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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城山水

千風鎮(zhèn)

這城山水 豆芽吖吖吖 7141 2021-03-13 21:54:17

  千風鎮(zhèn)是個有著四百年歷史的老鎮(zhèn)子了,幾百年前的老祖宗因著仇人追殺,躲到了這個世外桃源來。隨著幾代人的經(jīng)營發(fā)展,漸漸成了一個村鎮(zhèn)。這里的人同宗同族,氏族宗譜就擺在鎮(zhèn)中最高的風祭臺中,由大祭司一手掌管著。每當鎮(zhèn)里添一個孩子,大祭司就會親手在風祭臺旁的思齊樹上系上各色象征月份的緞帶。

  風珂珞是千風鎮(zhèn)里,幾百年來第三位女祭司,不過是兩年前才登上祭司之位。年歲尚小,不過十六歲的年紀。但是幾百年累積下來的祭司的威儀仍舊在。每次她的車駕經(jīng)過鎮(zhèn)中時,人們總會俯下身,以示敬重。

  風珂珞記得第一次人們向她朝拜時,父師站在她身后,扶住她的后退的身子,低聲說道:“今后這群人就要靠你守護,你不可以退。”那時候的她想著,有父師,有師兄師姐,便也就沒那么害怕了,坦然地受著那一次次跪拜。

  再過十幾日就是除夕了,小鎮(zhèn)的人們都在忙碌著。天一閣中常年素雅,今年新任的族長正在和風珂珞商量著祭祀的大事。一個坐在軟榻上,隨意地看著手中書札,一個畢恭畢敬肅立一旁,言語中小心翼翼。

  “嘭”的一聲,書閣的門被踹開。

  “大人,這天一閣太單調(diào)了,怎么不裝扮裝扮???”

  風珂珞抬了抬眼,是穆汣,少時一起隨父師修行。少年長身而立,雖然是寒冬臘月,但是一襲單薄的水清湖綠的直裾,看著就覺得冷。但想想當年修行時父師便說過,穆汣是火,故而他所學的法術(shù)都是熾熱而張揚的。

  “穆大人,你失禮了。”老族長轉(zhuǎn)過身,眉目間皆是嚴厲。

  “無妨,老族長您繼續(xù),我聽著呢?!憋L珂珞放下手中的書札,從軟榻上站起,踱步到書桌旁,恍惚中想起了什么。

  “穆汣,我的朱雀拂上缺了一顆祛邪法珠,你且去幫我尋尋。恩,帶著眾位師兄妹一起,北荒的妖獸,你自己小心?”珂珞的聲音向來沉靜無波,此刻竟然透出一份累倦。這語氣讓老族長和穆汣俱是一驚,然后都皺起了眉。

  “珂……?”

  “去吧。老族長,若是今年的祭祀與往年并無大的區(qū)別,你就先回吧。這幾日,莫讓外人進鎮(zhèn),即使出示了天一符也不可以?!?p>  無奈的兩個人只得退出書閣。老族長看著穆汣,好像有什么話要講,只是猶猶豫豫的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便一手抓住要走的穆汣,滿臉擔憂。

  “我和師弟他們?nèi)ヒ惶藘贾?。你且記著風大人的話,我回來了自有我的法子進來?!?p>  穆汣只道是老族長擔心自己的安危,安慰著老族長。拂開腕上抓得緊緊的手,轉(zhuǎn)身向天一閣外走去,嘀咕著,風珂珞怎么忽然想起了祛邪法珠的事。

  “死劫,大人在書札上寫的是‘死劫’二字??!”

  雖是用盡全力在喊叫,可是老族長發(fā)不出半點聲音來,只能看著穆汣一步步走下天一閣。直到看到穆汣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回頭看向閣頂?shù)臅?,滿目蒼涼。

  既是守護著這一方生靈的大祭司,風珂珞每在大事之前,總會夢見一些征兆,然后便會在風祭臺上占卜眾生宿命。然而這一次她算到一半就無論如何也進行不下去了,而這一半的演算里已經(jīng)死去八戶人家,幾十條人命。算不下去了,就說明接下來的事情自己有參與,那么自己泣血也算不到的話,那么該是自己的死劫?

