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漠瀾這邊送走了風(fēng)冥安和坤寧,轉(zhuǎn)過身回去聽?wèi)殃柡蛻衙髯屑?xì)跟他回稟今日的諸多事情。
先是童于歸那邊,宴席開始的時候一切正常,就是中途曼曼跑了出來,不小心絆倒碰翻了點心碟子蹭臟了童于歸的裙擺。庶女和主母的這種橋段,安陽城中有多少人等著看熱鬧,尤其是這庶女還是恭定縣主所出。
不過童于歸作為嫡母素來對這個女兒疼愛有加,也算得上視如己出,念在孩子還小便也沒有責(zé)怪她,只是準(zhǔn)備去換身衣服。紅袖是在陪著童于歸回房后出去傳水的時候不見的,后來懷王府的屬下在偏房的一個柜子里面找到了被打暈的她。
在這期間童于歸一個人在房中被人迷暈帶走了,等她再恢復(fù)意識就是在那偏僻的小院中看著那兩個男人在比劃著什么,然后風(fēng)冥安就闖進(jìn)來救她了。
沒人看到童于歸被帶走,縱然今日懷王府中人很多。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風(fēng)冥安一來一回一樣沒人看見,若真是輕功還不錯,要做到便不難。
問題在于今日這些歹人所用的藥。
坤寧自打來了之后便細(xì)細(xì)診斷過,風(fēng)冥安審訊那會兒他把一切整理出來,詳詳細(xì)細(xì)都寫在了紙上。
如今云漠瀾看著手里那寫滿了字的三張紙心底依舊發(fā)涼。
自從童于歸再次有孕,她房中的一應(yīng)香料便再一次斷了,平常也就放些鮮花鮮果采些自然香氣,再無熏香。
但是按照坤寧紙上所寫,他仔細(xì)檢查了懷王妃的外袍,這上面應(yīng)該是與那些貴婦交談的時候粘上了對方佩戴荷包中的香粉,此香與牡丹花香作用,大約一個時辰孕婦絕對會感到不適。所以說若無曼曼出來弄臟了童于歸的衣裙,她也定會感到不適回到房中休息。
兩相作用,查無可查,即便查出來了,這也是個意外,畢竟那粘上的香料沒有任何毒性,也對孕婦沒有任何損害。
再有便是懷王妃所中“軟筋散”,看表面癥狀確實像軟筋散,但是若是用軟筋散的解藥去解,不僅無效,還一樣傷胎,若太醫(yī)匆匆診斷便用藥,同樣胎兒不保。幸而風(fēng)冥安顧念她是個孕婦,平常又聽了不少坤爻和坤寧念叨的藥理便沒敢直接給她解毒,才有驚無險。
這一招估計防的是童于歸中途被救讓他們無法得手,畢竟太醫(yī)看癥狀用藥,若是事發(fā),那是太醫(yī)失職。
再有就是風(fēng)冥安搜身搜出來的那些東西。
單看或者將那些混在一起都似乎沒有什么特定的藥效,被抓到身上帶著這些也說明不了什么,根本沒法作為證據(jù)。但若是按特定的比例調(diào)配再配上懷王妃身上已經(jīng)被下的那種特殊的軟筋散,多種藥力混合便是一味香藥。
男女歡好,以此迷情。
可是若用此香藥,腹中胎兒定然不保,在加上如此一番,事后只怕懷王妃性命也難保全。
這也就解釋了那青衣人身上搜出來的玉佩和短信。那封短信上是句邀約,約得正是今日,在懷王府的僻靜處。
毀人名聲,還要一尸兩命,甚至做好的全套的準(zhǔn)備,還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證據(jù)。
只是看著這文字便讓人心驚肉跳。
云漠瀾的雙手有些難以控制的顫抖,他把坤寧寫下的那三張紙緩緩放在了桌上。
這絕不僅僅是因為有人記恨童兒和云凰將軍走得近便下的毒手了。這樣周密的謀劃、狠毒的心思、所需要的人力物力絕不是列家一個白身的旁支就能完成的。還有運用藥物的這份心思……若不是風(fēng)大將軍和神醫(yī)是世交,他們都不會查得出來吧?
