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抬起眼皮，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場景。這不是自己的小窩棚么，她記得自己明明暈倒在大雨里。
腦袋還有些昏沉，暫時轉(zhuǎn)不過來。一股淡淡的味道縈繞在鼻尖，像是煎藥的味兒，時間太久，她已經(jīng)快忘記這些事情了。
“你醒啦！”
低沉的聲音傳來，嚇了她一跳，抱著一堆干草縮到角落里，眼里充滿恐懼，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陌生人接觸過了……
王朝瞧著她怪異的舉動，沒有太在意，一個小姑娘獨自待在寂寥的草原上足夠奇怪了。遞上一個小鐵壺，這是他出門是用來燒水喝的家伙。有一條鐵律他一直放在心上，在野外沒燒開的水絕對不能喝。除非是想考驗自己的免疫力……
絲絲白色蒸汽從壺嘴里往外升騰，帶著淡淡的藥香。小鹿兒什么都看不見，王朝靠近的身影漸漸跟記憶里施暴的后爹重合起來。嚇得她雙臂抱緊胸口，大聲的嚎叫。
好家伙，這中氣十足的尖叫聲哪里像個病人，差點沒把王朝手里的壺給嚇掉。
有點無奈了，眼前這小姑娘看樣子不想讓人接近，這都還是小事兒，可這藥不吃不行啊……
小鹿兒這聲尖叫耗盡她所剩不多的力氣，沒等結(jié)束再次暈過去了。本來還手足無措的王朝有了主意，摸了摸壺身，溫度合適。扶起這瘦弱的小女孩，將壺嘴遞到她嘴邊，藥水慢慢流進嘴里。
感覺到她的喉頭有吞咽的動作，王朝吐了口氣，要不是占了別人地方避雨，他可不愿意這么麻煩。感恩之心還是要有的，再說這小女孩暈倒跟他不無關(guān)系。
小女兒感到一股暖起順著肚子流遍全身，漸漸暖和的感覺讓她蘇醒過來，睜開眼看見一個男人將自己抱在懷里，沒管嘴邊的鐵壺就要尖叫。
有了之前的經(jīng)驗，這次還沒等發(fā)聲王朝便狠狠威脅道“照我說的做，不然殺了你。”
要是真等她叫出了聲，那時再說什么都遲了，不如先恐嚇一下，說不定更管用。
果然小鹿兒聽了這話將尖叫憋了回去，本想掙扎逃跑，可全身一點勁兒都使不上只能惶恐的點點頭。
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就一個要求，乖乖喝藥……
她平常并不是這樣的，野外的生活教會了她很多，其中一條就是不要尖叫，這樣非但沒用反而會招來更多的麻煩。只是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讓她極度怕人，尤其是男人，這才沒克制住情緒。
小口小口地喝著壺里的湯藥，身子暖呼呼的。她抬頭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這人眼里并沒有什么惡意，兩只眼睛很清澈，這讓她放心不少。
喝完壺里的東西小鹿兒將鐵壺放到一邊，抱著膝蓋既不言語也沒動作，直直的盯著腳尖。男人的話她還記得，必須聽他的話，不然就殺了她，所以只能老實待著。
王朝瞧見她的樣子笑了笑，這樣多好，非的逼自己當一回惡人。
小鹿兒看著陌生的男人忙過來忙過去倒是膽子大了些，她已經(jīng)兩年多沒有見過人了，眼前的男人年紀應(yīng)該不大，瞧上去也就比自己大個幾歲的樣子，就是兇了些，說什么要殺人之類的……
王朝本來是打算離開的，樂安的事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沒有絕對的掌控力，那就不要貿(mào)然破壞原有的規(guī)則。
他不知道這個女孩的事情，所以也不會去管，除非這女孩主動要求幫助，倒是可以考慮。眼下小女孩的病情還未好轉(zhuǎn)，想了下還是先留下來，要是自己離開后女孩病情加重就扯淡了。他雖不信佛，但因果關(guān)系還是明白的。
收拾完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因為大雨的關(guān)系天空極為敞亮，月光柔和地落到地面，微風(fēng)借著草原掀起波浪，頭上繁星點點，這樣的景色不用P圖便是張不錯的壁紙。
王朝啃著肉干，順手遞給小鹿兒一塊，目前兩人間的交流僅限于單獨的詞匯，比如說眼下的吃。
接過硬梆梆的肉干，小鹿兒聞了聞味道，她已經(jīng)記不得多久沒開葷了，依稀是很久前捉了只地鼠，當時可把她高興壞了。
見年輕男子嘴巴不停蠕動，她也受不了誘惑嚼著嚼著越吃越香，王朝這貨也沒想太多，見她狼吞虎咽的模樣又給了幾塊。
雖然不知道這小女孩怎么回事，但他大體上能分析出來，估計是心理上有什么創(chuàng)傷。將窩棚讓給女孩，王朝鋪開自己的毯子躺在明朗的夜空下，月光沒有溫度，卻總能溫暖人的內(nèi)心。
小鹿兒一直警惕的盯著外面，時間長了扛不住慢慢昏睡過去?？粗鴿M天星斗的蒼穹，王朝一點睡意都沒有。
“喂，我叫王朝，王朝那個王朝……大王的王，朝代的朝。你叫什么名字？”最近像是被瘦猴傳染，他也喜歡跟人嘚吧嘚吧。
叫了幾聲沒啥反應(yīng)，“不說就不說吧！你為什么一個人待在這地方?。炕慕家巴獾囊膊慌挛ｋU么，難道是離家出走？”
