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真真假假的世界,虛虛實實的人心。
當一切真相被揭露,什么是對,什么又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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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長生樓。
沖天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紅衣女子手持長劍,如暗夜修羅,所過之處,無一活口,誓要將充滿罪惡和骯臟的地方焚毀殆盡。
阿尋的腳步微微停頓,看著擋在身邊的男子,眼中再不見昔日的一絲情誼。
“阿尋,收手吧?!?p> “哈哈——”阿尋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直到笑出了眼淚,可是手中長劍依舊不曾放松一分:“收手?此時不覺太遲了嗎?”
一切都太遲了!
如今的她雙手染滿鮮血,劍下亡魂無數(shù),也早已失去了放下資格。
無視周圍血流成河的景象,阿尋怔愣地看著手中還在滴血的長劍,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隨即目光更加堅定,冷硬道:“不要阻止我,那怕是你,我也不會原諒?!?p> 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今日之后,一切都結(jié)束了。
曾經(jīng)拼命想要改變的一切,如今看來就像個笑話一樣。千般妄想,萬般折騰,都頭來一切都是虛妄。曾以為許下的不離不棄,已然成了過眼云煙;再回首,只余下滿目瘡痍。
所以,當一切落幕,利刃穿過胸腔的那一刻,阿尋卻在想,如果那時,不曾遇見,是否一切都會不一樣。
……
十年前。
暖陽,微風,天氣正好!
神醫(yī)谷外,還略顯稚氣的少年撿到了一個滿身傷痕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彼時,她才十二歲,那怕昏迷著,依舊不曾放下手中染血的匕首。
不知為何,那一日的少年多了許多耐心,守了許久,小姑娘才微微轉(zhuǎn)醒,眼神卻是空洞迷茫,如同受驚了的小獸一般,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如夢如幻。
少年逆光而立,眉目如畫,白衣勝雪,美到極致,卻不容人褻瀆。
只一眼,便刻在了她的心里,怔愣了許久,小姑娘才回神。
清泉流水般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少年星眸里含著淡淡笑意,如三月陽光,照亮了她漆黑的世界:“你醒了……”
鬼使神差,小姑娘緩緩伸出了那雙滿是血污的手,撫上了那完美無暇的臉,留下了一抹殷紅。
溫熱的觸感,讓兩人同是一愣。
在小姑娘還來不及探究更多時,便再次失去了意識,少年卻失去了往日的淡定從容,滿是失而復得的驚喜,唇角勾起的笑意漸深:“是你!”
簡單的兩字,包含了太多情緒。
這一次少年沒有一絲猶豫,將瘦弱的小姑娘抱起,飛奔回神醫(yī)谷內(nèi)。
那時的他們還不明白,所謂宿命,從不會輕易放過每個人。
……
少年將小姑娘帶回了神醫(yī)谷,不遺余力救治她。
后來,小姑娘醒了,什么也不記得,眼神不再迷離,卻變得滿是戒備,對外界充滿了敵意。
少年耐心地照顧著她,給她起了個名字“阿尋”。
再后來,已經(jīng)成為阿尋的小姑娘慢慢放下了戒備,也知道了少年的身份和名字,他姓鳳,名淮,字北辰,年紀輕輕便已是世人趨之若鶩的神醫(yī)谷谷主。
鳳淮比阿尋大,他便讓她喚他“哥哥”,可她卻喜歡叫他“阿淮”。
鳳淮無奈,只能放任,隨她開心。
阿尋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也忘了為何會出現(xiàn)在神醫(yī)谷外,她曾經(jīng)的記憶一片混沌,只要一想,頭就會很痛,理不清,道不明,便不再去想。
阿尋無人可依,無處可去,無家可歸。
所以,從那一天起,鳳淮便收留了她,她不說走,他不言送。
這世上有一種人,明明是陌生人,卻讓人覺得好像認識了很久。
他們就如同認識很久的朋友一樣,說不清緣由!
