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怕你知道裝作不知道
那天以后,我沒有在關(guān)注過籃球賽,聽說我們班進入四校聯(lián)賽的半決賽了。
晏少新手舞足蹈地比劃著:“老源,你不知道球場上我晏少俠是如何風(fēng)姿綽約,開場燃爆!”
“風(fēng)姿綽約形容女子?!蔽矣幸鉄o意插一句。
“去看吧!半決賽了!”
“不去?!?p> “萬一止步半決賽了呢……”
“沒時間?!?p> “周末啊,周末你沒時間?”
“有時間也不去?!?p> “林源!”齊林又跨過“千山萬水”來到我面前。
“嗯?!钡皖^繼續(xù)解數(shù)學(xué)題。
“林源,周六我們半決賽,你要去看嗎?”
“她不去?!标躺傩绿嫖一卮稹?p> “去幫我們加油打氣,我們是和三中比賽,氣勢上絕對不能輸!”齊林還勸著。
“嗯……”我猶豫一下道,“還是不要去了,少我一個不少。”
“來來來,大家集合一下!”體委梁毅敲黑板。
在座的都看向講臺。
“經(jīng)籃球賽組委會決定,半決賽總決賽都定在周末比賽,為了我們班的士氣,我們?nèi)嗤瑢W(xué)一定要齊心協(xié)力,共赴戰(zhàn)場,沖擊總冠軍!”梁毅一段振奮人心的演講,籃球隊員士氣大振,但對于內(nèi)向一點的學(xué)生反而是災(zāi)難。
白靜扶一扶厚重的眼鏡,搖搖頭??雌饋硭膊幌?yún)⒓印?p> 晏少新推一推我,我說:“再議吧?!?p> “好,周六我接你?!标躺傩轮牢?,只要不是斬釘截鐵的拒絕,就是答應(yīng)了。
“就在我們學(xué)校體育館,不難找?!?p> “也行,我是怕你遲到?!?p> “不會?!?p> 雖然并沒有專心和晏少新聊天,但也是一道數(shù)學(xué)題都沒有答完。
算了,本來也沒有太在意考試。
我和希楚進體育館的時候,場館內(nèi)幾乎座無虛席。因兩個學(xué)校的對抗,雙方后援隊人數(shù)極多,剩下沒舉牌子,沒拉橫幅的,就是另一組半決賽球隊了。
遠遠地就看到晏少新招手:“林源,這兒!”
聽不太清楚,看嘴型應(yīng)該是全名全姓的喊我了。
晏少新的迷妹們張望著,都想看清楚晏少新在召喚誰。
我和希楚低著頭快速從臺階上躥下來,小跑到我們球隊的休息區(qū)。
晏少新眼睛明亮,笑起來,整個球場都是他帶來的陽光,熾熱明媚:“來了?”
“嗯?!庇喙忸┫虬察o坐著的程方。
晏少新指了指后邊觀眾席:“坐?!?p> “嗯。”準備去觀眾席坐,突然意識到晏少新今天話好少,“你緊張了?”
“什么?怎么可能?本少俠……”
“好了,不用緊張,勝敗乃兵家常事,什么都能輸,就是心情不能輸。”站在比他高一截的臺階上剛好和他平視,輕輕拍拍兄弟的肩膀,“加油!”
開場并沒有他說的那么炸裂,反而是被對方壓制,晏少新也沒有突破的機會。
張玲在旁邊干著急,直喊:“傳,傳呢!咋不給內(nèi)線?”
程方在內(nèi)線分別被5號和8號防守,內(nèi)線沒辦法接球。
晏少新眼看內(nèi)線夠不著,只得試投,沒中。
“走位?。 标躺傩潞傲艘宦?。
程方解釋:“我那邊動不了……”
“晏少新過分了??!”張玲聲音永遠那么大。
“你懂不懂球???”希楚對著張玲直接開大。
對方前場球,晏少新真是不遺余力防守,對方又是造犯規(guī),晏少新四犯了……意味著還有一次犯規(guī),晏少新將不能上場。
可怕的是這才上半場。
也許對方早就關(guān)注過晏少新,所以這次戰(zhàn)術(shù)主要是針對他,這樣的戰(zhàn)術(shù)真是太惡心了……
教練是我們校隊連老師,他也是最懂晏少新的人。他決定停用晏少新,保護得分選手。
我悄悄湊到晏少新身邊,提醒道:“冷靜,只有冷靜才能看清局勢,不要中了他們的圈套。”
剛下場的晏少新眉間掛著汗珠,一瓶礦泉水?dāng)D進嘴里,吐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他們太臟了。”
“嗯”我隨手拿起毛巾幫他披上,“他們這個球風(fēng)已經(jīng)輸了?!?p> 晏少新?lián)u搖頭:“不是這樣定輸贏的?!?p> 我回到座位,第三節(jié)也算是平穩(wěn)結(jié)束,分差12分。
梁毅作為控球后衛(wèi),也吃了四次犯規(guī)。
第四節(jié),晏少新和梁毅同時上場,最后一戰(zhàn),要追平真是太難了。
開局三分鐘,對方出現(xiàn)了漏洞,四投零中,而晏少新和梁毅的配合算是天衣無縫。突破上分,罰球上分,展現(xiàn)了雙子后衛(wèi)的優(yōu)勢。
然而,在追平分差之際,晏少新犯規(guī)了?。?!
