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再次問他:“你喊我什么?”他說:“忘了,喊什么來?”我說:“喊姐姐,以后記住喊姐姐?!蔽夷弥氖?,指著我說。這個姐姐的概念他倒是真記住了,但不管逮住誰都叫,喊他媳婦兒也喊姐姐,洪娟說他:“你望,憨了?喊誰姐姐呢?你看看我是誰?看清了再喊。”后來我又問他:“你住哪兒?我住哪兒?”他說我住社倉,他住高村。我明確的告訴他:“據(jù)我所知,你不住高村,我也不住社倉,那兒倒是有這兩個村名不假,你再仔細想想,到底住哪里?”他遲遲疑疑地說:“想不起來了?!薄澳懵叵耄挥弥?,什么時候想起來,再告訴我?!蔽覍捨康母f。不管怎樣,那一片的村莊他都有意識,說明有概念,證明他沒有失去記憶,只不過糊涂些,還在恢復過程中,不能心急,慢慢來。
中午,湯哥來了,我給小兵說:“看看誰來了,你喊他什么?”他好肯定的說:“大表哥!”我們?nèi)莸娜硕夹α?。我說:“你再仔細看看到底是誰?”他還是執(zhí)意說:“老表,表哥哎!”喊湯哥表哥的概念,得持續(xù)了一個星期左右。我告訴他:“他是老板,姓湯,喊湯哥就行,你就是跟著他干活來?!彼磺?,有時叫湯哥,有時叫表哥,證明他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來。湯哥問他:“小兵,你對高村熟,你知道高村西邊是什么村不?我就在那個村住?!毙”t疑了一會說:“顏店?”湯哥笑了說:“不是顏店,是宴村,差不多,有這么點意思?!毙”R上說:“我對那邊不熟,不經(jīng)常去?!笨?!還會給自己找臺階下,你能說他憨?劉東升來了,也不認得他。他問小兵:“小兵,你知道我住哪兒不?”小兵打量了一下說:“這個哥,你是儲莊的唄?!彼f人家住儲莊(我娘家村莊隔壁)。劉東升告訴他:“我們一塊兒來的,還有小彬,忘了?從天津又坐車來到昌黎,把你安排到留守營,給廠房換瓦?!毙”R上說:“小彬呢?(好像他對小彬弟兄兩個特別關(guān)心)”劉東升繼續(xù)說:“小彬上北京了,這不,剛從那邊過來,來看看你。”小兵一個勁的“噢噢”的,像是想起來什么,但好像又沒想起什么,我問他是記起了小彬嗎?他也沒表示。司機李哥,用著一口地道東北話問他:“小兵,你不認得我嗎?我們見過面?!蔽医o他介紹說:“他是李哥,叫李哥就行?!毙”戳丝此辛艘宦暋袄罡纭?,又搖頭表示不記得了。雖說都這樣了,但優(yōu)良的禮貌觀都還存在,讓坐、讓水、問休息好了沒有,都知道,就是不認人。后來,我又給他說:“那個個高的,喊湯哥,住宴村,那個胖一點的,喊劉哥,住劉村,說東北話的是開車的司機,喊李哥就行。”為了讓他分清誰是誰,我只好給他介紹仔細些,好讓他記住每個人的特征。
說實話,真是小兵的福氣,遇到兩位好老板,每個人都那么細心。記得小兵說“沖點茶喝”,劉東升就記在心里了,下次從天津回來就給捎過來了,我真不記得小兵有喝茶的習慣,他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沒想到劉東升這么上心,竟真的給帶過來了,也真是的,人家那么忙,這一點小事都放在心上,叫我們說什么好,真是從心里感動,感激。
再者就是,他的思想和玩童相差不了多少。記得頭幾天會說話了,他的嘴巴老“吧唧吧唧”的打響,弄的我們哭笑不得。我一直認為他嘴里邊有東西,洗干凈手伸進去一摸,什么也沒有,問他這是干什么?他又沖我們“吧唧吧唧”一陣子,然后挺認真的說:“沒事,玩。”
說他是童心,真是這樣。
那天夜里三點多鐘吧,非喝西瓜不可,讓我給他買去,我告訴他天還沒亮,沒有賣東西的,他就是不愿意,說一聲,就一聲,還一個勁的“嗯嗯”的叫,就差打滾了,我好說歹說,連哄帶騙算是維持到天明。你猜怎么著?給他買一個幾斤重的西瓜,不到一天,他竟一個人喝光了。嘴又張不開,用勺子把西瓜搗爛成水狀讓他喝,要不就用勺子尖切成薄片往嘴里放,引導著他,嘴慢慢的能張大一點了。一個勁兒的想喝,你讓他喝點水,他都不愿意,總一個勁兒的“嗯嗯”的嚷著喝“喝西瓜、喝西瓜?!辈皇遣幌胱屗?,我怕鬧肚子,因為一直沒吃飯,每天只是喝一些牛奶或者混合奶,沒別的。再者說,當時醫(yī)生也沒允許吃別的東西,還有一點拉肚子,護士說要是一直拉怕感染成腦膜炎什么的,所以我也擔心這個,但你不讓他喝,他就鬧,只能隨他唄。
可好了,喝的多,尿的也多,這真是上面喝著,下邊尿,算什么人,還不如孩子呢?可把我們忙壞了,喂的喂、接尿的接尿,總統(tǒng)也沒他享受。后來醫(yī)生通知叫吃東西了,嘴還是張不大,吃桃也得弄碎,盡量吃些軟的,香蕉倒好切,用勺尖順著切成薄片,挺容易,我不敢給他買葡萄,怕卡住了。有一天,去了一趟超市發(fā)現(xiàn)有賣水果汁的,這下可省事了,就給他買了些梨汁什么的。(因為他有點咳嗽,梨能化痰吧)反正別管喂什么,沒少折騰人——拿勁。小剛倒是挺省事,喂水的時候,讓小兵張開嘴往里倒,“咕咚”一口,“咕咚”一口。
吃著東西我問他:“你認識劉德兵嗎?”他說:“不認識”小剛在一旁著急地說:“你就是,你連你自己都不認識?”他看著小剛說:“噢,我就是??!”小剛過來推著他的肩膀繼續(xù)說:“醒醒吧,你就是劉德兵,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你就是不知道?!壁s巧醫(yī)護室的電話響了,我就隨口告訴他:“有電話,有急事找他,這個電話非得讓劉德兵親自去接,你認識那么多人,幫著給找找行唄?”他說:“我上哪里找去,你找去哎?!蔽腋嬖V他:“我認識的人少,麻煩你去找吧!”他說也找不到,還一個勁地說:“上哪兒去了,連電話都不接?!笨磥硭娴倪B自己都不認識了。我又問他,知不知道璐瑤(他女兒)?還有麗君(我女兒)?他就重復了幾次她倆的名字,搖頭表示不知道。我說:“你怎么會不知道璐瑤呢?她是你女兒,你那么疼她,怎么忘了?”他又嘟囔了幾句璐瑤的名字,還是記不起來。我告訴他,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以后慢慢地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