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是一個相當(dāng)復(fù)雜，相當(dāng)奇特的城市。
這里屬于長江沿線，城市之中的丘陵地勢極多。城市依山傍水，層疊而上，下有江，上有山。建筑依山勢而建，其結(jié)構(gòu)相當(dāng)?shù)钠娈?。站在街上抬頭一看，就能看到五六層的街道跟樓房依次而上，一條條街道在山腳下，山腰上以及山頂上交錯匯聚，層層疊疊，仿佛是盜夢空間里那個奇異的夢中折疊都市真的到了現(xiàn)實里。
抗戰(zhàn)時期的工業(yè)遷移讓山城有了堅實的工業(yè)基礎(chǔ)，而這里的碼頭文化又讓本地有著一種莫名的江湖氣。這種人文之上的矛盾簡直就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絕對溫床。
冰冷的工業(yè)氣息與充滿江湖習(xí)氣的碼頭文化，舊時代的國有老廠與新時代的現(xiàn)代企業(yè)，人文氣息濃厚的建筑與穿城而過的輕軌，諸多矛盾元素在這座城市里共存，文化之間的沖突與落差讓這里具備了一種莫名的氣質(zhì)。
就像是兩桿大煙槍一定要在倫敦拍攝一樣，瘋狂的石頭這樣的電影，一定也要在一個文化與工業(yè)沖突，溫和的人文氣息與冰冷的現(xiàn)實交匯的地方開始拍攝。
在請好假之后，萬年就跟著寧皓和黃博踏上了前往山城的班機。
拍完電視劇，正在家里休息的萬倩在看到劇本之后也想來湊湊熱鬧。于是就纏著陳倩蓉，硬是要了一個龍?zhí)住?p> 就是那個在羅漢寺的翡翠展覽上，帶頭跳千手觀音的姑娘。除了這個鏡頭之外，她這個角色還有一個鏡頭就是電影開始，從謝小盟的手中接過廠長的錢包。
一下飛機，一股潮氣鋪面而來。
盡管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十一月份，但是山城依山傍水，長江的濕氣可不是區(qū)區(qū)寒冬就能阻擋的。雖然氣溫不是很低，但是無孔不入的濕氣還是讓這里的冬季有些難受。
萬倩自小在湘南長大，對南方冬季的魔法濕氣攻擊早已習(xí)慣?？扇f年從小在京城，早就習(xí)慣了冬季的干燥跟寒冷。此時甫一接觸山城的潮濕陰冷，身上還是有些不適。
“這地方，真是絕了。”萬倩一下飛機就向著遠處望去，看著沿山不斷攀升的街道跟樓宇嘖嘖稱奇。
萬年手里捧著一個杯子，一口一口的抿著熱水。沒辦法，這地方天氣太潮濕了。之前他雖然在春節(jié)的時候去過湘南跟粵州，但是那邊還更暖和一點。山城既是盆地，又沿江而建，濕氣太嚴重，怪不得本地人都那么愛吃辣呢。
“很有趣吧。聽說這里的輕軌還能穿樓而過呢?！?p> “是嗎，那肯定得去坐一下了。”萬倩是個很喜歡新事物的人，此時聽到這里還有新奇的東西，自然不肯放過。
黃博走了過來笑道，“過兩天就有幾場戲在輕軌上拍，到時候就能看了。山城真的特別有意思，這些交通工具我以前都沒見過。”
山城的丘陵地貌與沿江而建的地形也讓本地存在一種相當(dāng)特殊的交通工具，纜車。
一般纜車在旅游區(qū)使用比較多，但是像山城這樣，將纜車作為日常交通工具的城市還真不多。山城的長江索道還被稱作空中的公共汽車，海陸空三個層次上，山城都有相應(yīng)的交通設(shè)施，可以稱得上是立體的交通系統(tǒng)了。
興許過上幾年，山城的人們還會在身上裝備纜繩跟氣瓶，來一波城市立體機動呢。
“走吧，先去旅館那邊?！睂庰┡路桓钡鮾豪僧?dāng)?shù)臉幼幼吡诉^來。
在上一世，寧皓的投資只有三百萬，大部分錢都花在了拍攝上，演員們據(jù)說都是好幾個人住在一起，連吃飯都是天天啃饅頭。就算是這樣，劇組拍到后期的時候還是出現(xiàn)了資金短缺的問題，寧皓還自掏腰包往劇組里添了十幾萬，這樣才能順利的拍攝完。
這一世可不一樣了，陳倩蓉給投了兩百萬，還派出會計跟制片幫著寧皓一起籌備劇組，讓寧皓少花了不少的冤枉錢。
既然有錢，那劇組肯定不用再窮酸的幾個人擠在一塊兒了。
“這就是旅館啊。”萬年抬頭望望破破爛爛的五層樓，感覺就是電影里主角跟道哥他們住的那個破招待所。
就是叫夜巴黎的那個。
寧皓支支吾吾的說了一通，什么資金有限，條件艱苦啥的?？傊褪亲屓f年克服一下，等未來掙了錢，分紅大大的。
這倒是事實。萬年跟萬倩倆人都沒要片酬，而是在最終分紅里一人要了一個百分點。雖然看起來很仗義，但是萬年知道，這回他是賺了。
不過寧皓還挺靠譜，至少給每個演員開了個單間。雖然這個單間的條件也挺扯淡的就是了。
被單潮濕，陽臺窗戶關(guān)不緊，除了廁所比較完善之外，基本就是電影里那個夜巴黎招待所的翻版。
