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為愛斗爭
張愛國拿著兩串鑰匙，他的手一直在抖著，他云里霧里地走出了碧桂園的售樓處，站在售樓處的門口，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也在微微地抖著。他仰起頭來，沖著天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又吐出一口氣，“呼”——“呼”——
這個時候，他的心里才有些舒暢起來，手也不怎么抖了，腿也不怎么抖了。
這個時候，他心里高興起來，為自己的決定高興。
他背著手，在高聳的大樓間踱起來……
他數(shù)了數(shù)，這里一共是12棟大樓，他又?jǐn)?shù)了半天，才數(shù)清楚每個樓一共25層。他大概目測了樓距，起碼也有100多米。兩個樓之間的空地上，已經(jīng)種上了各種高高低低的樹，書已經(jīng)在發(fā)芽，每個樹枝上都冒出了嫩嫩的小綠芽，有的樹沒有芽，是一些小巧的花苞，看不出什么顏色。樹下是草坪，雖然這個季節(jié)，草才剛剛冒出地面，長出尖尖的，嫩嫩的小芽，但張愛國已經(jīng)想象到夏天的時候，小草的茂盛和青綠。兩個樓之間還有一些供人休息的小亭子，長椅，還有各種體育設(shè)施……
張愛國想起當(dāng)初拆遷的消息一確定，他就到碧桂園定了兩套房子，然后，把家里所有的存款，交了首付，就等著拆遷款一下來，就交全款，拿鑰匙。
碧桂園今年剛剛進(jìn)駐中陽市，都是精裝修的房子，開盤以后賣的并不太火，因為一般的房子四五千的樣子，碧桂園就買八九千。張愛國不是沒有想過買別的樓盤的房子，但他轉(zhuǎn)遍了中陽市所有的樓盤后，還是相中了碧桂園的房子。
張愛國仔細(xì)地看了碧桂園的樣板房，一下子就被這股樣板房吸引住了。在反復(fù)詢問確定將來的房子都是這個樣子后，張愛國心里已經(jīng)下定決心買這個房子了。
張愛國拿著計算器算了算，碧桂園的房子雖然貴，但質(zhì)量好，環(huán)境好，裝修質(zhì)量也不錯，基本上可以拎包入住。如果是自己裝修，錢可能能夠省下，但工夫呢！哪得費多少工夫呢！家里人誰也沒有時間，幾個月幾個月地裝修，張愛國也沒有那個時間，他還得掙錢呢！再說，張愛國粗算了一下拆遷款，大概好幾百萬，這是張愛國原先想都不敢想的數(shù)字。這個錢，除了買兩套房子，給曉軍結(jié)個婚，剩下的就是老兩口的養(yǎng)老錢了，只要計劃得當(dāng)，養(yǎng)老也管夠。
張愛國敏銳地意識到，隨著高校新區(qū)的建設(shè)，一大批拆遷戶的出現(xiàn)，中陽市的房價肯定要漲。張愛國美滋滋地在心里夸著自己，還是我張愛國見多識廣??！你看，我交了首付不到一個星期，房子就漲價了，別的人還在糾結(jié)買哪里的房子的時候，我張愛國兩套房子已經(jīng)到手了。
張愛國一個人去看了自己的兩套房子，雖然，二妮早就吵著要看房子，但張愛國還是想一個人先去享受享受。
房子太漂亮了，有人說，碧桂園的房子，衛(wèi)生間設(shè)施不行，張愛國看了，挺好的??！有人說，燈也不漂亮，什么漂亮不漂亮的，我覺得很漂亮呀！總之，張愛國看哪兒都好。而且，張愛國選的兩套房子，是對門。樓道是光溜溜的瓷磚，墻上也是亮瓦瓦的瓷磚，呵！有兩個電梯?。垚蹏娞輥韥砘鼗氐厣舷铝撕脦滋?。
張愛國心里又盤算，將來，自己住一套，兒子住一套，一套房本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另外一套寫上兒子的名字。他和兒子共同經(jīng)營著一個掙錢不少的菜店，老兩口將來不能動了，兒子住對門，可以照顧自己。家里還要二三百萬的存款，每年吃利息也夠花了。