神醫(yī)谷地理位置特殊,氣候宜人,四季如春,猶如世外桃源。
最初的半年,阿尋十分沉默,很是抗拒和人接觸。鳳淮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成功接近她,后來,不管他在做什么,阿尋都會默默地跟在他身旁,不言不語,不哭不鬧,如同木偶一樣,看不出喜怒哀樂。
那時的鳳淮每年都會外出游歷天下,同時行醫(yī)濟世增進醫(yī)術(shù),阿尋又十分依賴他,無法,只能帶著她同行。在游歷之余,鳳淮也會教授她一些常用醫(yī)術(shù)。
令人意外的是,阿尋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十分驚人,幾乎達到了過目不忘的程度,連鳳淮都忍不住贊嘆她的天賦。
旅途中只有他們兩人,如若沒有遇上合適的落腳地點時,他們的日常生活都得自給自足。
每次鳳淮做飯時,她都會乖乖守在一旁看著火。
那時的阿尋從未覺得,鳳淮那雙濟世救人的手用來切菜有什么問題??粗媲熬碌男〔?,吃的也是心安理得。
世人不知神醫(yī)北辰不僅醫(yī)術(shù)無雙,廚藝亦是精湛,當然這世間除她之外,無人有機會品嘗到。
鳳淮看小姑娘風卷殘云般大快朵頤,唇角的笑意不由加深,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寵溺。或許連他自己也未發(fā)現(xiàn),阿尋的到來,如蜻蜓點水,在他的心湖上帶起了點點漣漪,微小而不自知。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三月桃花醉,四月枇杷酒,九月桂花釀。
美食,美酒,美人;山野,山花,山水。
遠離塵囂,不問世事,只顧庭前花開花落,閑來時煮一壺清茶。
平靜美好的生活,大抵如是吧!
……
黃沙大漠,悠悠草原,煙雨江南,落日孤煙……他們結(jié)伴同行,欣賞過花開花落,眺望過云卷云舒;感慨過江山如畫,嘆息過人生飄渺。
沒錢的時候一同挨過餓,淋過雨,為了采到需要的藥材甚至被馬蜂追著滿山跑。
沒有地方住的時候絲毫不在意以天為被地為席,過得肆意灑脫。就是這樣隨心而為旅途中,他們也結(jié)識了很多的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不管是販夫走卒,世家公子,佛門高僧,還是皇親貴胄,武林俠客,紅樓清倌,阿尋與人相交,只為人,無關(guān)身份,無關(guān)性別,亦無關(guān)風月,唯心而已。
就連鳳淮也忍不住嘆為觀止,阿尋的交友之廣。
一剪閑云一溪月,一程山水一年華。一世浮生一剎那,一樹菩提一煙霞。
日子過得太過恣意而美好,如同幻夢一般,讓人沉醉其中,不愿醒來。
……
再次回到神醫(yī)谷已經(jīng)是兩年以后的事了,此時的阿尋的心境已經(jīng)有明顯的變化,開朗了很多,也變得愛笑,有了正常少女該有的樣子。
兩年未歸,神醫(yī)谷一如往日,幽靜愜意,阿尋回來的那一刻,心中隱隱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名為歸屬。仿佛,曾經(jīng)的自己沒有家一樣。
這一日,溫風和煦。
蔚藍的天空,就像一面鏡子,沒有一片云彩。
阿尋偷偷學著鳳淮的樣子,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曬著太陽,嗅著花香,聽著風語,有一種現(xiàn)世安穩(wěn)歲月靜好的感覺。
鳳淮正愜意的閉著眼假寐,側(cè)顏絕美。
阿尋偏頭看向他的側(cè)顏,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左眼角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如果不仔細看,會很難發(fā)現(xiàn)。她不禁伸出手,想摸一下他眼角的淚痣:“阿淮,你有一顆淚痣?!?p> 隨著阿尋的觸碰,鳳淮也撫摸過眼角。
阿尋見他沒有找到位置,再次伸出手撫上他的眼角,指出了淚痣的位置。
若非阿尋,鳳淮也很難注意到他還有一顆淚痣。
在游歷過程中,阿尋曾聽說書人說過:傳說中,淚痣是前生死前,愛人的眼淚滴在臉上形成的印記,重入輪回后,兩個相愛的人憑此尋找對方,然后永遠廝守在一起……一旦有淚痣的人遇上了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他們就會一輩子分不開,直到彼此身心逝去。
這樣沉重而美麗,從死去到重生還要背負前世的印記,阿尋突然問出來心里的疑問:“前世,是誰在你的臉上留下了眼淚?”
鳳淮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卻未回答。
三生石上刻下的印記,連轉(zhuǎn)世都去不掉的痕跡。
阿尋記得曾經(jīng)看過的相書上云:一生流水,半世飄蓬。所謂孤星入命。凡有此淚痣者今生今世注定為情所困,飽受感情的折磨。
曾經(jīng)有人說,左眼淚痣的人注定得不到幸福。
左眼淚痣,一生流離,哭,是不是在乞求今世的愛,痛是不是在交換來生的情?
左眼淚痣,是忘川河邊抹不掉的痕,三生石上劃不花的印,彩虹鵲橋腐不蝕的情?
