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
商元看到他絲毫不避人的行為,不由皺起了眉頭。
“把面具戴上,萬一讓人看見了不好解釋。”
他現(xiàn)在頂?shù)氖菃虩畹哪?,只是左臉上沒有傷疤。
他們兄弟倆本來就長得像,稍加易容就能以假亂真。
喬燁心思縝密,當(dāng)初進(jìn)了大祭司府后便得了當(dāng)時老祭司的青眼,一直被帶在身邊,一直到兩年前老祭司死后,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仨斕媪怂奈恢谩?p> 但是喬燁也有致命的弱點(diǎn),他的嗓子是壞的,說話費(fèi)勁,但是祭司這個活兒有時候還非得靠著一把嗓子,所以有那種重大祭祀活動,非得開口說話的時候,喬茫便扮成他的樣子替他出席。
兩兄弟十年來都以同一個身份生活在同一座府邸里,竟是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
“知道了。”
慕容,也就是喬茫撿起桌案上的面具戴在臉上,忽然想到昨晚上官策說的那句話,不由勾了勾唇角。
清心寡欲嗎?這倒也沒錯,不過那是他家三兒,不是他喬茫。
“福滿樓中有上百大離人,今晚必須將他們?nèi)克统龀牵視?zhǔn)備馬車將他們一路送到阿甘爾城,你現(xiàn)在就去阿甘爾城備船,到到時候讓他們走水路回大離?!?p> 阿甘爾河是大離和東夷在東南面的邊界,從阿甘爾城下河,順流漂泊近百里,就能看到大離湘南的安城。
商元點(diǎn)頭道。
“可行。從哈河城到阿甘爾城坐馬車的話最快也得半個月,赫爾城與東陵的戰(zhàn)事愈演愈烈,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蔓延到南邊去,所以,你這邊得盡快動身?!?p> “知道。到時候你和他們一起走?!?p> 喬茫平靜地說道。
商元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不由皺起了眉頭。
“你找到名單的位置了?就算找到了也肯定是機(jī)關(guān)重重,你一個人怎么拿?”
“無事,我會有辦法的?!?p> 只有他們走了,他才能放手一搏,這么多年的蟄伏也該有個結(jié)果了。
福滿樓。
飛霄走進(jìn)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將一塊刻著繁瑣花紋的玉牌遞給元今裴。
“祭司大人派人來傳話,明晚動身,坐馬車到阿甘爾城,然后坐船到安城。”
元今裴點(diǎn)頭,翻看著手中的玉牌,在上面那些張牙舞爪的花紋中勉強(qiáng)辨認(rèn)出了一個祭字,這應(yīng)該是慕容自己的玉牌。
大祭司配有特殊的玉牌,以便在諸城中通行,進(jìn)行祈福祝愿。元今裴沒想到慕容竟然會把這個都給了他們。
“慕容不是說他府里還有一個大離人嗎?他準(zhǔn)備什么時候送過來?”
飛霄回道:“來人沒說?!?p> 元今裴深深皺起眉頭,抓緊了手里的玉牌。
他對慕容的了解不算淺,自然不會認(rèn)為他是在坑他們,但是這塊玉牌的分量屬實(shí)是太過于沉重了。
而此時元今裴口中的那個大離人正在房間里換衣服。
剛剛進(jìn)行完每日必須的祈福禮,小徒弟伺候祭司大人脫下被汗浸濕的祭司服,換上新的。
“明羅,交給你的事辦好了嗎?”
小徒弟一邊幫他整理層層疊疊的袖口,一邊抬頭笑道。
“師父放心,都準(zhǔn)備好了?!?p> 明羅今年十六歲,是喬燁從外面撿回來的孩子。
喬燁在沒有當(dāng)上大祭司的時候就開始培養(yǎng)心腹,府里現(xiàn)在養(yǎng)的兩百府衛(wèi),都是他上來之后新?lián)Q的,身手了得且忠心可靠。
“明羅,怕嗎?”
