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
殷繁斂下心神,平靜地說道:“此人風(fēng)骨極佳,殿下若是見了,定會歡喜的?!?p> 今年科考不比往年,云胡若是參加,必定能夠高中狀元,屆時……
寧枧歲細(xì)品這話,越品越覺著不對味。什么叫定會歡喜?
半晌,她輕笑了一聲,撂了手里的朱筆,抬手勾上身旁男子的脖頸,半強(qiáng)迫性的朝自己這邊壓了壓。
殷繁沒想到她會突然來這么一下,猝不及防被勾了個正著,差點(diǎn)就吻上了女子的面頰。
他不自在地偏頭躲開,但又被她扣著下巴轉(zhuǎn)了回來。
“若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還真以為你在這兒一本正經(jīng)地呷醋呢。上次一個人跑出去,沒陪我看燈的賬都還沒跟你算,你自己說,要怎么補(bǔ)償我?”
這就有點(diǎn)無理取鬧了,但殷繁向來縱她這個,也知道怎么治她。
他不答話,只眨著一雙黑眸看她,眸底干干凈凈地一點(diǎn)雜質(zhì)都沒有。
果然沒過一會兒她就受不了躲開了,勾著他的脖頸哼哼唧唧地求饒。
“錯了!錯了!你別這么看我……”
殷繁不自覺地勾起唇角,任由她賴在自己懷里撒嬌。
他喜歡看她像個小女子一樣撒嬌的模樣,好玩,真實(shí),也讓他覺著安心。
寧枧歲紅著老臉在男子懷里挨蹭,心口像是裹了蜜一樣甜。
這時,天青端著藥走了進(jìn)來,好巧不巧地撞見了這一幕,忙紅著臉退了出去,暗自嘟囔著非禮勿視。
“咳!進(jìn)來?!?p> 說話的是殷繁,他將懷里的人輕輕推開,對上她亮的過分,眸子,忍不住說了一句“不知羞?!?p> 知什么羞?她都二十六的老姑娘了,還拿她當(dāng)十三四的黃毛丫頭呢?
天青端著藥顫顫巍巍地從屏風(fēng)后繞過來的時候,二人已經(jīng)分開了。
這兩人的事在長樂宮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每次見了都會下意識地面紅耳赤,他們殿下真的太會撩了。
“天青見過殷千歲萬安。”
“嗯?!?p> 殷繁端了托盤中的藥碗,仰頭一飲而盡,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這段時間他忙,吃藥又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寧枧歲想著等什么時候有空了,去同仁堂走一趟,問問南狄,能不能把湯藥換成藥丸。
寧枧歲盯著他吃了半碟蜜餞才揮手讓天青退了下去。
“長安,你可知寧闊之何時回京?”
寧展和齊載的大婚之日在二月上旬,還有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他該回來了。
太后親口賜的婚,寧展便是一萬個不愿意,也得把這事給辦的漂漂亮亮的,不然他老子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許是月底左右。這會兒三媒六聘睿王府和長平將軍府都過得差不多了,等世子爺回來直接成親即可?!?p> 她忽然問起寧展來,倒是教殷繁有些驚訝,當(dāng)初人走的時候她連送都沒去送,他還以為……
“臣有一事不明,還請殿下為臣解惑?!?p> 聞言,寧枧歲斂眉笑了笑,道:“你是想問我為何不答應(yīng)寧闊之的求娶?”
所有人都說他睿親王世子對她一往情深,她殘了腿、壞了名聲,寧展卻半點(diǎn)不嫌棄,仍舊求娶,在眾人看來,那是她這個長公主最好的歸宿。
可她不想,不愿。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在洗塵宴上示弱,故意借著太后的手把寧展和齊載的婚事定下來。
齊載是長平將軍府嫡女,長平將軍府總有一天是要交到齊垣手里的,所以不管齊南關(guān)對這個女兒怎么樣,只要齊垣在乎這個妹妹,那么長平將軍府就是她堅不可摧的后盾。
寧展娶了齊載,就等于把長平將軍府劃到了自己的勢力范圍,不管齊垣對這個妹夫有多不滿意,在寧展需要的時候,南營都會站在他這一邊。
這就是政治聯(lián)姻的好處。
說一句實(shí)話,她當(dāng)初謀劃這件事的時候,確實(shí)有著很大的私心。
她、齊載和寧展那么多年的情誼,愛也好,恨也罷,不是三兩句話就能理得清、斬得斷的,只要他二人不站在她的對立面,就是她最大的勝面。
可是她敢把這些想法告訴殷繁嗎?她不敢。
思緒百轉(zhuǎn),眼底的萬丈黑暗終究是化成了一個曖昧的笑容,她低聲輕喃道。
“因?yàn)椤惆?。?p> 縱她恨透了這白骨森森的世間,縱她滿心算計身處萬丈深淵,都不敢開口教他知道。
她怕,怕他知道后就走了,也怕他走后自己會再次墜落地獄。
“天青!在偏殿備水!”
“是!”
殿外,天青了然地應(yīng)了一聲,好嘛!這是又把人留下了。
約莫子時,天音踏著夜色從外面回來,看到正殿內(nèi)還亮著燈,正好推門進(jìn)去,卻被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天青拉到了一邊。
這是……不讓進(jìn)?
天青說讓她去客房睡,天音瞬間了然。
“沒走?”
天青點(diǎn)頭,小聲道:“還傳了水?!?p> 這又好奇又沒膽的小模樣可把天音逗樂了,瞧這沒見識的。
“天青姐姐咱們?nèi)ニX,不打擾主子。”
這一聲可不低,嚇得天青拉著人就跑。
——
啟程去紅山書院的這日,云胡一大早就被人從床上抓起來了。
他迷迷糊糊地?fù)Q好衣服被人塞進(jìn)了馬車,坐在他身邊的是南狄神醫(yī)身邊的藥童名玦。
名玦說話爽快,見云胡一直都不太高興,便直接道:“云公子若是真的不愿去,那便不去了。您同師傅好生談?wù)劊氡貛煾狄膊粫?qiáng)迫您去。”
聞言,云胡苦笑著搖搖頭,說不必。
“南神醫(yī)是為云某好,云某不該辜負(fù)他的一番心意。走吧?!?p> 聽他這么說,名玦也不好再說什么,轉(zhuǎn)身撩起車簾對車夫吩咐了一聲。
馬車駛離同仁堂,向著城外駛?cè)ァ?p> 云胡透過車窗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眼神漸漸從迷茫變?yōu)閳远ā?p> 總是要,邁出這一步的。
他這人向來不喜歡占人便宜,自己既然用了別人的身子,自然需要還回去對等的東西。
從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云胡三進(jìn)三出離都,次次登科及第卻都以白身退場,一次又一次地將這官場的黑暗攤開在上位者面前,以一己之力去對抗整個世家。
十年,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可有一個人這十年來都在做著同一件事,最后被凍死在了盛世繁華下的街道旁。
如果,這就是你畢生所求,那我還你一個開明盛世、海晏河清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