  如此想著,風珂珞松了一口氣,向來大祭司一人就承著這千風鎮(zhèn)眾生的宿命,只要在一切發(fā)生之前,大祭司以血祭擊敗劫格之人,那么就會相安無事。祭司,代代傳承,看來自己是等不到自己二十歲,孕育自己的小祭司了。風珂珞低著頭看著走到廊橋的穆汣和老族長,聽到老族長心里的嘶喊,但是掐著的小指仍舊沒有松開。雖然穆汣的術(shù)法比自己高明,但是自己的宿命便是守護這一方安寧,不可以讓他代替自己去犧牲。

  馬上就是除夕了,無論如何希望一切都可以來得及制止。

  “今年千風鎮(zhèn)共有四百三十九人降生,二百二十一人離世。降生的孩童中唯有鄭、南、蘇三家的孩子是黑色緞帶,其余皆無特殊之處……”應(yīng)娘坐在八仙桌旁翻著各色的札簿,向風珂珞匯報著這一年里千風鎮(zhèn)的大小事宜。

  風珂珞一邊聽著,一邊在符紙上寫著什么。司南筆透著盈盈的玉光,襯得風珂珞的手修長透白,就像是浮云寺里觀音娘娘的手。應(yīng)娘這么想著,自家的大人真的是謫仙一般的人物啊。

  “你家大人我本就是仙,胡思亂想什么呢?!辩骁箢^也不抬地說,雖然聲線清冽,但是語氣中有難得的愉悅。

  “今年我與大家一起過節(jié)吧,不想一個人在這高臺上祈愿了。還有月前選出的靈女是不是一切都好,這些符紙都送過去吧?!睂郎系姆垟n在一起,裝入木匣中,遞給應(yīng)娘,卻半天不見應(yīng)娘伸手接。

  “大人是不是今年有劫?為何忽然……”

  “應(yīng)娘你想什么呢?我才十六歲啊,之前一直和父師修行見過人間的節(jié)日,卻沒有好好經(jīng)歷過,現(xiàn)在想看看了。您這一大把年紀就不要胡思亂想了?!毕氡犻_眼看看應(yīng)娘,只是自三日前,自己的眼睛就睜不開了,只有滿目的血色。

  “大人,四十年前,您的祖師祭司也是這樣的,忽然失去了視力和聽力,然后在除夕夜陪著我們一起在鎮(zhèn)中,那時真熱鬧,只是第二日,他就以自己做血祭,化作了司南筆。您的父師祭司說,他是為了替我們渡劫。大人您……”應(yīng)娘去高櫥中取出了一段絹白素紗,小心地走到珂珞身后,仔細地替她系上。

  “應(yīng)娘,我沒事。我有那么多的師兄妹們,你不要多想了?!笔种械哪鞠?,堅硬而溫潤,指尖可以感受到上面凹凸的雕花,這是父師雕刻的,是金絲鳳鳥和木蘭。

  “我去見見靈女吧?!?p>  明日就是除夕了,今夜靈女要在風祭臺上,為全鎮(zhèn)的居民們誦經(jīng)祈福。靈女是每年寒月之時由鳳翎箭選出,十五歲以下的靈女,自此居于風祭臺上,齋戒月余。直到上元節(jié),靈女都在此,日日誦經(jīng)祈愿,而今后的一年靈女也是千風鎮(zhèn)的福愿所在。也因此,在千風鎮(zhèn)中除去大祭司和各位大人之外,每年的靈女地位最高。而今年的靈女是千風鎮(zhèn)中君游書院的大小姐,陸芊芊。

  風珂珞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司南筆領(lǐng)著她向風祭臺走去。遠遠的,陸芊芊便看見一身玄色衣衫的風珂珞,原本就顯得單薄的身子在玄色中顯得有些肅殺,而她不知是什么緣故讓風珂珞走得如此緩慢,甚至說是小心翼翼。

  待風珂珞走得近些了,陸芊芊才看到珂珞眼前覆著的絹白素紗,看得出用近乎透明的絲線繡著鳳翎,素紗順著鬢角系入如墨的發(fā)絲中。珂珞腦后的頭發(fā)隨意攏在一起,用繡有銀色云紋的玄色發(fā)帶束著,衣角隨著風祭臺上的寒風微微揚起,片刻之后又恢復原位。

  “大人怎么過來了?是發(fā)生了什么嗎?”陸芊芊拎著靈女服繁復的裙擺,乖巧地跑下臺階,執(zhí)起珂珞的右手,領(lǐng)著她向風祭臺上走去。

  “沒什么大事。芊娘喜歡千風鎮(zhèn)嗎?”雖然知道看不到,但是珂珞還是微微偏頭,似乎是要看清眼前的陸芊芊。

  “自然是喜歡的。大人來風祭臺,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嗎?”這并不是芊娘第一次見珂珞,只是之前的那次見面是單方面的。那時風珂珞還是個孩子,眼神里還沒有冷寂。

  “喜歡就好。只是芊娘是不同于其他的靈女,我要護您萬全而已。所以,寫了些新的符咒,給你送過來?!闭f罷,將右手從陸芊芊柔軟的手中抽出,從左袖中摸出一個木匣。

  “你知道我的身份?”接過木匣,陸芊芊眼神里有了幾分欣喜,也恍然了悟,為什么風珂珞要眼纏素紗。窺她命格,會遭天譴。即便是祭司,她終究只是個凡人。更何況陸君游在她的命格上施了禁制,如此這風珂珞眼睛上的傷是因為自己吧。

  “有神可以庇佑我千風百姓,我風珂珞感激不盡。只是希望她們不受無妄之災(zāi)?!?p>  “大人?”