喬茫摸了摸小孩帶著耳墜的右耳,輕聲問道,這既是喬燁的徒弟,也是他的,是他親手教導(dǎo)出來的孩子。
明羅依舊是笑著的,眼里盛著細(xì)碎的光,道:“明羅不怕,師父去哪兒明羅就去哪兒。明羅是師父的徒弟,不是呼爾日的奴隸?!?p> 呼爾日的奴隸不可以背叛,但是師父的徒弟可以。
在東夷,呼爾日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神,也指他們的王。
東夷的孩子從小就被教導(dǎo),所有的人都是呼爾日的奴隸,是王的奴隸。
奴隸一旦背叛就要受到神的懲罰,要被王用神之劍親自刺死。
但是喬茫從來都不跟明羅說這些。
約莫酉時,喬茫脫下那一身繁瑣的祭司服,換上了輕便的夜行衣,摘下面具,蒙上黑布。
明羅按照他的吩咐拿過來一枚扳指,銅制的隼頭扳指,上面的隼頭栩栩如生,尖利的喙泛著寒芒。
喬茫接過扳指,戴在左手食指上。
“師父,這個扳指……不會暴露您的身份嗎?”
聞言,喬茫抬手在小孩頭上按了按,笑道:“怎么?怕了?”
明羅搖頭,不是怕,就是擔(dān)心。
——
夜色如墨,梓宮的燈火卻亮如白晝。
梓宮的屋頂上,一身黑衣的男子坐在上面,目光一直看向云宮的方向。
上官策從天黑開始就坐在這兒了,他現(xiàn)在有點(diǎn)后悔幾年前任性地將梓宮從云宮旁邊遷到這里,導(dǎo)致現(xiàn)在,萬一那邊有點(diǎn)動靜,他都不能第一時間知道。
夜風(fēng)吹在身上,明明不冷,卻讓他感覺到一陣寒意。
他是定邊王之子,十五歲的時候被賜予了隼首扳指,呼爾日選中了他,也是王選中了他,那一晚,他用自己的寶劍把院子砍得一團(tuán)糟。
阿父說,他們都是呼爾日的奴隸,他沒有反抗的權(quán)力,自己也沒有。
后來,阿父在戰(zhàn)死在了疆場,尸體被運(yùn)回了哈河城,神圣的老祭司說這是呼爾日的恩賜,因?yàn)橛率康难馐鞘郎献詈玫拈L生不老藥。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阿父被叔伯們分食,阿娘在房間里自殺,一把匕首捅進(jìn)了腹部,血流了一地。
那時候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是應(yīng)該怨恨殺死阿父的大離人,還是怨恨那些分食了阿父的叔伯們。
有時候他也會告訴自己,這是很正常的事,以往的勇士都是這樣的??!
阿父也曾吃過別的勇士的肉,所以他才能那么勇猛,這是呼爾日的恩賜。
可是……這真的是正常的嗎?!
呼爾日到底是什么神?神會讓自己的子民成為奴隸嗎?為什么大離就沒有呼爾日呢?
如果他從來都不知道大離的百姓是怎么活的,那他是不是就不會那么痛苦了?
可是,可是……
“來人??!有刺客??!”
“這是……糟了!”
王宮內(nèi)一瞬間遍起的火把打斷了上官策的思緒,他按緊腰間的長刀,縱身離開梓宮,朝著云宮的方向而去。
云宮前,一身黑衣的男子一手捂著流血的肩膀,目光掃過滿面怒容的哈勒希爾,和他身后的千面客,忍不住在心里暗罵一句倒霉。
他算好了今晚哈勒希爾與諸親王在前殿議政,不到天亮一定不會回云宮,這才孤身一人摸進(jìn)了密道,殺了里面的守衛(wèi)拿了名單就走。
沒想到剛走到密道門口,迎面就看到了哈勒希爾和千面客。
相互愣神過后自然就是大打出手了,喬茫沒想到千面客一個玩易容的,居然還玩暗器,自己一個不察竟是中了他的陰招。
娘的,現(xiàn)在只能硬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