淚痣,那會不會是自己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淚跡之后留下一顆永不磨滅的淚痣。
阿尋從來不信鬼神,如今更加不信,如鳳淮這般溫柔之人,一定幸福的。
……
時間是這世間最長情的東西,明明才分開幾日,阿尋卻覺得他已經(jīng)離開了許久,久到她已經(jīng)忍不住想念他做的飯菜,想念他溫柔的笑……
名聞天下的天機老人是鳳淮的恩師,他的六十大壽,鳳淮必須前往,且歸期未定。
臨行前,阿尋扯著鳳淮的衣袖久久不肯松手,低聲道:“你可以,早點回來嗎?”
鳳淮無奈又寵溺地摸著她的發(fā)頂,語氣溫柔地說道:“等我回來?!?p> 聞言,阿尋笑了,眼睛就如同月牙一般澄澈明亮:“那你記得,我就在這不走,就在你手邊,哪兒都不去。如果你要去哪兒,記得帶上在你手邊的我?!?p> 鳳淮走后,神醫(yī)谷內(nèi)只剩下了阿尋一人,此時她有些恍然,她竟已經(jīng)不習慣他不在身邊了嗎?曾經(jīng)沒有她在時,他一人又都是怎樣度過的?
這是他們第一次分開如此久的時間,明明如同以往一樣的生活,卻總覺得缺了什么一般。
等待一個人的日子總是漫長的,度日如年。阿尋每天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坐在青石長階上,看著大門口一動不動,生怕錯過了他歸來的身影。夜晚,她點亮了曾經(jīng)他為她準備的所有燈籠。晶瑩的琉璃盞,燭火搖曳著,倒映著她期盼的臉。
阿尋從天將明等到暮色四合,從暮色四合等到天將明。
阿尋好像明白了思念是什么?
……
一月后。
鳳淮回來了,映照著漫天星光,看到的他的那一刻,阿尋急跑上前,差點摔倒。
那時的阿尋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太過欣喜,卻忽略了鳳淮滿身的風霜。
見阿尋即將摔倒,鳳淮飛身上前接住了她,緊緊地將她抱在懷里,眼里是阿尋不懂的悲傷:“阿尋……”
阿尋以為他們會如從前一樣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從那一天起,鳳淮越來越忙,似乎總有很多事要做,他陪在她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少。
后來,阿尋想,或許就是從那時開始,他們之間有什么不一樣了。
……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是月圓人團圓的好日子。
這一天同樣是鳳淮的生辰。
那怕鳳淮從來說過,阿尋卻是記得的,今年亦是他的十八歲生日,很重要的日子。
或許是因為鳳淮經(jīng)常外出,每次回來待的時間又很短,所以細心如鳳淮都未發(fā)現(xiàn)阿尋常常偷偷溜出神醫(yī)谷。
八月十四這一日,阿尋早早去鎮(zhèn)上將之前準備的東西帶回谷內(nèi),歡喜抱著錦盒滿心歡喜,腳步輕快地走在回神醫(yī)谷的路上。
或許因為阿尋孤身一人又是一個小姑娘,回去的路上成功被打劫了。
幾個彪形大漢攔在阿尋身前,笑得囂張又猥瑣,一步步向著阿尋逼近,就連她精心準備的禮物也被打落在地。
阿尋真的生氣了,她本性淡漠,幾乎不會因為什么生氣,可是,這一次不一樣,胸口有什么堵著一般難受,似乎有什么再也壓制不住,想要奔涌而出,……
不過后來具體發(fā)生了什么,阿尋卻不記得了……
再醒來時,阿尋身處神醫(yī)谷內(nèi),鳳淮面容清冷,薄唇緊抿,守在床旁。
染血的錦盒被放在一旁,而鳳淮的右手纏著厚厚紗布。
阿尋瞬間明白了什么,眼眶發(fā)紅,鼻子一酸,眼淚不值錢般落下來:“對不起,阿淮,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偷跑出去的,我……”
突然,鳳淮緊緊抱住了阿尋,打斷了不停自責的話。
阿尋眼中淚水打轉(zhuǎn),一時忘記了反應。
直到鳳淮松開了她,看著一臉呆滯的小姑娘,撫摸著她的小腦袋,嗤笑出聲:“傻瓜!”
