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無就立于一處陰暗角落,摸了摸懷中的嗩吶。眉眼中蘊藏著,淺淺哀傷與想念。
低聲呢喃“奶奶,能在黃泉路口等等我嗎?”
蘇安為書芷萱喂完藥后,起身提著有些虛浮的腳步推開了房門。目光在黑霧繚繞的四周掃視了一圈。
最后在角落里,看到了一身灰衣補丁的阿無。阿無察覺熟悉的目光,睫毛閃了閃,抬頭看向了蘇安的眼。
寂了疏離的目光,讓蘇安腦海一痛。阿無起身想走向蘇安的腳步一頓,而后轉身向更濃烈的夜色走去。
“姑娘,你還沒告訴我,我是誰。與我在一起的女子是誰,我們?yōu)楹卧谶@里,你又是誰,我是否認識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p> 許多不解,斷斷續(xù)續(xù)追逐著阿無的背影。這樣一幕讓蘇安心口產(chǎn)生了濃濃的鈍痛,有些喘不過氣來。
蘇安想跟上阿無,可夜色濃重。他已經(jīng)找不到了阿無的身影,但第二日蘇安推開房門時。
照例看見兩碗湯藥,卻獨獨不見阿無身影。山頂上的阿無,摸著嗩吶目光有些飄渺。看向云霧繚繞雁落枝頭,隨風而動生機盎然…
是多久沒再吹響這嗩吶了呢!又是有多久,不習慣與黑夜相伴了呢?
想著想著,便執(zhí)起了嗩吶。一首不知名的調(diào)子緩緩在山間回蕩,山下的蘇安似有所感尋著這悲涼的嗩吶聲找到了阿無。
眼瞼輕合,睫如蝶翼。小巧的臉上輪廓線條又極有攻擊性,唇無血色。背影寂了,讓人有些恍惚。
蘇安心間一動,似有什么藏在最深處的痛傾瀉而出。蘇安伸手,想抓住阿無。阿無卻在看到蘇安的那一刻、一退再退。
蘇安看著這樣的阿無,僵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慌亂道“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誰。躺在我身邊的女子又是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阿無聽此,垂了垂眼眸。轉身背對著蘇安,許是許久不曾正常的交流。發(fā)音及聲音有些別扭沙啞的道“你~是蘇安,她~是,你愛的人?!?p> 說完便抬步走進一片密林,留下一臉將信將疑的蘇安。
蘇安低聲昵喃“她是我的愛人,那你又是誰,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
走進林中的阿無,聽著林中斷斷續(xù)續(xù)的鳥鳴。眸光似有所感地看向柒拾兩人所站的地方,許久許久。
嘴唇動了動,好像已說些什么??捎质裁炊紱]說,尋了一處樹蔭。枕于粗樹根,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有些東西,有些事。只要有因,便很難以無果收場。
其實在阿無不知道的角落,尋了過來的蘇安。靜靜看著這一切,日子按著原本方式重復著。
日復一日,書芷萱的身體也慢慢好了起來。漸漸有蘇醒的際像,一直偷偷跟阿無身后的蘇安。也發(fā)現(xiàn)無形中阿無離他,越來越遠了。
這天夜晚,盛滿了美麗的星辰。高高懸掛的月亮,除卻了一往的冰冷。
有一絲暖意灑在阿無身上,阿無拿出懷中的嗩吶。由低到高,悲涼的曲子在山間中回蕩著。
角落里的蘇安,一顆心不知不覺的落在了阿無身上。蘇安感覺,他似乎認識眼前人了好久好久。
一曲大悲,在這寂靜的夜~悲涼中又有著幾分詭異和嚇人。
將阿無襯托的有幾分鬼氣,阿無閉眸。腦海中閃過蘇安與書芷萱大婚時的樣子,大紅色的嫁衣鮮艷奪目。
自己則是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場喜慶的“奪目”。眼中盡是自卑,望著這對人人稱贊的金童玉女。
原來再次入夢一場,自己還是與之前的選擇無差。
