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理云漠寒過完燈節(jié)之后便該帶著風冥安回宮了,但這次誰也沒想到他那馬車從藏峰嶺出來連安陽城都沒進,生生從城外繞了一圈去了云颯別院。
據(jù)說皇后娘娘依舊是腳都沒沾地,還是一路都被陛下抱著。
如此一來關于她病重的消息便更傳得愈演愈烈,云漠寒心中生氣,但也不能干預太多,畢竟他全然沒打算讓風冥安在生產前出現(xiàn)在人前。他也沒回宮,和風冥安一并又住到別院去了。
宮中太醫(yī)院最終還是沒能抗住太后和房貴妃的屢次明示,關麒也只能背著藥箱去了別院一趟,但還沒見著陛下呢,便先看著了自己這一派的祖師爺,坤爻正巧在前院,也看見了這位太醫(yī)院首。
最終他連皇后娘娘的面都沒見著,就被陛下打發(fā)回去了,還被迫主動領了新任務。
“皇后娘娘確實鳳體稍有違和,她守衛(wèi)西疆多年身上暗傷實在是不少,陛下多番體恤,這才帶著娘娘在別院休養(yǎng),且又有坤老神醫(yī)師徒在旁,太后娘娘無需掛懷。”關麒垂著視線站在太后面前,照著云漠寒的吩咐一字一句地說道。
太后聽著這番話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關麒所說似乎前后有些矛盾,但整體聽來卻又沒有什么不對。
“皇后……確實沒有大礙?”太后又問了一句。
“太后請放心,皇后娘娘身上暗傷雖然不少,但現(xiàn)在確實只是鳳體稍有違和?!标P麒依舊恭恭敬敬把剛才那句話又說了一遍。
如此太后便更覺得有些奇怪了,但她也知道云漠寒的那些個別院她是無論如何都插不上手更不可能把人安插進去的。
這些年皇后在皇宮里雖然真的跟不存在一樣,但皇帝也從來沒這樣遮遮掩掩藏著她過,可若說她真的是不好了……這些日皇帝上朝去太學也一切如舊,沒什么更多的表示。
可若她真是裝病……為了什么?
“既然如此……你先去吧。”太后打發(fā)了關麒,也知道他剛才說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后宮。
這一回她究竟是看戲還是也謀算些什么……
太后知道那是她兒子,但是這并不妨礙她終究是不甘心,她這兒子從生下來就不肯順著她的心意,什么都不聽她的。當初他剛登基的時候根基不穩(wěn)也不愿意提拔她的娘家人,現(xiàn)在還把整個齊昌侯府給架空了。
單這一件事就足夠太后氣得要吐血了。
先帝也曾在與她成婚的時候與她兩情成悅,可后來就因為各種需要權衡的勢力娶了不知道多少女子,雖然她還有著正妻的體面,可好多東西都消磨在時間里,再也尋不回來了。
那風氏嫡女也是天家婦,她憑什么能得例外,能得到一個云家男子的全部偏愛。
就算再不想承認太后也在心里明白她的兒子是真的把自己所有的私心都給了皇后。
憑什么呢?
她何德何能?!
為了她后宮里那些妃嬪的母家皇帝一個都沒有依靠過!
這也就是皇后現(xiàn)在還沒有嫡子……
太后對于這件事一直都有些不解。
她那兒子若是真的那般看重風家這個,為何當初成親了那么久她才懷孕?又為什么她這次都回來這么久了肚子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皇帝既然能通過坤爻弄來那樣的藥,現(xiàn)在那師徒兩人就在身邊,若是皇后真想要還能懷不上?
還是確如太醫(yī)院所說,她征戰(zhàn)多年再加上上次小產真的壞了身子?
如今天下沒人說風氏惹得帝王偏寵冷落后宮、沒人說她善妒、更沒有只言片語敢說她紅顏禍國不就是因為皇帝真的有那么多親生的皇子每個月又都沒忘了賞賜六宮,而與此同時中宮什么都沒有嗎?
若他在壯年就過繼后嗣,天下人便不會放過風家。
風氏一族的名聲……她這兒子還真是在乎風氏一族的名聲!
不過那日程淑妃說風氏一族譽滿天下……這是事實,可既然譽滿天下……那就真的一絲一毫的污點都不能沾染了——
不然皇后如何同她的列祖列宗交代?風家最后一人毀了風家的百年基業(yè)和先輩的忠良之名?