寧皓其實是個很念舊的人，除了他一直跟岳曉君還有黃博合作之外，他幾乎每部電影里都有一個地方叫夜巴黎。
石頭里的招待所，賽車里的海鮮店，還有無人區(qū)那個加油站，都叫夜巴黎。
在后來的采訪之中，寧皓表示巴黎是代表了人們對美好的一種愿景，巴黎是好東西，夜巴黎就更是好東西。而這樣的好名字卻跟一個破舊骯臟的地方聯(lián)系在了一起，也算是在電影里表達了一種諷刺的意味。
萬年覺得，大概寧皓可能也得過巴黎綜合癥。
巴黎綜合癥是日本旅游者在巴黎發(fā)現(xiàn)真實的巴黎和他們了解的想象的差異巨大進而引發(fā)的一種心理疾病。病癥表現(xiàn)為惡心、失眠、抽搐、難以名狀的恐懼感、自卑感、蒙羞感以及被迫害妄想癥，甚至是有自殺傾向。
這種病癥的根源就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跟骯臟平實的現(xiàn)實之間的差距。寧皓的想法，大概也是來自于自己對藝術(shù)的幻想跟現(xiàn)實的差距過大。
寧皓的前幾部電影都是純粹的作者電影，盡管并不犀利，但是仍然十分正面的展示了某些現(xiàn)實問題。后來的無人區(qū)，說不定就是寧皓心中被壓抑的表達欲望的一次爆發(fā)。
可惜，那次爆發(fā)給啞火了。
萬年對住并不是很講究，大部分的男人都是這樣，只要床鋪上沒什么怪味兒，基本就沒事。
而隔壁的萬倩也是早有準備，行李里還帶著新的枕巾跟床上用具，一進門就把有些潮濕的被套給換成了新的。
收拾完畢之后，他們倆人就叫上了劇組的幾個人，準備出門嘗試一下山城的洞子火鍋。
在抗戰(zhàn)的時候，為了防備空襲，作為陪都的山城就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防空洞建設(shè)，用以保護市區(qū)的百姓，如此建成后的一大批防空洞投入使用，成為保障后方的有力工程設(shè)施。后來，這一批戰(zhàn)時的防空洞便保存了下來。如今，這些防空洞也成為了山城的特色景觀。
防空洞火鍋店，也是如今山城的一個特色。山城夏季炎熱，而因為地處嘉陵江和長江畔，山形地勢之利，使得山體內(nèi)部反而涼快，所以多開鑿于兩岸山體內(nèi)的防空洞，變成了當(dāng)?shù)厝嗣窠馐罴{涼的絕佳去處。喝著冰涼的啤酒，再搓一頓火鍋，正是夏日的絕佳選擇。
雖然此時并非是夏日，但是洞子火鍋店里還是人聲鼎沸。
在詢問了出租車司機之后，幾人也來到了一處據(jù)說是附近比較出名的火鍋店。
一進門，滾滾熱浪就迎面撲來。外面還是潮濕陰冷的冬季，洞子里卻似乎還是熱情似火的夏天。
食客們一個個身著短袖，手里提著啤酒，汗流浹背的品嘗著各色的新鮮食材。
除了萬倩跟王迅之外，基本所有的演員都是北方人，自然是有點受不了山城火鍋的辣味。不過，辣雖辣，但是吃起來卻很上癮。幾口下去，身上那股子揮之不去的潮濕感也緩緩消散了。
黃博吃的大汗淋漓，這段時間他跟著寧皓左跑右跑，連頓好飯都沒吃上，這次有機會吃點好的，自然是不肯停下的。
相比于大汗淋漓的一眾演員，萬倩跟王訓(xùn)要顯得十分的平靜。
這兩位一個來自湘南，一個來自蓉城，自小吃的就是辣椒，自然對火鍋有一定的抵抗力。
“對了，萬年，你的方言有問題嗎？”滿頭大汗的寧皓喝了一口豆奶，抬起頭來問道。
瘋狂的石頭里，每個人基本都要使用方言來表演。包世宏跟三寶的山城話，道哥是唐山話，黑皮則是青島話。
“當(dāng)然準備好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練呢。”萬年很自信。上輩子瘋狂的石頭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三寶那幾句山城話早就刻在DNA里了。
“來，讓我聽聽。這山城話跟蓉城話可不太一樣，我一聽就能聽出來?！蓖跤?xùn)笑道。
萬年喝了一口豆奶，想了想臺詞之后說道，“除了尿不出來，總想尿，還有啥子癥狀噻？”
正是寧皓給包世宏檢查時候說的臺詞。
“怎么樣？挺地道吧？”萬年還是挺自信的。
王訓(xùn)點點頭，“湊合吧，估摸著外地人肯定聽不出來?！?p> 山城話跟蓉城話雖然聽起來很像，但是據(jù)說本地人只要聽一句，就能分辨出你是哪里來的。
既然蓉城的坐地虎都說還湊合，那寧皓也就沒什么意見了。
其實他這幾天也在練習(xí)山城話，畢竟他還要客串一下給包世宏做體檢的泌尿科醫(yī)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