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去做的事情,每個人都會老去,那些壯麗的青春歲月,也只存在那些老一輩人口中了。
一處尋常村子,一間破爛屋子,連圍墻都沒有,下雨天會漏水,偶爾還有花蛇從屋檐縫隙間爬出,在室內(nèi)游行,打翻擺放的空啤酒瓶,院子里婦人被驚動,連忙進屋查看,瞬間冷汗乍出,慌忙跑到堂屋破舊席子把熟睡的嬰兒抱出,然后趕緊找后面的爺來把那手腕粗的花蛇弄走……
家里的男人早出晚歸,干過泥瓦匠,騎著自行車或三輪車穿過坑洼的路來到縣里,找個人流多的地方,或者賣蘋果,或者走街串巷賣醬油,也許他還從事過其他的行業(yè),但想來一定不會多么有臉面,畢竟是初中畢業(yè)的。印象中個子很高,頭發(fā)很茂密蓬松,攬在腦后,雙手負(fù)于背后,很有朝氣。后來干了一個穩(wěn)定的工作,做什么的?收糧食,扛包,一袋一百二十斤重的糧袋,肩膀一扛,腰部使勁,便穩(wěn)步走了起來,看那樣子,想來也不費什么勁,那時的我以為。空的三輪,一層一層的堆,直到高過駕駛室的篷蓋,然后用繩子牢牢捆緊,然后拿個中折的鐵棍,往車下一個洞狠狠搖著,隨即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噪音,那時我很怕那個聲音,總覺得那個那個聲音響起來后,車子便活了,那么大的車子,會傷到我,所以都會跑到很遠(yuǎn)。有時他讓我去幫他,拉住一個長條的彈簧狀的物件,也不知它在那個車子中起到什么樣的作用,只聽見他說:“我讓你松再松。”我不情愿又無奈還有幾分害怕站在那里扯著那個彈簧物件,看著他搖動那個鐵棍,車子一陣顫動,一片嗆人的黑煙不知從車?yán)锖翁巼姵?。我屏著氣聽他喊出“松”這個字眼,然后趕緊起身跑遠(yuǎn)??粗_著車載著滿車的糧食消失在村口小路,我不會知道,那些糧袋仍然需要他一袋一袋的卸下,再一袋一袋的堆積到另一個偌大的倉庫,仿佛裝車的倒放一樣。我當(dāng)然不會知道那些糧袋有多沉,只記得后來他莫名矮了許多,身材也發(fā)福了,而我的爺爺和我爺爺?shù)男值芤约拔沂?,個子都很高的,或許,之前印象中那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只是記憶中的錯覺吧。
五千年的時光,不也化為青竹上的幾滴濃墨,更何況那平凡到再不能平凡的一個普通人,或者說,一個家庭。風(fēng)雨常在,奔波多年,只為一方屋檐,四面圍墻,燭影重重,苦與樂,或許便伴著那風(fēng)雨晴空,融在了那一夜又一夜的鼾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