張愛國開著他的三輪車，一路哼著歌回到了家。一進(jìn)家門，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唉！心里就麻煩了起來。
曉芳低著頭，曉鳳含著淚，曉軍撅著嘴。
曉芳和曉鳳的要求一樣，就是要錢。村子里的人對嫁出去的姑娘，一般也就是給個十萬八萬的，頂多給上個二十萬。張愛國心說自己拆遷款最多，就準(zhǔn)備按最多的算，給兩個姑娘一人二十萬，可是兩個姑娘不滿意??！這幾天兩個人住著娘家不走，擺出一副不給錢就不走的架勢，已經(jīng)折騰了好幾天了。曉軍呢！非要買個寶馬，張愛國訓(xùn)他，敗家子啊！敗家子！剛剛有了點錢，就放不下了。寶馬？那是咱們開得起的車嗎？有錢也不能胡折騰，錢總有花完的一天，還是得細(xì)水長流的好。
“爸，我們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我們嫁出去了，就不是你的嫡親女兒了，你怎么這么狠心呢？”曉鳳給一進(jìn)門的張愛國就來了這么一句話。
張愛國“唉”了一聲，還沒有說話，曉芳又說話了：“爸爸，我知道你還當(dāng)我們是你的親生女兒，我們要求也不多，再給我們加上點，也讓我們回去有個交代。人家都說，呀呀！你爸爸媽媽可是發(fā)了大財了，你們姑娘還不發(fā)家致富。我倒無所謂，女婿可不好交代，你的外孫子也不好交代?！?p> “可不是嘛！你的女婿這幾天就快把我吃了，爸爸，你總不能看著我們因為這個離婚吧！”曉鳳又加了一句。
張愛國剛剛想說不至于，兩個姑娘就哭上了，一人抱著二妮的一只胳膊哭開了。爸呀媽呀地喊著，這日子沒法過了，爸爸媽媽這是要我們死呀！我們可怎么辦呀！
張愛國聽著心煩，他給二妮使了個眼色進(jìn)了里屋，二妮跟了進(jìn)來。
張愛國聽聽外屋，兩個姑娘不哭了。他只好壓低了聲音：“她們什么意思？多少才滿意？”
二妮抹了一把眼淚：“愛國，我看再給她們點吧！姑娘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哪個也是手心手背。雖說是嫁出去了，也是我們的女兒??！她們過得好點，不是我們也少操點心嗎？”
張愛國想了想，聽著二妮說得也有理，其實他心里已經(jīng)想多給她們點，可是就是怕她們沒完沒了，兩個女婿很精明，從來不出面，張愛國摸不著她們的底線。
“我不是讓你探探她們的底線，到底給她們多少就再不鬧了，以后也不會再鬧了？”
二妮遲疑了一下：“我這幾天也反過來正過來地打問過，大概就是三十萬到四十萬的樣子?！?p> “四十萬就太多了，村里還沒有超過二十萬的呢！這樣吧！你去跟她們說，一口價，三十五萬，行就行，不行拉倒。”
二妮一會兒笑瞇瞇地回來了，向張愛國點點頭。
張愛國出去坐在沙發(fā)上懇切地對曉芳和曉鳳說：“曉芳，曉芳，不是你爸媽狠心，你爸媽也不容易，你說我都奔七十的人了，還辛辛苦苦地進(jìn)菜，賣菜。這二層樓還不是你爸媽一分錢一分錢掙下來的嗎？將來，曉軍要結(jié)婚，我們老兩口還要養(yǎng)老，你說不生病吧！倒好，干脆睡上一覺，就死了，倒也省事，要是癱在炕上，一年半載的，十年八年的，你說得花多少錢呢？到時候我們指望誰呀！手頭沒有兩個錢能行嗎？”
“爸爸，你看你說的，你好好的，將來生了病，還有我呢！我伺候你?！睍曾P坐在張愛國身邊，挽住了他的胳膊。
“是??！是啊!你現(xiàn)在操這個心干嘛！我們雖然嫁出去了，也是你的女兒，我們會照顧你的?！睍苑甲趶垚蹏牧硪贿?，挽住了他的胳膊。
兩個姑娘歡天喜地地走了，張愛國沖一直沒有說話的曉軍點點頭：“嗯，你，該你了。
“爸爸，我看的那個車，也就三十二三萬，超不過三十五萬?！睍攒娍戳艘幌聫垚蹏哪樕?，好像沒有生氣，“爸爸，我們將來到了城里生活，你說，我就開個面包車，能找上對象嗎？人家現(xiàn)在的姑娘可精呢！你家要是沒房沒車，人家誰跟你呀！爸爸，你在中陽那么多年，你肯定知道，是不是？”