如今安陽城里有這樣能力的只有那個月淑王女了吧?
不過月涼人用藥真的能和大漢這邊相同嗎?這些東西這三張紙上倒是沒寫,應(yīng)該是那位坤公子也在顧忌什么。
今日宴會所邀賓客里根本就沒有列家人,那他又是怎么進(jìn)來的?他身上沒有搜出請柬……
府中有內(nèi)應(yīng)。
還能找到那樣一個偏僻的地方——
再有就是云漠瀾最不想面對的——曼曼。
這個庶出的長女在府中也是衣食無憂金尊玉貴的養(yǎng)著的,他和童兒都沒有苛待過她,畢竟質(zhì)子無辜,就是她的生母恭定縣主,云漠瀾也是好吃好喝的養(yǎng)在府里的,她那里物質(zhì)上什么都不缺。
對于一個以那樣的理由嫁入親王府的女子來說,這樣的生活已經(jīng)是十分的好了。
若曼曼知道自己今日究竟在做什么——
她才剛剛滿六歲啊。
可薛月折騰這些做什么,當(dāng)初童兒進(jìn)府之前他們就談過了,若是她安分守己,他便護(hù)她平平安安過一生,也會好好給曼曼找個好人家。
這么多年,薛月那邊都是安安靜靜的,怎么會突然做這種事?
這幾個月來平北侯也沒有跟她聯(lián)絡(luò)過。
而且這件事多少牽連上了月涼王女,如今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撲朔迷離。
“殿下?!?p> 叩門聲打斷了云漠瀾的思緒。
“景王殿下來了。”
七弟?
“讓他進(jìn)來吧?!?p> “怎么這個時候到過來了?”云漠瀾瞧著云漠寒進(jìn)到屋中卻把聽柏留在了外面微微挑了下眉梢,倒是也讓懷陽和懷明出去等著了。
“我聽門口的小廝回報說你早便來了,但是一直都沒看見你?!?p> “倒是該給二哥賠個不是。只是今日二哥府中麻煩的人太多,我便沒露面。”云漠寒的視線落在了桌面上的那三張紙上,看來丫頭那邊都已經(jīng)查清楚了。
“你也知道麻煩的人多,那你還放云凰自己一個人面對那么多人?!痹颇疄懽麻L出了一口氣,看著云漠寒的眼神多少有了些責(zé)怪。
“我若出來,她才是真的麻煩。”
“你們兩個……到底怎么回事?那謠言你真不準(zhǔn)備管一管?”聽到云漠寒的話,云漠瀾微微皺了眉。
“我今日一直都在,見二嫂被云凰救走了便往別處轉(zhuǎn)了轉(zhuǎn),看到些別的東西?!痹颇疀]回答他,把話題轉(zhuǎn)移了。
“二哥,你一直不涉政事?!痹颇驍嗔嗽颇疄戇€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問題。
“現(xiàn)如今安陽城中亂局已起,今日之事不過是個開端,若你今后依舊是想做個逍遙王爺,護(hù)著嬌妻幼子,便再也不要往自己府中請入這么多的閑人了?!?p> “人多之處,最易隱藏真相。”
“你同二嫂嫂伉儷情深,如今她又懷有身孕,你嫡出的四個孩子都還小,為你自己和你的妻兒考慮,不要再牽扯進(jìn)這些麻煩了。”
云漠寒說到這里重重嘆了口氣,那雙鳳眸墨色沉沉有些晦暗不明。
“所以你究竟看見什么了?”云漠瀾緊緊盯著云漠寒的眼睛問道。
他知道云漠寒說得是對的,今日僅憑他一己之力根本護(hù)不住妻子,若沒有云凰和七弟幫忙——
“你覺得父皇為什么放三哥還俗?”許久的沉默,但云漠寒此話出口,還是在云漠瀾臉上看到了一絲逃避。
“……善化寺里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不安全——”
“你自己信么?這個說辭?”云漠寒看著云漠瀾,他的聲音很輕,但是每一個字都砸在了云漠瀾心上。
“確實你當(dāng)他是兄弟,這一點我這個同樣做弟弟的不好說什么?!?p> “但是二哥,這位新封的襄郡王不會有這么簡單。你若還想妻兒平安,多少還是——”云漠寒嘆了口氣,沒有把話說全。
“你想問我看見什么了——”
“沒經(jīng)你同意,我拿了個你府中的下人?!痹颇f著往房門外看了一眼。
“誰?!”