主裁判吹“防守犯規(guī)”!
“什么?我沒碰到他!”晏少新一臉質(zhì)疑。
我這暴脾氣:“吹黑哨啊你!”
連老師已經(jīng)在和主席臺溝通,球員憤怒值已經(jīng)達到巔峰,觀眾也是。
“我離得近,我看到了,晏少新沒有碰到9號?!蔽乙膊欢?guī)則,就單純看著主席臺的人來氣!
“你是說裁判離得遠嗎?”對方教練也到場了。
“不是,我是說也許角度問題呢?”我仍舊據(jù)理力爭。
“如何證明?”主席臺邊上的某位校長并不承認裁判又任何問題。
“你瞎???!”破學(xué)校組織的破聯(lián)賽,找?guī)讉€蹩腳的教練就能當(dāng)裁判了?
“你是在給你的球隊找麻煩!”某校長繼續(xù)提醒道。
“我不打球,我也沒有球隊,我就是個觀眾,看不慣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混淆黑白的偽君子!”
“你!你哪個學(xué)校的!”主席臺上的人丟了面子,開始用領(lǐng)導(dǎo)架子施壓。
“你哪個學(xué)校的?!”
主席臺最邊上的是我們校長,他坐旁邊一言不發(fā),像是看小學(xué)生吵架。他并沒有真的把這次球賽當(dāng)回事,甚至想不到“體育公平”。
看著這些老頭子就來氣,還沒罵夠呢,晏少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向著主席臺說道:“爺不陪你們玩了!”
說完,在眾目睽睽之下,拽著我離開體育館。
“氣死了,張慶來就那樣看著,都不為我們說話!”我真是氣急敗壞。
“又不是他上場,他懂個屁!”晏少新果然是同我一個鼻孔出氣。
“體育不公,運動員會很失望吧?”
“哎!”晏少新長舒一口氣,“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這也不是第一次?!?p> 看著他低垂的眼眸,那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少年,在黑暗與不公下,也沒有了往日的朝氣,像是一下子被流浪漢附體嗎,眼神暗淡無光。
“不行,沒罵夠,我要回去找他們!”
“回來!”我又被一把拽回來,“你以為張慶來不認識你?你可是在校教師子女里唯一的差生!他只是不敢認識你,一場無關(guān)痛癢的友誼賽,怕你太沖動給他找麻煩!”
“是他太沒骨氣了!”
“輸球,又不是那一哨的原因?!标躺傩鲁冻鲆粋€笑臉,“沒事!勝敗乃兵家常事,什么都能輸,就是心情不能輸。”
我也被他逗笑了:“現(xiàn)在倒需要你反過來安慰我了!”
我們相視而笑,沒有熾熱的陽光,也可以有溫暖的光亮。
晏少新提前離場,并不知道程方扭腳也提前離開了。
再之后,我看見程方幫張玲拿衣服,看到張玲舉著冰淇淋飛奔向程方,她揚起臉笑瞇瞇地看著程方,冰淇淋已經(jīng)舉到嘴邊。
程方笑得很溫柔,那是我沒見過的笑容。
他們可能談戀愛了吧。
我刻意回避程方,卻總能遇見。他不想理我,我也慶幸不用開口。
有一天,晏少新問我:“要不要學(xué)藝術(shù),走特招生?”
“學(xué)?!?p> 我沒有猶豫,因為我太想離開這個環(huán)境了,這種看得見摸不著的感覺,一點也不喜歡。更何況還得看著他們恩愛。
“你回去跟你媽說,說你想學(xué)美術(shù),高考走特長生?!标躺傩陆o我出主意。
“嗯,然后呢?”我應(yīng)著。
“然后,讓你媽建議我媽,我這成績,還是藝術(shù)生有希望。”
“你不是體育特長生嗎?”我疑惑。
“別提體育。你快回去問問?!弊阅谴巍安还鼻蛸愔?,晏少新很少提“體育”二字,籃球也很少玩了。
“好吧,你自己說不通你媽?”
“唉,我媽會說我一身藝術(shù)細菌,學(xué)什么都學(xué)不成?!?p> “還是你媽懂你?!?p> 在一個合適的時機,我向我媽提出了申請:“媽,我想學(xué)美術(shù),考藝術(shù)生。”
我媽被我突然的申請嚇到:“怎么會想考藝術(shù)生?”
“我的成績中上游,如果想考好大學(xué),分數(shù)遠遠不夠……所以,我想學(xué)藝術(shù)生,文化課分低?!?p> “可是,學(xué)藝術(shù)之后,你的文化課可能更低,而且你要用精力新學(xué)一門技能,你會覺得更簡單嗎?”
“嗯……”我考慮考慮。
“你最近是不是不高興?”
看出來了?