二妮剛要說話，張愛國打個手勢制止住了他，他的腦子快速地算了一下。三個孩子，兩個姑娘七十萬，再加上兒子三十多萬，今天就折騰了我一百一十萬，兩套房子二百萬出去了，還剩二百九十萬左右，家里還有菜店，老兩口身體還行，生病還有新農(nóng)合，想想應(yīng)該沒有問題，就沖曉軍點點頭：“買吧！”
等曉軍開著寶馬回來，張愛國反而是圍著這個白色的寶馬轉(zhuǎn)了好多圈，摸摸這兒，摸摸那兒，怎么看也看不夠。
曉軍看爸爸高興，媽媽開心，也就乘著他們滿臉笑容的時候，說自己有對象了。因為曉軍知道，爸爸媽媽尤其是媽媽從小就對小蓮沒有好感。
“曉軍，誰呀！”二妮開心地問。
“小蓮??！”
“哪個小蓮？”
“李富貴家的小蓮?！?p> “不行！”二妮斬釘截鐵地說，臉上“呼”的就變了，“就沖她那個媽就不行。”
“媽，她媽是她媽，她是她，你這觀念可是有問題?！睍攒娦ξ剞q解著。
“什么有問題，老話說了，看姑娘就看媽，這話一點兒也沒錯。那樣的媽能生出什么樣的姑娘來，不是明擺著嗎？不行！”
“媽，她媽改嫁后，小蓮就和她媽沒有來往了。一個人學(xué)了美容的手藝，一個人打拼，先是在省城打工，現(xiàn)在又在中陽打工，現(xiàn)在人家已經(jīng)是美容師了，掙錢也不少，一個月少說也四五千呢！人家也是靠自己的勞動掙錢，一點兒也不丟人，有什么不行呢？”曉軍不笑了，口氣也硬了起來。
張愛國“叭叭”地抽著煙，不說話。曉軍看向爸爸：“爸爸，你也說個話呀！”
“曉軍，要不，多相相親，多見幾個，你大舅給你介紹的那個姑娘就不錯，見見再說?！?p> “不，不行，我就相中小蓮了。我從小就喜歡她，我非她不娶，你們看著辦吧！”曉軍犟勁上來了。
二妮拿起掃炕掃帚就打曉軍：“哎呦呦！你這個沒出息的家伙，從小就被那個小狐貍精迷住了，不成器的東西?！?p> 曉軍邊躲邊嚷：“就是小蓮，就是小蓮，你們說什么也沒用。就是小蓮，就是小蓮?！比缓笠涣餆煹嘏芰?。
二妮氣喘吁吁地還在罵，張愛國指指沙發(fā)：“消停消停，兒大不由娘，你又不是不知道?！?p>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就知道那個小蓮不安好心，她就是欺負(fù)咱們曉軍一個老實疙瘩，氣死我了。”
張愛國沒有說話，反正最后還得他拍板，先由他折騰折騰。
可是，過了幾天，曉軍去拿車的手續(xù)，回來遮遮掩掩，手里拿個紙袋子，也不直接回答張愛國的詢問，也不讓看那個紙袋子，只是連連說，辦好了，辦好了，放心，張愛國就多了個心眼。
張愛國給曉軍一百塊錢，說沒煙了，讓曉軍去買條紫云。
曉軍剛出門，張愛國就到曉軍屋里，從曉軍床頭柜的抽屜里翻出來曉軍帶回來的紙袋子，里面放著保險單、行駛證、機動車登記證書，再一看，證件上所有人的名字——李愛蓮，張愛國就氣炸了。
曉軍買煙回來，張愛國就把一堆證件證書扔到了曉軍臉上。
曉軍把這幾樣?xùn)|西胡亂地抓到手里，不等張愛國的拳頭打到自己身上，轉(zhuǎn)身就跑。張愛國出了大門，那輛白色的寶馬已經(jīng)只能看見車屁股了。
過后幾天，曉軍不見了影子，家也不回，菜店也不見。一開始，老兩口生著氣，只想著回來就揍他，可是到了第五天頭上，老兩口就坐不住了，心里七上八下起來。一晚上，老兩口沒有睡著，兩個人嘆著氣，翻著烙餅，直到窗戶大亮，公雞都叫了三遍。
老兩口披著被子坐起來，商量了半天，嘆了半天氣，決定和曉軍妥協(xié)。
“先讓曉軍回家吧！我這心里和貓抓的一樣，難受死了。算了，算了，就你說的，兒大不由娘，小蓮就小蓮吧！只要小蓮對他好就行，不要欺負(fù)咱們老兩口就行?！?p> 張愛國摁滅煙頭，咳嗽了好半天，他也有些扛不住了：“讓他大舅叫他回家吧！”