“帶上來吧?!痹颇疀_著外面喊了一聲。
聽柏提著個女子走了進(jìn)來,那女子身上也沒有繩索,但是如今看來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盯著云漠瀾和云漠寒眼中滿是憤恨。
“鶯兒?”云漠瀾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這是薛月的陪嫁丫鬟!
“見你府中沒有事發(fā),這丫頭便鬼鬼祟祟往你府中走車馬的側(cè)門那邊去了。今日那邊可亂的很,都是些粗魯漢子,她這小丫頭去干什么?”
“我還在她身上搜到了一樣?xùn)|西,”云漠寒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角粗布,里面包著的卻是一支極為精致的金鳳釵。
“這應(yīng)該是二嫂嫂的吧?這鳳有五尾,你這府上可只有二嫂這位親王妃有資格用這個?!?p> 最后一環(huán),事發(fā)之后還有人再補一刀,將一切做實。
云漠寒墊著那塊布把那鳳釵遞給了云漠瀾。其他女子的發(fā)叉他還是不要隨便碰的好,不然丫頭要生氣的。
“不過我看這女子也不像是你那側(cè)妃的人?!?p> “能讓她開口嗎?”云漠瀾咬著牙將那金釵接了過來,這支鳳釵純金打造,雖是精致卻著實是重了些,童兒有孕之后容易疲憊,已經(jīng)許久沒有戴過了。
聽柏在她背上穴位之間點了兩下,解了她的穴道。
“是你放列家人進(jìn)來的嗎?”云漠瀾垂首看著跪在地上的鶯兒寒聲問道。
鶯兒死死瞪著云漠寒沒答他的話,若不是這人抓了她——
“懷明,”云漠瀾看她這樣子知道估計也是問不出來什么了,“去她房里搜搜,不過別鬧太大的動靜?!?p> 房外懷明領(lǐng)命去了,云漠寒倒是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女子。
“二哥還是心善?!痹颇f著從桌上的果盤里拿了兩枚核桃,用力一攥,也沒聽到什么聲響,但是他微微松手的時候,完全碎掉的核桃從他的指縫里面細(xì)細(xì)碎碎的落了下來。
見到這一幕,鶯兒的臉色變了。
“你說我要是一寸一寸地捏碎你的骨頭會怎么樣?”
“你家主母現(xiàn)在有孕在身,府中不宜見血,我這法子保證你一滴血都不會流,很干凈的?!?p> 云漠瀾聽著云漠寒的話稍稍往后退了小半步,他適才就不應(yīng)該覺得七弟會壓不住云凰,這倆人分明是一模一樣。
“我說……我什么都說!”但是鶯兒很顯然是被這一幕嚇破膽了,她顫抖著跌坐在地上,完全沒有了剛才那樣憤恨的神情。
云漠瀾嘆了口氣,讓懷陽取了紙筆來,給她錄了口供。
這邊審得差不多的時候,懷明那邊也帶人回來了。從鶯兒房中搜出了一封和列家往來的信件,但是沒有搜到金銀財帛,看樣子她還真不是被人收買。
提供了王府的路線圖、放列家人進(jìn)府、還有今日“走丟”的月涼王女也是她幫忙安排的。
薛豐還真是選了個能干的侍女給薛月做陪嫁。
“她既然認(rèn)了,便都當(dāng)做是她做的吧?!卑讶藟合氯ブ笤颇粗强诠﹪@了口氣。
“你什么意思?”