那一日,鳳淮看著被他養(yǎng)的有些嬌氣的小姑娘,哭紅了雙眼,心底既心疼又無奈。
……
鳳淮生辰這日,月亮很圓。
阿尋親手將禮物送給鳳淮,面帶緋色。
君子如玉,溫潤而澤,君子如水,利物不凈。
鳳淮打開錦盒,里面躺著一只精致的云紋白玉簪,旁邊還有一條黑色的手繩,串著一個銀色鈴鐺,與阿尋手上的一模一樣。
鳳淮隨手將它戴在手上,行動間鈴音清脆悅耳。
看著鳳淮的動作,阿尋內(nèi)心歡喜。
這一夜,阿尋喝醉了,靠在鳳淮懷里,兩頰陀紅,又哭又笑。
鳳淮一臉無奈,又心疼寵溺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珠,他們都是孤獨寂寞的人。
一步一響,一步一想。
那時,他還不知,她贈他鈴鐺為何?
許久之后,鳳淮將懷里醉倒的小姑娘抱起放到床上,他沉默著守在一旁,眸色如墨。
……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jié),阿尋看著神醫(yī)谷那豐碩的果實,開始發(fā)愁。
突然阿尋想到曾在書中看到的一種釀酒技術(shù),便親手釀了許多種類的酒,順手埋在他們初次相遇時的梨花樹下,開著玩笑說來年生辰時一塊喝,可是后來呢……
一次外出時,鳳淮意外得到一塊玄鐵,請友人打造了一把匕首送給阿尋,匕首小巧精致,很適合女子防身。
匕首鋒銳,阿尋很喜歡當即取名“酬情”,和天道酬勤諧音。
……
從冬日開始,不知為何阿尋有了個頭痛的毛病,吃了好多藥,總不見好。
阿尋并非什么都不懂,為了不讓鳳淮擔心,總是在強忍著痛苦,支開他,獨自承受。
可阿尋不知道的是,每次鳳淮都守在她的門外,直到她睡熟了才會離開。
……
終于到了開春,阿尋病好了一些,鳳淮要去很遠的地方尋藥,他不放心將阿尋一人就在神醫(yī)谷內(nèi),所以決定阿尋她送到青冥書院求學。一來,聞名天下黎老先生是他的忘年交,先生門下弟子更是各懷絕技,四弟子風眠醫(yī)術(shù)僅在鳳淮之下,將她送到去,他便可以放心出去尋藥了。二來,他也希望她可以在青冥書院學習他無法教給她的東西。
相伴三年,這是第一次鳳淮送阿尋離開自己身邊。
那時,阿尋十五歲。
那怕已是開春,上青冥山的那一日,風雪漫天,寒風刺骨。
阿尋身著男裝,被一件白色狐裘裹得嚴嚴實實,長發(fā)高高束起,她的臉色有些病弱的蒼白,再加上年紀小,五官小巧精致,一張臉顯得雌雄莫辨。
阿尋一路上都在偷看鳳淮,他似乎又瘦了一點,比起之前,氣質(zhì)更加清冷了。
鳳淮對于阿尋的求學之事很是鄭重,所以阿尋一路上都很乖,很聽話地被他牽著手,一步步踏上青冥書院的天梯。
到達書院門口時,老先生已經(jīng)派人等候多時。
求學拜師的過程都很順利,鳳淮將她的一切都安排的很好。
老先生名為黎卿,是青冥書院的院長,桃李滿天下,但是親傳弟子卻只有六個,加上她也才七個。外界傳聞他收弟子十分苛刻,能通過考核的人僅有六人。
阿尋私心以為是這老頭為老不尊又討人厭惹的禍,僅為鳳淮送的兩壇酒就收了她為弟子!
翌日,依舊是大雪紛飛。鳳淮卻要走了,阿尋撐著傘,站在高階上,不舍地松開他的衣袖,卻也知道他不會留下,只能低聲道:“阿淮,早點回來,接我回家?!?p> 鳳淮看著小姑娘傷心難過,溫柔地摸著她的發(fā)頂,回道:“好”。
看著他越來越遠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阿尋才不舍地回到書院。
老先生看著兩人嘆息著,都是癡兒。
老先生十分喜愛這個弟子,不止因小友的囑托,更因她的聰穎不凡。老先生桃李天下,親傳弟子只有六人,阿尋排第七,所以老先生總一臉慈愛地叫她“小七”,其他師兄或叫她“小七”亦過“阿尋”。
入門之后,阿尋才知道,老先生所收的弟子個個身懷絕技。大師兄景逸睿智沉穩(wěn),心懷天下,墨寶千金難求;二師兄雪懷,清風霽月,足智多謀,洛神劍天下無雙;三師兄湮月,溫潤如玉,如沐春風,音律造詣登峰造極;四師兄風眠,風流倜儻,華佗再造,醫(yī)術(shù)精湛僅次于鳳淮;五師兄祁軒,溫文爾雅,肆意灑脫,妙手丹青千金難求;六師兄輕塵,清風明月,傲雪凌霜,淑人君子,棋藝高超,無人能及。
大師兄儒雅,就像兄長一般,二師兄瀟灑,三師兄愛笑,四師兄很隨性,五師兄淡雅,六師兄高冷。
因為她年紀最小,師兄們都待她很好,在書院的日子也不是很無聊。
比如有日,老先生在上面講著課,抬頭卻見阿尋正撐著腦袋在打瞌睡,然后很有童心地一教棍打在阿尋面前的桌上。
“啊--”還在會周公的阿尋被先生一教棍驚醒時,雙眼朦朧,帶著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無聲地控訴著老先生,委屈道:“老師,您這是摧殘國家未來的棟梁,殘害祖國明天的花朵……”
“噗嗤--”四師兄忍不住笑出聲,阿尋回瞪一個白眼。
先生面色溫和,眼神卻透著一絲狡詐,看的阿尋有些發(fā)怵:“既然你是祖國未來的花朵,國家的棟梁,為師就更該好好在栽培,你說是不?”