待書芷萱醒來時,兩人皆會恢復從前的記憶。歷經(jīng)百苦,相攜囍堂,共拜天地。
結為夫妻,在自己有些不甘卻無奈退場后,將會再次重遇蘇安。
在自己被世人誅殺,官府發(fā)現(xiàn)那樁陳年舊案。那幸存,被自己留下來的男嬰長成時。籌謀報仇,置于死地。
許久不見的蘇安再次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而后就如他護著書芷萱時。一樣護著自己,擋在了自己身前。
那時阿無,第一次伸手去觸碰這束光。啞著聲問他為何,他卻笑著說了另一句。
“還記得嗎?我說過,我與那話本子的書生不一樣。別怕,會沒事…”
那時蘇安抬手揉了揉,阿無的腦袋。阿無的眸光閃了閃,而后推開了蘇安。
笑著說“你不必護,你從來不必。你該護的人,一直都只是書芷萱?!?p> 話落,便沖向一個拿著火把的人。從其手中奪過火把,點燃自身已經(jīng)被潑了柴油的衣裙。
這動作很快,讓圍觀的眾人皆是難以反應。火勢漸漸蔓延至脖頸時,阿無定定的看向蘇安。
灼熱伴隨痛苦,無聲道“蘇安,我不欠你了,該是你欠我了…”
阿無以前從未想過,她這一生說過最多的話竟都給了蘇安。
思及此,阿無站了起身。走向陡峭山崖,垂眸看著腳下的萬丈深淵。
閉眼嗤笑著,這所謂的固執(zhí)。重來一次,卻還是不想放手,失了言、辜負了奶奶說的要好好活著。
回想此次再次重來的經(jīng)歷,阿蕪不由的笑出聲。這場執(zhí)念她放不下,所以她要為這場好笑的自我情深付出代價…
其實阿無無時無刻都在想,或許她并不愛蘇安,只是得不到,所以成了執(zhí)。
一步一步,阿無前腳踩空。迎面而來的是陣陣冷風,藏在角落里的蘇安見此。心像插了一把拔不出來的刀,從暗處跑出。
唯恐慢一步,眼前人便不見了??稍倏?,亦是有距離。在阿無懸空落下的那一刻,蘇安伸出的手抓空了。這一刻消失許久的熟悉感,占滿了蘇安的腦海。
蘇安記起了,那是自己幾近絕望的自殺時。他遇到了一個很是狼狽的小姑娘,沐浴著初晨的光抓著了他的衣角。蘇安自我掙扎了一番伸手抱起了,這個想活下去的小姑娘。
當蘇安幾經(jīng)周折奔波后,小姑娘滿身的傷好了許多。也緩緩蘇醒了過來,一雙淺褐色的眸子里摻雜了些灰敗。
卻在看到蘇安時有片刻失神,還有微弱亮光懵懂。蘇安自此多了個小小習慣,總是要小姑娘睡了,才能入眠。
偶爾會恍惚、質(zhì)問,這是否是一場夢?生怕小姑娘下一刻便從他眼前消失,不知何時蘇安已然將小姑娘當成了活下去的主心骨與理由。
是哪一日呢?小姑娘忽然有了,除沉默外的情緒??倳T陲L流酒肆大門前,身子前傾,耳尖微動,像只小貓咪一樣傾聽著什么。
可是小姑娘總愛把他與那故事中的書生對比,這令蘇安生生~氣了好幾日。
熬了許久他終是嚴肅的告訴小姑娘,他與故事里面的書生??!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小姑娘眉眼帶了幾分靈動,他竟聽到了小姑娘開口說話了。在后來不知怎得,他竟被人群擠到了一個官家小姐的懷中。
那一刻的他心跳地好快、好快,他以為他對那位小姐一見鐘情了。鬼使神差中,他忽略了小姑娘與官家小姐一同出了風流酒肆。
當他再次尋到風流酒肆時,他幾乎在進門的一瞬便瞧見了小姑娘。可那一刻他生生有了落荒而逃之感,自那后小姑娘又不曾開口言語過一句了。
再后來,小姑娘在他的婚宴后消失了。他尋了許久,最后再見時竟是在牢房之中,她如初見時的那樣狼狽。
他、瞬感窒息無比,甚至無比厭惡此時站在她面前的自己。他第一次奮不顧身護在了她身前,想護住她,留住她。
她伸手卻推開了他,自焚而亡~
蘇安抱著腦袋撕心裂肺的大吼“不~”響徹山谷,一如當初。柒拾與依舊虛化的身形漸漸化為實體。
依舊閑庭信步的來向撕心裂肺的蘇安面前,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
“痛嗎?應是痛到了極致,能分清是因何而痛嗎?”