“今日之事可遠(yuǎn)遠(yuǎn)沒有那么簡單,”云漠寒的視線移向了坤寧寫的那三張紙。
“用的那些藥,還有參與行事的官眷又要怎么解釋?這事兒太復(fù)雜,為了二嫂的安危,你還是不要查下去了,只當(dāng)是府中側(cè)妃爭寵設(shè)此毒計吧?!?p> “二哥你信我,我絕不害你。”
“我自然是信你的?!痹颇疄懭缃衲X中也亂的很,但是他也察覺出了這其中埋藏著過多的東西。
“至于那個列家人——”云漠寒面上終于是有了那么點笑意,“云凰行事你放心便好。她素來決絕,不會留下任何隱患?!?p> “她是不會像我一樣留著這些人看他們后續(xù)還有什么動作慢慢收拾的。戰(zhàn)場兇險瞬息萬變,一旦出現(xiàn)什么必要當(dāng)機(jī)立斷,所以那個列家人一定已經(jīng)口不能言、手不能寫了,沒準(zhǔn)還會是個癱瘓,反正留下一命,卻不能跟任何人說任何事了?!?p> 今日他府中的事總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云漠瀾也暫時松了口氣,聽云漠寒這樣說雖是放心了,但對他這七弟還有風(fēng)家云凰兩個人云漠瀾多少有了些敬畏。
“你們兩個到底怎么回事?”
“你二嫂嫂還準(zhǔn)備了東西等著給云凰將軍添妝呢?!痹瓉硪詾檫@次云凰從西疆回來這兩人就該成親了。
“我還是那句話,二哥你府中嬌妻幼子都要你來護(hù)著,而你本人從前不涉政事,這趟渾水你不要蹚進(jìn)來?!?p> “你從前不知道我和云凰的關(guān)系,今后也依舊不知道我和云凰的關(guān)系。這樣便好?!?p> “如今刑部也被牽扯,童尚書可能也不能助力你太多,他也被人掣肘?!?p> “所以退吧,退一步,別摻和了,尤其是別把月涼那兩個放進(jìn)你府中來了?!?p> 云漠寒臉上是以前沒見過的鄭重,云漠瀾也知道事關(guān)者大,沉思許久終于是點了點頭。
“那你呢?”他這七弟原來才是最不介入朝局之人,怎么如今說出來的話聽著像是他已深陷其中……
云漠寒看著云漠瀾那滿含擔(dān)憂的雙眼深吸了一口氣。
“你要護(hù)著你的發(fā)妻,我也一樣,只是我無處可退,也從不想退讓?!?p> “咱們兄弟幾個,說我涼薄也好,二哥,這些年我也只把你當(dāng)成親兄弟?!?p> “云漠若覬覦云凰,這件事幾乎已經(jīng)人盡皆知,只是誰也不說罷了?!?p> “三哥和你走得近,他的事情我不便多談,但是我能告訴你的是他這次出來父皇自有成算,你和他——”
“至于小八,他終究還小,這次的事情多半是牽扯不到他的?!?p> “你府中今日事了,我也不多打擾了。”
云漠寒說著對著云漠瀾施了一禮,便帶著聽柏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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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平五年,四月初二。
懷王云漠瀾上了折子,道他府中側(cè)妃勾結(jié)外人引賊人入府,如今人證物證俱全,請云帝革其縣主封號,貶其側(cè)妃之位,念其女年幼,今后便由王妃親自撫養(yǎng),不做牽連。
終究他還是聽了云漠寒的話,把這件事在薛月這里畫上了休止符,尤其是在這件事中他這側(cè)妃也不是全然無辜。
這道折子云帝自然是準(zhǔn)了,懷王府側(cè)妃薛氏剝奪縣主封號,貶為侍妾。
這一切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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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絲絲繞繞難休止,層層重重牽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