珷旤c評了一句,“五十萬兩可喂不飽我們的陛下,他應(yīng)當(dāng)是被拒絕了吧?”
“家主說得在理,阿郎連陛下的面都沒有見到?!?p> 管家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從牙齒間擠出來一句話:“陛下說了,捐銀子這件事,得讓家主自己去找他談。”
崔老太爺?shù)纳碜游⑽⒁欢?,一道滾燙的茶水濺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