“?”阿尋不知道這老頭又耍什么詭計,不太好接話。
先生一臉慈愛繼續(xù)說:“小七如此瘦弱,日后怎當大任?!痹掍h一轉(zhuǎn):“明日開始,每日早起晨練,……既然是國家的未來有怎能不懂人民疾苦,所以明天開始幫后廚的李嬸挑水吧……”
阿尋瞬間傻眼:“?”
等鳳淮來接她,她一定要告狀。
老先生這是明晃晃地公報私仇。
……
一眼轉(zhuǎn)間一年又將過去。
因為眾位師兄的照顧,阿尋在青冥書院過的逍遙自在,沒事就把老先生氣地吹胡子瞪眼,雞飛狗跳的事情沒少上演。
老先生算是看出來了,阿尋也只有在鳳淮面前,才是那個溫軟乖順的小姑娘吧。
在這一年里,阿尋的身體比之前好了一些,可是鳳淮來看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在書院里,大家都十分照顧她,每次闖禍也都幫忙背鍋。先生大義,師兄們也都聞名天下。阿尋的出名卻是意外,一次與五六師兄偷溜下山在游玩,偶遇斗酒大會,獎勵居然是酒仙居珍藏多年的美酒,當然難度不同,獎勵也會有所差異,要知道酒仙居的酒基本都是千金難求,如此,酒仙居的這場斗酒幾乎吸引了天下眾多愛酒人士接踵而至,現(xiàn)場更是人滿為患。
游戲規(guī)則也很簡單明了,只要說出臺上每一種酒的名字及配方即可,根據(jù)難易程度,給予獎勵。
阿尋跟著鳳淮游歷天下時也學會了不少東西,很重要的一點是,阿尋嗅覺很靈敏,加上過目不忘,贏取一些獎勵還是很有把握的。
五師兄和六師兄看著阿尋躍躍欲試的樣子,也未曾阻止,就這樣阿尋從最低級的挑戰(zhàn)開始,一路過關(guān)斬將,越到最后,兩位師兄越是為她捏了一把汗。
然而,在拿到最終獎勵的時候,眾人和五六兩位師兄也有些懵了,任誰也沒有想到拔得頭籌的人竟是小小少年。
此時臺下有人認出了阿尋是青冥書院的弟子,更有甚者說出來阿尋乃是老先生最后一位親傳弟子的訊息。
一時之間,場面有些難以控制。
老先生是文壇大家,其他六位師兄也是各有所長而名動天下,只有阿尋是個異類,從這一日起,幾乎所有人都會知道,桃李天下的老先生,最后一位親傳弟子,對酒的天賦幾乎是得天獨厚。
反正傳言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傳播著,傳言中的阿尋妥妥的酒仙轉(zhuǎn)世呀!
老先生生性豁然,之前就十分喜歡阿尋釀制的酒,聽到傳聞后卻是笑得開懷,這樣另類的出名方式唯有阿尋而已。
說實話,阿尋真的對釀酒沒有什么興趣,只是隨心而為?;蛟S是另辟蹊徑的制作方法,令阿尋釀制的酒有著獨特的風味,就連遍飲天下美酒的五師兄也贊嘆不已,常常追在阿尋的身后,只為品嘗到不同的美酒。
后來連一向沉穩(wěn)大氣的大師兄也會參與進來。因為阿尋所釀的酒,喝不完的被老先生用來送與友人,以至于阿尋“在世酒仙”的名聲更甚。
這一切的發(fā)展令阿尋有些目瞪口呆,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在書院的日子過得肆意灑脫,逍遙無憂。
過年的時候,師兄們都回了自己的家,只留下了阿尋每日站在山上看著通往書院的路,期盼著鳳淮會帶她回家??墒浅送腥怂偷膩硇藕退帲P淮一直沒有來。
阿尋有些想他,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想念她?雖然每年都有書信來往,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他什么時候可以接她回去?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已然兩年過去!
