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今天我們已經(jīng)離去在人海茫茫
光陰稍縱即逝，湖邊的柳枝搖搖晃晃便從鵝黃變到嫩綠，我們泛舟湖上，說著不值一提的分?jǐn)?shù)。午后的陽光把左臂曬得通紅，宋景調(diào)轉(zhuǎn)船頭說：“右邊也曬一曬。”
我用手作槳，劃啊劃，希楚嘲笑道：“你那手劃槳沒用??！”
高明也是手劃槳，劃啊劃，突然抬頭。
“被魚咬了？”我就坐他對面，嚇我一跳。
“我漁網(wǎng)丟了！”
“快，在那丟的，在那船邊刻個記號！”宋景笑道。
“對對對，上了岸就可以沿著記號找了?！蔽揖o隨其后。
“哈哈哈……”希楚笑得最大聲。
“算了算了，不找了?！备呙骺偸敲悦院?，又什么都不在乎。
“還是刻一個吧，刻舟求劍求的是心中的那份執(zhí)著。其實主人公也知道那樣是找不回劍的吧！”我說著，竟然有些傷感。也許走丟的人，也像水中央的劍，丟了就是丟了，你刻了印記，反復(fù)尋找，可你就是找不到。
聽完我說，宋景接道：“好像有點哲學(xué)意味了?！鞭D(zhuǎn)而又說到，“圓圓，高考考多少?。俊?p> 完犢子玩意，這么詩意的景提這些干啥??！
不過，別掃他的興，我也回復(fù)：“哎，反正現(xiàn)在還不能進(jìn)系統(tǒng)……”我們第一波招錄的系統(tǒng)大門并沒有向我打開，也就是一本線無緣了……
“希楚你呢？”高明問道。
“我當(dāng)然也進(jìn)不了啊?！毕３硎靖呖挤?jǐn)?shù)無所謂。
“你倆呢？”我問宋景和高明。
高明說：“問我干嘛？我那高考就是去了，其他沒有?！?p> 宋景說：“我們不愧是一條船上的人，我也沒進(jìn)?！?p> “那程方呢？”希楚問道，“他可是號稱學(xué)習(xí)好的那一類?！?p> “那肯定進(jìn)了啊！高三不聲不響地，除了學(xué)習(xí)沒別的事了。”宋景回道。
那完了，程方之前說上同一所大學(xué)，我是追不上了。
宋景在我面前招手：“想什么呢？”
“哦，想要不要復(fù)讀……”我隨便找個理由。
“千萬不要，能走就走，高三重來一遍簡直是噩夢！”希楚真是一肚子苦水，整個高三，我們困在題海里，一本小說都沒看，倆人快憋死了。
“嗯，那就不要復(fù)習(xí)。”
“對嘛，這才是真理?！毕３熘?，問道，“去哪上大學(xué)？”
“不想走太遠(yuǎn)，不出省吧?！弊咛h(yuǎn)了我想家，回問希楚，“你呢？”
“遠(yuǎn)一點，去南方。”希楚想去向往的溫柔水鄉(xiāng)。
“哎？圓圓，你怎么不問問齊林？”宋景問道。
“不想問。”
“他那天還問我，你準(zhǔn)備去哪里上大學(xué)。你們后來真的沒有后續(xù)了？”
“什么瓜？”高明一臉懵逼。
“我可能遇不到那樣真心的人了，但他應(yīng)該飛得更高。”
“他會是你的遺憾嗎？”
“會吧?！蹦菢诱嬲\善良的人，讓我在卑微到塵埃時照亮我的人，又怎么能不遺憾呢？
但是，每一個人都應(yīng)該有一個對的人，若我不喜歡他，卻占著“真愛”的位置，那真正愛他的人，又該怎么辦呢？因為自私地享受他的好，讓他錯過他的真愛嗎？
“我有點跟不上你們的節(jié)奏，我能知道你們在說什么嗎？”高明忙道。
“聽聽就行了，不用聽懂?！毕３@個故事不陌生，以“毫無所謂”的態(tài)度壓制住他的好奇。
宋景手機響起，他接聽后只說：“好，行，待會見?！?p> “去哪？”我先發(fā)制人道，“怎么有約還答應(yīng)別人邀約，師父平時就是這么教你的嗎？……”
“白靜班長，畢業(yè)聚會，你們一會兒就收到了吧?！?p> 果不其然，群里就收到通知了。
“老宋，白靜多內(nèi)斂的人啊，為啥別人都是群通知，你是電話通知?。俊备呙饕徽麄€下午在“瓜田”里。
有問題，肯定有問題。
“想多了?？禳c蹬，得上岸了?！彼尉罢泻舾呙鞯糯?，十五分鐘后到達(dá)碼頭。
梁毅輔助班長張羅，男生和女生分桌坐。
張玲也來了。
我和希楚低著頭說著悄悄話，張玲喊道：“好久不見啊林源！”
一書之恩不能忘，抬頭招呼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考完就回來了??！”她順手拉開椅子坐下，“你旁邊沒人吧？”
“沒有，坐！”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過得好嗎？”張玲這句倒是顯得親切。
“我們是指？”
“哈哈哈，繞我？”
“那沒有，每天復(fù)習(xí)，沒想那么多。”
“也是，你們是好學(xué)生?！睆埩岵唤麌@道，“好學(xué)生真沒意思。”
“呃……”
聽起來，張玲意有所指?？粗谭降臅r候，他也正看向這桌。
男生那桌已經(jīng)熱鬧起來了，他們光明正大地開始喝酒，甚至有人提議女生也喝點。
我問希楚：“喝嗎？”
希楚道：“我過敏?！?p> “我喝，你保我不死?！蔽蚁牒赛c。