若如此那便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而靜平公府……
太后雖然也是不想要風冥安好過的,但終究她是太后,將來無論哪個皇子繼位——如果她真的還能活到那么長的歲數(shù),她都是太皇太后,她已經永遠是后宮里最尊貴的女人了,何必再冒那么大的風險。
靜平公府是為了自己家的權勢和房貴妃——
房貴妃這輩子恐怕都不會有孩子了,她何必去觸自己兒子的逆鱗。萬一他連最后一絲母子情誼都不顧了……
現(xiàn)在鳳印穩(wěn)穩(wěn)當當在她手里,皇帝當年說過的后宮一切如舊想來他也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如此看來她還是什么都不要做的好。
畢竟房高年的目標……只是皇后風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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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過去之后風冥安便已經稍稍有些顯懷,她那突然想要吃些什么的沖動似乎也沒有了,到如今也并沒有害口嘔吐的癥狀,整個人看著竟好像又明艷了些。
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讓云漠寒和坤爻坤寧都放心了不少。
只是如此便再瞞不住尉遲千了,畢竟風冥安如今怎么瞧都不像是生病了的樣子,但她的藥卻一直都沒有停,坤寧從去年入冬就在給她熬藥,一直熬到了現(xiàn)在。都開春了她還在服藥。
不過尉遲千也理解安陽城里局勢復雜,風冥安有孕也要隱瞞的這種做法。即便是她現(xiàn)在也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安陽城里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然為什么坤寧一定要帶著他們住在皇帝的別莊?又為什么大哥帶著三哥一起來了這里卻悄悄的不想讓人知道?他們因何叮囑她好好住在皇帝這里就好,近期也不要和聽風閣聯(lián)絡?
尉遲千是明白以她的心智是不可能真的看得透安陽城里和江湖中的局勢的,她也決不能攪和進那些爭斗里,拖累爹爹娘親和哥哥們不說,他們這一家子還有那么多孩子要如何才能好好保全?
她現(xiàn)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聽坤寧和她長兄的話,安生待在這里看好孩子們也好好給風家妹妹保守她的秘密。
但事到如今她也終于明白她這風家妹妹的處境如何艱難,這些年究竟又受了多少委屈,身為大漢皇后,她是國母啊,有孕了還要這樣小心翼翼,生怕旁人察覺了。
尉遲千知道云漠寒這樣做單純就是為了保護風冥安,就怕她被人害了??筛覍屎蠛退怪谢仕孟率值娜恕堑檬怯卸嗝创醵镜男乃己褪裁礃拥哪懥俊?p> 皇帝都如此小心翼翼,那就證明,現(xiàn)在是真的有人敢這樣做且已經被他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了啊。
而她的兄長們又在這個時候到了安陽城……尉遲千心里已經有了推測,只怕那想要害風家妹妹的人和他們聽風閣也有關系。
他們竟是瘋了不成嗎?聽風閣從來不摻和皇家的事情!這是當初大哥逼著她給她補課的時候最先告訴她的。
而她的堂兄們算計的人還是她的風家妹妹,她嫁給了她的義兄??!
無論于公于私,他們怎么能這樣做呢?
權勢這東西,真的如此讓人瘋魔嗎?
尉遲千是知道按照聽風閣的情報能力他們能做到什么地步的,就是她實在不清楚云漠寒究竟能不能防得住,但坤寧讓她住在這里放寬心……也就是說他是能應付的?
可這一切結束之后……聽風閣又該何去何從?謀害當朝皇后,那可是謀害當朝皇后的罪名——即便只是黨從……
“不破不立?!?p> 尉遲千突然回過神來,她今日原本是來看風冥安的,云漠寒去宮中了,要下午才能回來,而她來的時候風冥安正指點歸舟兵法,現(xiàn)在這句話也不過是她指著兵書在提點那個小姑娘。
但也就是這四個字似乎觸動了尉遲千心中的那根弦。
之后尉遲千聽著歸舟在跟風冥安說著什么,都是些用兵方略,她聽懂了些許,但想要真像這師徒兩人說得那么條理清晰頭頭是道便也不可能了。
不多時她們好像說完了兵書,歸舟便拿出了兩柄木刀開始演練風冥安傳她的刀法了。
原本是用鋼刀的,但自從風冥安有孕,歸舟就再也沒敢真把兵器拿到她面前來。
只不過她一套刀法沒有練完她爹就回來了。
“主母,”聽柏看起來是急跑回來的,“主子說今日怕是要晚膳之后才能回來了,讓您定要好好用膳?!?p> “朝中出事了?”風冥安看著他突然覺得有些事怕是要不好。
“朝中無事,只是要處理的俗務多了些,主母放寬心便是。”聽柏低著頭沒有看她,“主子晚上定然回來的?!彼终已a了一句。
“你不會真覺得這樣我就會信吧?”風冥安倒是沒生氣,但這心中的不安卻又多了些。
空中柳絮紛飛,擾亂了視線,讓人有些看不清前方。
聽柏沒再開口,他當然知道僅憑自己是瞞不住主母的,主子也清楚,但若什么話都不傳回來,只怕主母會更加焦躁不安。
“他能處理?萬無一失?”風冥安許久之后才開口。
“是。”聽柏這時才抬起頭看著風冥安應了一句。
可這世間哪有萬無一失的事情?
“無論如何我都撬不開你的嘴是吧?”風冥安嘆了口氣又坐下了,“他是讓你留在這里還是回皇宮去?”