不知為何,鳳淮最近的藥并未按時送到,阿尋頭痛發(fā)作的次數(shù)變得頻繁,四師兄風眠送來的藥已經(jīng)不能完全壓制她的癥狀,老先生總是面帶擔憂地看著她。
幾位師兄對于阿尋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卻從不挑破,依舊如同之前一樣相處,每次外出都會帶些小玩意兒送給她解悶,就連不太會表達的六師兄也會時不時來探望阿尋。
師兄們身份各有千秋,身上更是有著阿尋不懂得責任,如今時局不穩(wěn),他們都有各自的事情忙,能夠這樣關(guān)心掛念阿尋亦是不易。
在學院期間,能陪著阿尋最多的便是三師兄煙月,他為人溫潤儒雅,精通音律,最是喜歡微笑,常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每次隔著屏風為阿尋彈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阿尋的頭好像就沒有之前那么痛了。比起其他師兄,阿尋總覺得三師兄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的笑總讓她覺得不真實,或許是她自己想多了。
……
初春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整整下了半月,隨之而來的是無數(shù)災禍,這時候也充分暴露了當局者的無能。
朝堂荒蕪,奸臣當?shù)溃鞛娜说?,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一時之間,暴亂四起,勉強維持了數(shù)十年的太平終被打破。
天空灰蒙蒙的,雪花還在不停的飄落。
老先生站在山門前,時刻關(guān)注一切動向,每有不好的消息傳來,老先生便憂心忡忡,嘆息著:蒼天無情,百姓何辜?
此時國將不國之際,六位師兄自覺身為男兒更要肩負起自己身上的重任,保家衛(wèi)國。他們也在老先生的同意下回到各自的家族,為這天下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長亭送別,終須一別。
看著他們離去,阿尋也清楚的知道,亂世的洪流之中,他們身不由己,她也不能例外。
黎老先生曾與鳳淮有過約定,青冥山上,護她三年安樂無憂。
可是,大廈將傾,國將不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注定了每個人都不能逃過。
兩年多的相處,老先生發(fā)自真心疼愛這個小弟子,更加明白以她的才能,絕非池中之物,終有一天她會踏上自己該走的路。
不過連老先生自己都未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快。
……
夜里,躺在床上阿尋頭痛欲裂,冷汗涔涔,她做了一個噩夢,夢中鳳淮白衣染血,滿身傷痕,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之中,嘴里呢喃著一個名字“阿尋”……
夢醒后,吹了很久的冷風,阿尋只想要親眼確認鳳淮安然無恙便好。
阿尋的不辭而別,在老先生的意料之中。而阿尋給老先生留下言明原由的信,保證不日定平安歸來,而信里的話最終成了一句妄言。
離開山門的那一刻,阿尋長長舒了一口氣,快馬加鞭,頭也不回地向神醫(yī)谷而去,向他而去。
隱在黑夜里的老先生,此時正看著阿尋離去的背影,卻是面露悲戚:“癡兒,唉……”
萬事萬物,一枯一榮,皆有定數(shù),都是天意,天命不可違,人力不可為。
該遇見的,早晚會遇見;該有發(fā)生的,遲早會發(fā)生;該走的路,最終會踏上。
該來的總會來,誰也阻止不了什么。
……
與此同時,南疆,長生樓。
陰暗的地牢里,披頭散發(fā)的男子被捆綁著四肢掛在刑架上,他的身上到處都是血跡,已經(jīng)讓人分不出到底那里是傷口,那里是蜿蜒而下的血水。
牢籠之外是幾名黑袍老者和一名帶著面具的紅衣男子,雖然他戴著面具,擋住了整張臉,但依舊能感覺出來,他的目光緊緊的盯著牢中的男子。
他神情專注,聽著牢籠中他粗重的呼吸,一次比一次綿長,一次比一次弱小。唇角勾起邪肆的笑,眼神殘酷而冰冷。
守衛(wèi)小心翼翼地打開牢門,看著紅衣男子慢悠悠的走近這骯臟的地牢中,而此時牢房之中透著詭異的靜,連面目全非的男子細微弱小的呼吸都仿佛聽得一清二楚。看著紅衣男子一步步靠近那人,守衛(wèi)感覺地牢中的空氣如同凝結(jié)了一般,難以呼吸,從來不是憐憫之人的他竟然覺得若那人就此死去也許才是解脫。
紅衣男子嫌棄的看著男子滲著血水以及早已腐爛壞死的傷口散發(fā)出難聞的氣味,眉頭微皺似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開口:“阿尋”。果然見到刑架上的男子微動,身子也僵住了。
紅衣男子很滿意他的反應:“如果她知道,你為了她變成這樣,你覺得她會怎么做?”