“有點……”
“好吧?!彪S后媽媽說,“你的成績,努努力,可以上一個不錯的二本,如果學(xué)藝術(shù),保持文化課成績不變的情況,可以上好一點的一本?!?p> “嗯,我也是很矛盾?!?p> “你可以先去班里試一試,也許藝術(shù)生沒有你想象得那么簡單。”
“媽?你這是支持我嗎?”
“當(dāng)然支持你了?!眿寢屢蝗缂韧臏厝?,“現(xiàn)在高二快結(jié)束了,你還可以做選擇,不過你要知道,一旦選了,就堅持下去,無論哪條路,堅持走,才能走順,走好?!?p> “嗯?!彪S后,我?guī)完躺傩虑笄?,“媽,晏少新也想學(xué)美術(shù),但是他怕他媽不同意?!?p> “你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什么脾性我還不知道嗎?他想學(xué),誰也攔不住,不想學(xué)的,誰勸也沒用?!?p> 之后,我和晏少新順利進入美術(shù)班。
第一天,我們畫直線……
直線畫好了,從教室一搬到教室二畫立體圖。
晏少新悟性高,先一步進入教室二,走的時候還說:“老源,你行不行?。 ?p> 我也順利進入教室二,10天以后,老師說我們準備學(xué)習(xí)陰影。
我記得用鉛筆畫完之后,用衛(wèi)生紙暈開,或者用手擦一擦。后來學(xué)什么,記不清了,因為在陰影部分的學(xué)習(xí)時,我放棄了。
晏少新問我:“是不是覺得沒意思?”
我問:“你是不是覺得沒意思?”
“嗯。”他點頭,“每天都這么坐著,重復(fù)畫一個圖,沒意思。”
“我也覺得沒意思,要不?咱撤?”
“行,走!”
僅僅兩個星期,我和晏少新又收拾書包重新回到教室。
希楚問我:“藝術(shù)細菌取回來了?”
我笑問:“一百零八部真經(jīng),先聽哪個?”
希楚若有所思:“那只好先聽聽移情別戀經(jīng)吧!”
“哦?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沒有?!?p> “沒出息,都一塊學(xué)藝術(shù)了,一點藝術(shù)性情都沒有!”希楚對我的回答表示不滿。
“什么是藝術(shù)性情?”我還追問。
“徐志摩?懂?”
“嗯,懂了?!?p> 原來還是要我“移情別戀”的話。我只說:“程方,怎么樣了?”
“什么?干嘛問他?”
“沒什么,惦記。”
“放心,好著呢!”
“哦?!?p> “程方分手了?!毕3f得輕松。
“你怎么知道?”
“看也看得出來,他倆一直不說話,后來張玲就去學(xué)藝術(shù)了?!?p> “真的啊?”我還挺期待確定的答案。
“你放不下他?”希楚問。
“唉,可是那又能怎么樣?他能和張玲好,就是不喜歡我?!?p> “嗯,你這么想就對了?!?p> “可是……這才多久就分手了,感情一般?會不會是張玲一廂情愿了?”我似乎看到一絲希望,“你看我能不能上?”
“上哪?”希楚錘了我一下,“醒醒,我是想說,他對感情根本不認真,你沒陷進去是你的福氣。”
“我想陷進去……”
“滾蛋!沒出息!他有什么好的?對你噓寒問暖了?給你花錢了?幫助你了?精神產(chǎn)生共鳴了?”
“嗯嗯嗯!”我強烈點頭,“精神產(chǎn)生共鳴了!”
“共鳴個p!他都不如宋景跟你有共鳴。宋景還能和你對個詩,他能干嘛?”
“希楚,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慶幸別人看不上他。”
“拉倒吧!就你瞎!不對,張玲也瞎?!?p> “希楚,如果……我不想再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我去向他表白,你會不會崇拜我的勇敢?”
“崇拜個P!”
“我不信……”我“高傲”地揚起臉,轉(zhuǎn)身靠在窗臺上。
希楚和我一樣,輕輕倚在窗臺邊,我們各自想著某些情愫。
希楚說:“其實,如果我喜歡一個人,我會直接告訴他,不管他喜不喜歡我,他得知道我喜歡他。讓他看我終究得和別人不一樣。”
“所以……”
“所以,表白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跟他表,還是算了吧!”
“可是,如果我也想他看我,終究得和別人不一樣了呢?”
“那你就要接受他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反正我看他現(xiàn)在就是‘裝死’。”在希楚眼里,程方就不是個好人。但她是清醒的,萬一,他知道了反而裝作不知道呢?
試試吧!
青春期唯一不缺少的就是試錯的勇氣和重新開始的決心。
我悄悄編輯了一條短信:程方,我還是很喜歡你。你可能不喜歡我,但我只想讓你知道。
發(fā)出去之后,我很忐忑,又有一絲期待。萬一他也喜歡我呢?如果我的感受沒錯的話,他對我的照顧,不僅僅是同學(xué)吧?那張“我喜歡你”的紙條不是假的吧?
信息發(fā)出后,我不時地拿起手機看,生怕錯過他的回應(yīng)。每一次震動,都欣喜一次,緊跟著失望一次…
是的,我用我的尊嚴,驗證了希楚是對的。
他沒有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