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楊露白預想中不同,裴玄度沒有把電話撥回來,甚至連條消息都沒有回給她。
她垂手放下手機,嘆了口氣,在心里問自己:楊露白你在期待什么?他很明顯只是耍耍嘴皮子抖抖機靈,他——或者說這圈子里的大家不是都經(jīng)常這樣嗎?
從剛上大學的時候,楊露白就經(jīng)常被身邊的同學說“太認真”“太正經(jīng)”,甚至老師都會說她的性格不適合這個圈子。
那時她很倔,認為戲演好了就總會被看到。
后來她才明白,他們說的不適合并不是說她這樣的人就一定沒辦法紅,而是紅了以后,她難以很好地適應這個娛樂至上的地方。
她用了很長的時間學會在自己的臉上戴上一個“面具”,學會看透別人面具后的面容,然而這些卻還是在和裴玄度重逢以后亂了。
她沒辦法不陷進裴玄度那雙真誠的眼,沒辦法說服自己給他的那些舉動和語言通通打上一個“假的”的標簽。
這種感覺有點像小時候在不深的河面上踩冰,踩到凍結實了的地方會覺得自己幸運,踩到?jīng)]凍實的地方就嘩啦一下掉下去,半條腿都被冰水浸濕,冷到快沒知覺的時候狼狽地爬出去。
小時候愛折騰,即使狼狽也能傻笑出來。
現(xiàn)在的她可折騰不動了,何況那冰面下的水應該也不再只是淺淺一層。
又放任自己天馬行空地想了一會,楊露白終于覺得自己不該再這樣下去了,之前那么多次她都會錯意,萬一這次又想錯了呢?
她心一橫,主動給裴玄度撥了微信電話回去,鈴聲響了很久,最后變成一行“對方無應答”。
她稍微有點困惑,退出微信在撥號鍵盤上打出那串爛熟于心的號碼直接打了過去,冰冷的機械音卻說,“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p> 天知道她是怎么回事,裴玄度那么大一個人了,她忽然聯(lián)系不上他,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而不是覺得他撩完就跑路了。
因為之前一直有合作的關系,她是有裴玄度助理的聯(lián)系方式的,這會就直接給他的助理發(fā)了消息,隨便找了個借口問他裴玄度現(xiàn)在在哪。
助理倒沒有和裴玄度一起失聯(lián),很快回:他應該是去機場了。
——機場?
楊露白的問句編輯到一半,還是刪除了,回過去一句:好的。
裴玄度去機場的話就很好解釋為什么他手機關機了,只是他忽然去跑行程之前都不和剛剛還在通電話的她說一聲,可真是有點過分。
不過也是,明明是她忽然慫了掛了電話的,可能裴玄度覺得沒什么好說了吧。
運動是心亂時候的最優(yōu)解,楊露白換了身衣服,沒拿手機,直接往樓下的健身房去了。
這家健身房是會員制,通常也只有一些住在這附近的圈內人或者商圈大佬會來,圈內人無心八卦圈內人,商圈大佬對娛樂圈不屑一顧,所以這里對他們這些人而言是難得的避世之地。
楊露白刷臉進到室內,謝絕了教練的幫忙,自己默默走上了跑步機。
反正她今天不減肥也不增肌,她只是來運動一下身體,借此放空腦子。
在健身房斷斷續(xù)續(xù)地運動了有兩個多小時,楊露白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透了,四肢酸疼,但大腦感到久違的輕松。
健身房這邊就有浴室,可是她住得近,而且向來比較習慣回住處再洗澡,便沒有繼續(xù)逗留。
她走的時候甚至還心情很好地和兩個眼熟的圈內人說了個拜拜,不知道對方認出她沒,反正他們熱情地回應了。
回到住處,楊露白剛想直接鉆進浴室,忽然聽見自己的手機似乎正在不遠處不停震動。她嚇了一跳,心想該不會有什么臨時工作吧,趕緊快步過去把手機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的全是裴玄度的消息:
他先是發(fā)過來一張機票,說:“楊老師,我來BJ了,快出來和我見一面!”
接著他給楊露白打了好幾通電話,不過沒人接。
然后他發(fā)消息時的口吻明顯慌了:“是不是嚇到你了?我解釋一下,我過來BJ是因為過幾天的那個比賽是在BJ的?!?p> “不是專程來找你。”
“不是不是,也不能這么說,我確實是想找你?!?p> “我該怎么表達我的意思......”
“楊老師你能感覺到我發(fā)消息的速度比平時快很多嗎?”
“我現(xiàn)在打字快到屏幕快著火了?!?p> “因為我怕我稍微慢點,你就把我拉黑了!”
楊露白看著他一連串的消息,忍不住笑了起來。正想給他回電話過去,他的電話就打來了。
楊露白趕緊按下接聽。
“楊老師?”裴玄度的發(fā)問聽起來有些難以置信,又像松了口氣,“你終于接電話了,你剛剛怎么一直......”
“我剛才去健身房了,沒拿手機?!毕噍^之下,楊露白的聲音平靜許多,“你還不是一樣嗎,前面我給你打電話你也一直沒接啊。”
“因為我在飛機上?!?p> “我又不知道你在飛機上?!?p> “我就是想突然出現(xiàn)嚇你一跳啊?!彼D了頓,又說,“我現(xiàn)在就在你家附近,你要出來見一面或者邀請我上去坐坐嗎?”
楊露白低頭看看自己松松垮垮、還沾了汗水的T恤,啞然失笑,“不巧了,我剛運動完狼狽得很,不是很想見人?!?p> “那就等你收拾完?”
“收拾完就又很晚了,我可不想再被拍到什么深夜出行?!?p> “那......”
聽著裴玄度被自己噎得沒了話,楊露白的心情莫名其妙更好了些。但是想想他剛才提心吊膽地發(fā)了那么久消息,還一直以為自己時刻會被拉黑,也挺可憐的,她便也不想再去逗他。
“那什么那啊?!彼f,“明天再見吧。”
這次,她是等裴玄度給了肯定的回應才掛斷了電話。
她快速地洗了個澡,換上了睡衣坐在窗邊往樓下眺望。路燈和車燈連成一片,看來某條路是又堵車了。
手機嗡嗡地震動了兩聲,她拿起手機看到是裴玄度的消息,他發(fā)來了一張坐在車里的照片,陰陽怪氣地說:堵車了,真好。
楊露白笑了,打開手機的攝像機對著遠處的馬路放大再放大后按下快門,把照片發(fā)給裴玄度,問他:你不會在這里面吧?
裴玄度很快說:對啊,我就在這。
但楊露白當然知道他只是故意那么說的,實際上不一定在哪。
想了片刻,她問裴玄度:你今天為什么覺得會被我拉黑?就因為前面漏接了我兩個電話?
以前裴玄度也不是沒有錯過她電話的時刻,她從沒有那么小心眼地怪過他。又或者說,她不是不怪,只是她沒有一個身份和立場去為了這些小事“作”罷了。
裴玄度的消息好一陣才回過來:因為剛在電話里說了那樣的話就跑過來,我怕你覺得我是專程來見你的。
他說:怕你不想見我。
這六個字好像幾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帶起了一層層的波瀾。
楊露白的心和睫毛都以比平??鞄妆兜乃俣榷秳恿藥状?。
平靜幾秒后,她回他說:原來你也會為了這些緊張。
裴玄度回她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像是在說:我為什么不會?
她忽然覺得好過了很多,之前那些縈繞著自己的糾結情緒也散開了。
原來她并不是獨自在認真對待那些小事。
裴玄度也在為了那些緊張或害怕。他也同樣,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