男子依舊沉默不語,但是眼中卻有了一絲亮光,讓死氣沉沉的人多了一絲活人的氣息,曾經(jīng)如同春風般的聲音被沙啞低沉代替:“阿尋,阿尋……”
“哈哈——”紅衣男子狂肆的大笑起來,突然一把捏住男子的脖子,眼神兇狠殘暴,悠悠的開口:“她從始至終都只會是我的,你以為我會放任一顆不聽話的棋子脫離控制?”
男子似嘆息似憐憫:“你真可憐,阿湮……”多日的囚禁肆虐讓男子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
聽到昔日熟悉的稱呼,紅衣男子的手一點點捏緊,目光如同利刃:“不要叫我,阿湮”。
“大祭司!”黑袍老者看著昔日風華絕代猶如謫仙般的男子,現(xiàn)在卻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小心的提醒:“大祭司,他現(xiàn)在還不能死?!?p> 紅衣男子手下力氣稍松,如同扔抹布一樣扔開,拂袖而去之前再次開口,似惡作劇般:“你不會天真的以為,她可以逃過?”停頓了片刻繼續(xù)道:“你不是想護著她,如果你死了,你猜她會怎樣?哈哈——”
黑袍老者也隨之離去,被掛在刑架上的男子,有些灰敗的眸子染著溫柔,無一絲血色的唇微微開啟,沙啞沉痛地叫著一個人的名字:“阿尋……”
.........
“阿尋,你不該來?!?p> 那怕阿尋易了容,鳳淮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阿尋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度過這段時間的,彷徨,無助,找不到他時,她的世界都變成了黑暗。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卻不是現(xiàn)在這樣??吹剿哪且豢?,呼吸都停滯了,心痛地無以復加。
曾經(jīng)光風霽月般的人物,此時此刻,滿身傷痕,狼狽不堪地被鐵鏈束縛在刑架上,衣服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顏色,被鮮血染成了暗紅,如瀑的墨發(fā)結(jié)成了塊狀,手腕上的傷口深可見骨,皮肉潰爛,變成了黑色……
阿尋努力忍住眼淚,嘶啞帶著顫音卻出賣了她:“為什么會這樣?”
阿尋不敢觸碰他,生怕碰到了他的傷口,雪上加霜。
“阿尋,不要難過,我沒事的……”鳳淮不舍得他的小姑娘難過,想要為她撫去眼淚,可現(xiàn)在他連抬手都太過困難。
阿尋盡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手中劍光閃過,鐵鏈應聲而斷,接住了快要倒地的鳳淮:“我?guī)阕??!?p> 阿尋一人能潛入這里,已是不易,想要帶一個受傷的人走更加困難。
長久的折磨以至于鳳淮的身體已經(jīng)到達了極限,沒有過多猶豫,她直接背著他從暗道離開。
從暗道出來,阿尋在自己曾經(jīng)踩點時發(fā)現(xiàn)的山洞先做修整,鳳淮太虛弱了,必須先療傷,再做打算,那里也存放著她早就備好的東西。
阿尋將鳳淮放在干草上,動作溫柔,輕緩,如同他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然后,悶不做聲地為他清理傷口。
因為外傷太過嚴重,阿尋清理時,鳳淮還是忍不住發(fā)出了悶哼的聲音,他轉(zhuǎn)過頭,正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一顆冰冷的水滴落在他的眼角,他愣住了……
轉(zhuǎn)頭的一瞬間,對上了阿尋一氤氳著淚水的眼睛,鳳淮伸出手輕顫著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疼惜地說:“阿尋,不要哭,……”驚才絕艷如他,此時竟有些語結(jié),不知道說些什么她才不會難過。
鳳淮無奈極了,只能任由她哭,安撫著她,這次是他錯了,他也該好好思考一下未來了,這樣愛哭的丫頭若是沒有他在身邊該怎么辦?
因為阿尋的眼淚,一時之間讓鳳淮忘記了自己想要詢問的事,阿尋是如何來的南疆?