曉軍回了家，并沒有他們想象的丟盔卸甲的狼狽樣，反而是衣裝整潔，神采奕奕，臉紅撲撲的。身上的衣服是新買的，腳上的皮鞋也是新的，擦得黑亮黑亮，頭發(fā)剛剛剪過，很精神。而且，曉軍偷眼看著爸媽的臉色，好像還有些心虛，但還是掩飾不住滿臉的興奮和幸福。
“這幾天你死哪里去了？??？”二妮先說話了。
曉軍張了張嘴，想說也沒說，張愛國已經(jīng)清楚了。就斜了二妮一眼，意思是，這不是很清楚嗎？
“曉軍，你給我說實話，小蓮對你怎么樣？對你好嗎？”張愛國認(rèn)為這才是關(guān)鍵的。
“當(dāng)然好，太好了。”曉軍脫口而出。
曉軍這幾天果然是和小蓮在一起的。在小蓮那個小小的出租屋里，兩個人度過了幾天美好的時光。小蓮早早起來給他做早飯，每天請假半天回來陪她，給他買了新衣服、新鞋，帶著他到理發(fā)店給他剃了個新發(fā)型。晚上，兩個人看電影，逛夜市，吃燒烤。小蓮溫柔和順，軟語鶯聲，曉軍早已身陷溫柔鄉(xiāng)，情歸蜜語里。
張愛國心里暗暗地嘆息了一聲，算了，真的算了?？磿攒姷臉幼樱∩彂?yīng)該是對曉軍不錯。
“爸爸，小蓮的那個美容院叫麗容美容院，那個老板年紀(jì)也大了，不想干了。小蓮想接下來，那個美容院地段好，顧客也多，挺掙錢的?！睍攒娍窗职謰寢寷]有再說話，也就是默許了自己和小蓮的關(guān)系，就大著膽子提出了新的要求。
聽了曉軍的話，張愛國也在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他早就就聽說美容院很掙錢，如果他們小兩口要是有個美容院，將來也是掙錢的一個路子，聽起來好聽，看起來也體面。
“大概多少錢？”
曉軍看爸爸的臉色，試探著說了一個數(shù)目：“幾十萬吧！”
“幾十萬，準(zhǔn)確點。”張愛國斜了曉軍一眼。
曉軍心里一喜：“嗯，樓上樓下，差不多80平米，頂多八十多萬吧！”
“八十萬，你這是要搶劫呢！”二妮驚叫一聲。
張愛國沖二妮擺擺手，意思你別說話。
過了好半天，張愛國說話了：“可以，但是，必須你們領(lǐng)了結(jié)婚證才能過戶?！?p> “沒問題，沒問題，當(dāng)然！”曉軍一下子就蹦出去了。
二妮想拉住曉軍，張愛國看了她一眼：“老婆子，這世上沒有能斗得過孩子的父母，認(rèn)命吧！”
二妮“唉”了一聲，也沉默了。
“老婆子，將來給他們一套房子，他們已經(jīng)有一輛車了，再給他們盤一個美容院，將來的生活就沒問題了，咱們也就不用操他們的心了。將來他們生了孩子，你有精神就給他們看看，沒有精神就讓他們自己想辦法。你說，咱們辛辛苦苦地受苦，不就是為了他們過上好日子嗎？老婆子，咱們不管怎么樣，給他們掙下好日子，咱們這一輩子也能交待了。”
二妮也只好嘆嘆氣，這個媳婦終歸不是很滿意，但也沒法子，兒子高興就行了。
再以后，曉軍帶著小蓮來了家里一趟，老兩口見小蓮出落得大大方方，漂漂亮亮，見了面，也是叔叔，嬸嬸，叫得那個甜。單從外貌上看，咱那個兒子配人家小蓮也是得便宜了。
小蓮來的那天，張愛國和二妮都沒敢叫曉芳和曉鳳來，過了幾天，曉芳和曉鳳得了消息，來家里也是一頓吵，怎么也不同意曉軍娶小蓮。二妮笑笑，我和你爸都攔不住曉軍，你們倒是試試。張愛國早就告訴二妮，不要和兩個姑娘說美容院的事兒，不然又是麻煩，你那兩個姑娘真是太霸道了，太厲害了。
再以后，全家人就開始搬家了，該賣的賣，該送人的送人，曉芳和曉鳳也各自帶著自己的三輪車，拉了兩趟。曉軍和小蓮也領(lǐng)了結(jié)婚證了。
先是曉軍和二妮已經(jīng)住到了新家，張愛國時不時地去舊家取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村里已經(jīng)通知了，四月前，必須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