他的想象力上限也就到這里的，等了半天依舊沒有回應(yīng)，王朝好奇的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小女孩蜷縮在角落像是睡著了。
沒人搭理只能數(shù)星星了，一顆兩顆……數(shù)了半天一陣微弱的呻吟傳過來，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兒……
摸著滾燙的額頭拍了下腦門兒，他忘記這女孩還生著病，怎么能吃那么多肉干呢！
看來光是吃藥已經(jīng)緩解不了病情了，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將衣衫全部扒掉，不斷用涼水擦拭她的身體降溫。
另一邊不斷輸入木靈在她體內(nèi)循環(huán)，雙管齊下效果還算不錯。女孩的體溫開始緩緩下降，幸好發(fā)現(xiàn)的早，否則燒成傻子或是丟了命就完了。
王朝稍微松了口氣，月色照在兩人身上，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女孩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傷痕，或大或小。咽了口唾沫，他倒吸口涼氣，這女孩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這時輕輕地囈語從小女孩嘴里傳出來，“娘親，小鹿兒來看你了，小鹿兒好辛苦??！你不要我了么？第二個爹爹是壞人，他……”
說道這里王朝能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子在顫抖，雖然言語不夠詳細，王朝哪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這樣的畜牲在前世可不少，人的智慧優(yōu)于動物但某些行為卻背道而馳，不少禽獸不如的東西骨子里流淌的就是卑賤。
從小鹿兒的夢話里他聽出了不少東西，艱難的生活，身邊無處不在的危險，以及她那卑微的夢想……
生活從來不止美好，壞的只會更糟糕，但夢想是一直長存的東西。如果連夢想都沒有了，那還能稱得上人么？思考給人理性，夢想?yún)s能讓生活更加美麗……
眼角的點點晶瑩讓小鹿兒嘴上的笑意更加真實，或許夢里的她遠比現(xiàn)實開心快樂，想了想王朝沒有拂去那淚水，反倒揉了揉眼框，該死的沙子。
一夜的思考讓他做了個決定，自己或許可以考慮的更多些。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這句話不能曲解于道德綁架，更多的是想要維護心里那片凈土不受污染而已。如果每個人都把良知藏在心里，那么良知也就成了編譯詞，不管是你我他，有些事情總是需要人去做的……
小鹿兒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王朝的大臉，滿是疲憊。見她醒來，滿是血絲的眼睛里洋溢著歡喜。
小鹿兒沒有驚慌，哪怕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毯子下的身體不著寸縷。這樣的場景喚起了她的記憶，小時候生病時爹爹就是這樣，那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美好時光。就這樣王朝走進了她滿是傷痕的內(nèi)心，生活的苦難教會她珍惜一切外來的美好。
她沒有尖叫，也沒有掙扎。草原上的朝陽遠比別處更加直白，更加壯麗，不講什么朦朧美，一輪橙色的驕陽攜著刺破黑暗的光探出頭來，暖意潑灑在大地上，將夜里因寒冷而凝聚的露水慢慢蒸發(fā)，讓草地不受束地縛隨風(fēng)飄搖。
小鹿兒從沒有見過這么美的日出，又或是她從未有仔細觀察的緣故，身子往里擠了擠，倒是讓王朝嚇了一跳。這姑娘尖叫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呢……
除開小鹿兒穿衣服的片刻尷尬，燒水、吃早飯、喝藥，一切似乎都變得順理成章。
只是兩人間的話語依舊不咸不淡，比起之前的單個詞匯好不了多少。
兩天后小鹿兒的身體恢復(fù)了健康，王朝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依舊沒有什么言語，簡簡單單一句，我要走了。
沒有道謝，同樣是簡單的嗯了一聲。
小鹿兒看了看這個住了許久的小窩棚，這里的每一寸泥土都是她親手掏出來的，每一根干草都是從附近找來親手鋪上的，不甚好看卻能遮風(fēng)擋雨。
這些真的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么？或許她有了更好的棲身之所，外面的風(fēng)雨好擋，可心里的呢，靠她自己？
瞧見王朝依舊收拾好行囊，踩著鋪滿地面的朝陽遠去。小鹿兒翹了翹嘴角，跟在后面……
她沒問，王朝也沒張口，仿佛本就是兩人同行一般，顯得那么地理所應(yīng)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