……
半夜,阿尋看著鳳淮的睡顏,滿是心痛,處理傷口時,看著他身上新傷加舊傷,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她幾乎不知道該碰他哪里,哪里沒有傷口,哪里不會讓他更痛……
半月前,阿尋一路輾轉(zhuǎn)難安,久久尋不到鳳淮的蹤跡,正在她準備回書院詢問老先生之時,卻收到了一份信:南疆,長生樓,這里有你要的答案。
阿尋不敢用鳳淮來賭,所以她來了,他也的確在這里??墒菑乃と脒@里的第一步,她的身體就在叫囂著離開這里?
一路上,阿尋發(fā)覺自己很奇怪,面對阻擊時,一系列的殺招出乎意料的熟練,殺伐果斷,毫不心慈手軟,一切似乎出自本能一般,令她不安,為什么?
潛伏在長生樓內(nèi)的時候,阿尋頭痛次數(shù)更加頻繁了,看著這里的一切,腦海里有什么畫面總是一閃而過,轉(zhuǎn)瞬即逝,無法抓住……
鳳淮說是因為和長生樓的人有私怨才會被抓,可為何弟子失蹤,身為師父的天機老人不管不問,而鳳淮又對她隱瞞了什么?
……
逃離南疆后,阿尋帶著重傷的鳳淮,迎擊了一波又一波的截殺,
鳳淮越來越虛弱,阿尋身上的戾氣也越發(fā)的重了。
面對處處殺機,鳳淮根本得不到好的治療和修養(yǎng)。長期以來的折磨傷了他的根基,她能讓傷口愈合,卻無法真正的治好他。
輾轉(zhuǎn)月余,鳳淮越來越虛弱。
此時的阿尋無比痛恨自己的無用,什么都做不了。
天機閣外。
三天了,阿尋在天機門外已經(jīng)跪了整整三天,天機老人依舊閉門不出。
阿尋不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讓天機老人這般狠心,連他的愛徒性命都不管不顧。她等得起,可是,鳳淮等不起呀。如果是別人,她可能有別的辦法,可那位是他的師父,她不能。
直到夜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微風中帶著雨季的寒涼。
閉門不出的天機老人終是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
天機老人頭發(fā)花白,一雙眼眸渾濁中帶著銳利和冷漠,聲音更是冰冷至極:“如若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救他?!?p> 阿尋滿是欣喜同意,眼下也容不得她多想,只要他活著:“我答應您,只求您救他。”
人太過脆弱,只有一條命,什么都沒有他活著重要。所以阿尋替此時的鳳淮做了一個決定。
后來的后來,阿尋一直在想,如果有機會重來,她還會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答案是肯定的,她要他活著。
天機閣之人從馬車中將鳳淮帶了出來。方才他們的對話他也聽見了,看著阿尋跪在地上,鳳淮經(jīng)過她身邊時緊緊拽住她的衣袖:“阿尋不要……”
因為用力過大導致他從擔架上跌落在地,曾經(jīng)的他風華絕代,此時只剩下蒼白脆弱。
阿尋,她別無選擇。
“不要拋下我,不要……”鳳淮第一次乞求的聲音令她動搖。聽不到他想要的回答,他雙眼通紅,師父的用意他又怎會不懂。
阿尋背過身不去看鳳淮,用力掙脫他的手,看著他手無力地落下,眼角的一滴淚無聲的落下,他再次陷入昏迷,她想接住,在天機老人看過來的一瞬間停滯。
第一眼,阿尋便明白,天機老人十分不喜自己,可是為何呢?
“請你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北辰的面前?!?p> 天機老人的要求,阿尋無法拒絕。
說完自己的要求,天機老人便命人將鳳淮帶了回去。
阿尋只能看著他一點點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不知多去了多久,她才緩緩起身??墒情L久的跪立讓她雙腿麻木無力,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似乎感覺不到不知疼一般,艱難地爬起來,離開。
不是沒有留戀,只是清楚地明白,回頭,意味著一個沒有溫度的抉擇,無論是他,抑或是她。
她的抉擇,她的放棄,她的悲傷,淹沒在黑夜里。
生命軌跡伴隨著選擇而變,每一次選擇意味著沒有回頭路。
他能活著,一切便好。
可是,她再也沒有家了。
沒有他,何處是吾鄉(xiāng)。
如今的她,又該去哪兒?又能去哪兒?
她的視線有些模糊……
那怕是離開,阿尋也一直默默關(guān)注著天機閣的動向。知道他還活著,知道他好了,知道他回了神醫(yī)谷,這樣便夠了。
離開書院時,她留書不日便歸,如今的她卻沒有勇氣回去。
阿尋,選擇了再次游歷天下,可是,這一次卻只有她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