而柒拾瞧著這樣的場景,眸光閃過一縷極淡的紫色。場景再次變幻成一片廢墟,廢墟中有一具被燒焦的骨頭。
原先一直鎖于焦骨的因果,在柒拾伸手的那一刻飛入柒拾掌心。而離焦骨一寸距離處的蘇安,還沉浸在撕心裂肺的情緒中無法緩過來。
柒拾溫潤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好笑的道“常伴于身則的人,最是容易被忽略。
被當作理所當然,在向往的美好中,降于已身時更甚。一種歸于親情,一種歸于愛情。
說來也是好笑,沒有血緣的親情在轟轟烈烈的愛情面前顯的那樣諷刺?!?p> 依舊看向蘇安的眸光,更添了幾分審視的道“所以,在這樣的“情”中你對的起誰?!?p> 蘇安聞言,先是一愣而后便是下意識的逃避的道“你們是誰,此處是何地,想干什么。”
說著一份與帝王威壓相同的氣息,向柒拾兩人壓下。
柒拾挑眉,慵懶的氣息更甚了。輕輕一抬手,憑空一抓。威壓消失,柒拾道“看來你是不敢承認了嗎?”
依舊彎眉點頭,而后兩人輕拂衣袖便消失在原地。
正好趕來的蘇辭,看著消失的柒拾。嘴角孤度深了深,緩步走向蘇安。
蘇安皺眉的看向憑空出現(xiàn)的蘇辭,語氣不善的看向蘇辭“五弟~哈哈哈,可笑我竟為那不知名記憶感到痛楚呢!五弟的身份,瞧著應是有不少遮掩吧。”
面對蘇安這樣的質(zhì)問,蘇辭不答。只是走近蘇安,扇子輕點眉心。
蘇安便再度陷入了昏睡,當蘇安再次睜眼時。便回到了自己的安王府,南國。
床榻上蘇安蜷縮著身形猛然睜眼,腦海中有一不太流暢的女聲,磕磕絆絆的笑著、對他說“你不必護,你從來不必護我。
你該護的人,一直都只是書芷萱。蘇安,我不欠你了,該是你欠我的了…”
而夢中的自己撕心裂肺地低吼著“不”。愚城、皇宮鳳息殿,蘇煙好看的容顏染上一片蒼白。
周身纏繞著三分佛家獨有的寧靜與悲憫,盤坐于菩薩金身前。身后灑落了一地盈白月光,周身隱隱藏一層黑霧與血腥。
眉目間有著化不掉的沉重,見那緩步走近鳳息殿的人影。身上似帶著濃重的因果,視線交錯中,心隱隱作痛。
“都說這樣的俗世、紅塵,最是高高在上的便是帝位。而坐在帝位上的人,無論怎樣“不得”都會得到滿足。所以如今,這一切陛下開心嗎?”
蘇煙淺笑怡然,猶故友相談的問。而后在看到左候停頓的,腳步時。
便像是已經(jīng)知道了所有的結果,左候望著眼前人。熟悉中多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遙遠。
愛意雖在,卻也不剩幾分了。
落荒而逃的情緒涌上心頭,左候定了定身形。噪子有些干澀的,目光中帶著幾分質(zhì)問,幾分探究的落在,融于月色的蘇煙身上。
“你若多愛孤一些,孤會更開心~”左候攥緊了手語氣中摻了幾分期許與不容拒絕。
蘇煙見這樣的左候,勾唇笑了笑?!耙悦鼮樽?,獨木而尋。若這不夠愛,那怎樣才夠?”
那腦海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xiàn)的畫面。提醒著蘇煙,左候為她的付出。抱著自己的尸身,禁錮著零落的靈魂。
為她求得生機,亦為她所愛之人亦求得了同等生機。
夜風從窗外吹入,落在兩人的衣襟上。月色朦朧,宮仆禁聲。左候想要反駁搖頭可薄唇抿動,許久~仍不知如何反駁?
蘇煙緩緩站起身,四目相對唇畔輕啟“君是否忘了,我亦將同等的愛托于君,望君憐惜…”左候身形僵了僵,移開那讓他熟悉且陌生的目光。
黃泉水亭中,柒拾將阿無的因果殘靈放出。酒囊幻筆,依舊以忘川水為墨開始描繪著一副美人圖。白紙畫卷渲染,影帶血腥…
柒拾不動聲色的看了看,手腕處因這份因果業(yè)障。停止了血液供養(yǎng),眉心半似曇花的白花顏色漸漸加深。
轉為灰黑色,還染著一縷血色。看來靈魂已經(jīng)供養(yǎng)不起這具身體了,得加快一切的推近與拾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