“主子讓屬下留在這里陪著主母?!?p> 讓他攔著風家的人千萬別讓主母知道了。
“那便……吩咐下去吧,我今日誰都不見了?!憋L冥安話音才落下,就看見了在院子門口正要走進來的風康。
他的臉色很不好,焦急得很,但看見她的那一刻也忽然有些遲疑。
“少主……”
“事態(tài)已經穩(wěn)住了?!甭牥夭坏靡验_了口,“等主子回來再說?!?p> “你們兩個要不要先去互通一下?”風冥安眉尾一挑,今日發(fā)生的事情或許有些嚴重——十分嚴重,不然風康不會想都不想就過來,她這樣說原是想要這兩人能多少告訴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兒的,沒想到他們還真的對視了一眼就出去了。
“今日想來事多,嫂嫂先回去吧。”風冥安知道無論出了什么事聽風閣都定然逃不了關系,尉遲千在這里他們一會兒就算跟她說實話可能也不方便。
“我還是——”尉遲千看著風冥安的肚子剛想說她還是留下,萬一她一會兒真的有什么事,但卻還是明白了風冥安為什么要支走她,“妹妹你自己要多加小心?!?p> 風冥安點點頭,讓歸舟幫著把尉遲千送走了。
而后聽柏和風康又回到了她面前,這次兩個人倒是統(tǒng)一了口徑,表示一切都等云漠寒回來再說了。
但風冥安沒想到這一日她一直等到快要安寢了,云漠寒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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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漠寒沒在皇宮,他在風家。
風冥安回來之后他們大多住皇宮和別院,景王府也就剛回來的時候住過一個年節(jié),鎮(zhèn)國公府一般風冥安四時八節(jié)上香的時候才會回去了。
沒有人敢對潛邸動手腳,而風冥安回來之后風康需要時常和她匯報風家的各處產業(yè),便對那座宅子多少失了些守衛(wèi),縱然祠堂和蓮心院還有風信生前用的書房依舊守得緊,但其他地方確實是有些疏忽了。
若不是自風冥安稱病云漠寒就緊盯著安陽城里的風吹草動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放松,這次或許還真的能叫那些人得手。
最近安陽城里的大日子也就是百花宴,如果在那一日鬧開來那就真是要天下皆知了。
云漠寒看著他面前桌上擺的那些已經氣得臉色鐵青,若是真的事發(fā)……安安再得到消息——
這些毒蟲、臟物、還有所謂的“上天降兆”!
什么風家云凰大將軍殺伐過重身帶煞氣會影響龍脈氣運以致生民不安——
什么自皇后回宮后皇子多次病重——
什么皇后身為不詳!
他們竟然想以天象之說和這些所謂的預兆來毀了風家的名聲和一國之后的名譽!
安安若是知道……她是那么在意風家先輩尤其是鎮(zhèn)國公的身后名啊。
一大家子的榮辱,如何能在這最后一人手里毀了,風氏一族身上怎么能沾染這樣的污名,天象之事,如今這世間之人都是寧可信其有的,若是真到事發(fā)之后再查出來其實是有人特意安排的……那這污點也終究不可能全然洗凈了。
他原是不想在安安懷著孩子的時候妄動殺伐的。
但無論如何靜平公府是不能再留了,一日都不行了。
“主子!”冷炙在夕陽正好落下的時候回來了,“靜平公府里確實還有東西。而且屬下也已經能確定他們確實是想在百花宴那日動手?!?p> 這些消息已經探聽有些日子了,今日他們發(fā)現(xiàn)風家這里不對勁,靜平公府那邊就更是熱鬧,甚至被令曦探到了靜平公府的密室,還在那里見到了一塊已經準備好的“天石碑”。
那石碑上面的“天書”字數(shù)不少,總結來說便是“鳳凰染血,身為不詳,若再被皇帝留在身邊,只怕終將風吹云散”。
“靜平公府已經完成全面布控?!崩渲丝粗颇哪樕磷×撕粑?。
“在我動手前只要東西離開靜平公府的院墻一步我要你們立刻毀了?!?p> “屬下明白!”冷炙急忙應道。
“宮里呢?”
“房貴妃那邊確實有些動作,但經手的婢女和內侍都被聽霜和任大總管扣下了。”
“截斷皇宮和靜平公府的所有消息往來,只能傳我們準備好的東西?!痹颇竭€能保持冷靜,這些年他什么沒見過,什么人沒殺過,只是今日這件事涉及風家?guī)状说拿暎仨氁髦稚鞑判小?p> “送信回匿閣,我要房高年這些年所有的罪證,也可以安排著人開始告狀了?!?p> “他既然想在百花宴那天動手——三月十五,調虎離山,處理掉所有那些臟東西,三月十六,我要訴狀擺在御書房的桌案上。”
冷炙應下了,但他皺了皺眉又開口道,“主子……還有一事?!?p> 云漠寒看著冷炙,見他的神情有些怪異,凝重里還帶了一絲鄙夷。
“聽風閣少主尉遲瑊找上了我們,說是有急事要面圣?!?p> “他都進京兩個月了,到現(xiàn)在才終于決定要面圣了?”
“那就……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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