“放心，宵小不可近身也！”希楚承諾。
“中！”
酒過三巡，沒想到我左邊的人先哭了。
張玲拉著我說：“我好后悔?！?p> “后悔什么？高考都結(jié)束了?！笨粗t著眼睛，知道她喝多了。
“我好后悔沒有留住程方，或者抱個孩子敲他家的門，跟他媽說這是你孫子。”張玲語氣輕快地說出令人咋舌的話。
“你醉了吧！”
“怕什么？裹腳布這么長嗎？難道你不想?。俊睆埩嵴f這句話的時候，沒有試探，只有坦蕩。
我稍有頭暈，卻意識清醒，看著她哭，安慰道：“人還是要為自己而活?！?p> 她一臉不屑，帶著幾分醉意說道：“你不想，我想?！?p> 梁毅帶著球隊成員來敬酒：“那次聯(lián)賽，咱們啦啦隊太拉風(fēng)了，敬我們女同胞一個?！?p> 我又不是啦啦隊，我和希楚都沒舉杯。
梁毅點名：“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們?。俊?p> “那倒不是，你來給啦啦隊敬酒，我們又不是啦啦隊！”希楚回懟。
“你們可比啦啦隊拉風(fēng)啊，林源都跟主席臺開戰(zhàn)了！”
“梁毅?！标躺傩绿嵝训?。單挑主席臺那件事之后，班里沒人再提起過，我也曾經(jīng)自責(zé)，因為自己一時沖動，讓球隊止步半決賽了，但晏少新卻說，就算沒有主席臺那次事件，我們也不可能贏球?？赡苓@樣說，我心里才會好受些吧。
對于那次，卻是挺愧疚，舉起酒杯：“我敬你們！”
一口氣喝掉三個。
梁毅道：“林源豪氣！”
坐下的時候，感覺一陣惡心上頭，胃里撐得想吐。
我跟希楚說：“我去個廁所?！?p> 我以為我可以直直地走出去，走兩步就不太對勁，胳膊瞬間被挽?。骸拔遗隳??！?p> 是張玲。
也許只有喝酒的才知道，這個時候最需要陪著。
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瞬間就吐了。
張玲在門外點起一支煙：“吐了就好受了?！?p> 我收拾干凈走出來，張玲遞給我一支煙：“抽嗎？”
“不用?！?p> 她把煙裝回盒子，動作熟練：“你看不上我?！?p> “沒有?！?p> “我抽煙、喝酒，是個壞孩子，對嗎？”
“我也喝酒，那我也是個壞孩子了?！?p> “林源，第一次見你，你給我的感覺和別人不一樣。你看似乖乖女，其實你有一股江湖俠氣?！睙熿F繚繞，她的臉看不真切，但語氣真誠。
“過獎了，其實你也是重義氣的人，所以，我不愿跟你爭?！笔堑模也辉负退隣?，不只是那“一書之恩”，而是，我也欣賞她。
張玲倚在洗手臺旁邊，打量著我：“你不敢。你不敢表白，林源，你輸了”
“你錯了，我輸在了他不敢回應(yīng)?！?p> “呵！”張玲無奈笑笑，“他就是那樣的人，娘們唧唧，不像你我?！?p> “張玲，沒有他，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我明白。”張玲掐掉半截?zé)?，“但是，你們不合適?！?p> 張玲先出去了，我用冷水洗了把臉才出去。
晏少新在門口，待我出去，關(guān)心道：“沒事吧？”
我本想搖頭，但是一晃就疼：“嘖……真暈。”
“你喝得太急了?！?p> “是，送我回家吧。”
初夏的夜晚，微風(fēng)中攜著一絲涼爽，也吹醒了一半的酒意。弦月掛在半空中，發(fā)著微弱的光。
“晏少新，你看，今晚不是圓月?！?p> “嗯?！?p> “不好看，沒有圓月時的光亮，沒有月光鋪滿的小道，更沒有靜謐清新的夜晚?！?p> “林源，月亮不必完美無缺。”
我靠著晏少新，抬頭對他說：“可是，完美多好呀，好多人都喜歡完美?！?p> 第一次，晏少新溫柔地過分，他認(rèn)真答道：“如果是那樣的話，你也很完美?！?p> “切……騙子?！蔽宜﹂_他攙扶我的手，徑直往前走。
他連忙追上我，攙扶著仍舊不會走直線的我，慢悠悠地道：“我要走了?！?p> “不行，我還沒到家呢，你要去哪！”我不讓他走。
“我要出國了?！?p> “你那破英語還出國，出家吧你！”我當(dāng)他是開玩笑。
“林源你認(rèn)真點，我真的要出國了?！?p> 真的？我扶著晏少新肩膀，勉強站直了，看著他，不像開玩笑。
他越認(rèn)真，我就越想哭，眼淚再也繃不住了：“你去多久？”
晏少新看我哭了，頓時慌神，幫我擦掉眼淚，道：“不是，我沒想這么說……就是去上個大學(xué)，我沒想到你會哭……你這……我哪知道你這么舍不得我。”
“啪”一個巴掌輕飄飄地“甩”在他臉上：“你還是個騙子！”
沒有他的支撐，我瞬間摔在地上，柏油路太硬，摔得我膝蓋真疼。
“沒事吧?！?p> 沒事，我只是想躺在原地睡一會。
走吧，都走吧。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我曾以為我會永遠(yuǎn)守在她身旁，今天我們已經(jīng)離去在人海茫?！?p> 我在嘴里喃喃地唱著《那些花兒》，曲不成調(diào)，淚流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