  “這些符咒還請芊娘收好。最近千風鎮(zhèn)并不太平?!憋L珂珞的聲音一分一分的冷下去,終究是個孩子,受傷了總要找個地方生生氣的。

  “祭司大人,不好了,鎮(zhèn)東出事了!”有小神侍神色慌張地跑過來稟報。

  風珂珞偏頭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隨手祭出司南筆。在即將要御筆而去時,陸芊芊又抓住了她的衣袖。

  “雖然我是個不大合格的神仙,但是好歹還是能醫(yī)好你的眼睛的?!闭f罷,從懷中摸索了一番,掏出一片晶瑩剔透的紅色琉璃玉笏,念了個訣,便化作齏粉,隨著一陣紅色光華融入風珂珞的雙眼。

  絹白素紗漸漸化至紅色,最后凝成風珂珞眉尖一抹小小的水紋紋飾。風珂珞睜開雙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陸芊芊,隨即轉(zhuǎn)身踏上司南筆,御風而去。

  “也不說聲謝謝,人家的龍鱗可是很寶貴的。”嘟囔著走回風祭臺,待想起手中的木匣,復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而當風珂珞到了鎮(zhèn)東之后,剛剛可以看見的雙眼,看見的是被一片猩紅之色籠罩的尸橫遍野的南府,指尖漸漸涼透。繡鞋踏過一灘又一灘的血泊,搜尋著是否存有活口,身邊的小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了一眼風珂珞,聲音也有些顫抖“大人,無一幸存。緊鄰南家的錢、宋、宇文三家也是此般狀況……”

  此刻風雪也襲來,寒意沁骨。風珂珞右手執(zhí)著司南筆,慢慢抬起頭,看著灰蒙的蒼穹。為何自己生來是主史的祭祀,不似父師那般,手執(zhí)清嘯劍主宰著殺伐,護佑千風鎮(zhèn)幾十載的風調(diào)雨順。這一支筆,除了繪出各式的符咒還有什么用?如此念想著,淚凝于睫時,風珂珞迷蒙中看見穆汣御劍歸來的身影,身后是六位師兄妹。

  “珂珞!”看著這般慘象,饒是穆汣向來不喜這些市井小民,也是有些心愴。

  “怎么回事?”穆汣問向風珂珞身后的神侍,臉色陰沉。

  “屬下來時,南府已經(jīng)是這樣子了。待屬下追去宇文府時也只看見那兇手的袍腳。大人,那人手法極快?!蹦巧袷堂鏌o表情地跪在地上,左手執(zhí)長搶,右臂已是血肉模糊,卻不為這疼痛露出半分旁的神色。

  “看得出來,許多人臉上還保持著死前與人談笑的神色。當務(wù)之急是看看那兇手是否還在鎮(zhèn)中,否則千風鎮(zhèn)堪憂?!蹦聸C環(huán)顧南府,又看了看低著頭的風珂珞,才回頭看著周圍的師兄妹說道,其他幾人也點頭表示贊同,準備轉(zhuǎn)身離去查看。

  “八荒舊陣可迫出行兇之物,我要將他擊殺于陣法中,以慰南、錢四府上下百余口人?!币恢钡椭^的風珂珞,忽然抬起頭,眉尖的赤色紋飾仿佛要凝出血來。

  “不可以,你知道他是如何修為,若是微薄小妖,你又何必以己為祭呢?”穆汣厲聲喝道,他不知風珂珞早就算出了這次是死劫,若不用此陣便是無力回天。

  “師兄,我命在守護千風鎮(zhèn)?!狈讲拍诮奚系臏I,此刻滴在南府鮮血橫流的后院,揚不起半點塵灰。

  話音未落,司南筆凌空而起,風珂珞右手凌于司南筆之上,刺破的中指以血為墨,指飛龍蛇地繪出一串咒語。起初在筆尖上的瑩瑩微光,此刻化作耀眼光華四散而去,風珂珞雙眸緊閉,凝神聚力。片刻之后睜開雙眼,目光中有微微傷痛。

  “回風祭臺?!?p>  芊娘,我們說好的,不傷我無辜子民,不招無妄之災(zāi)。

  待風珂珞一行來到風祭臺,陸芊芊早已倒在血泊中,龍身也現(xiàn)出了大半。陸君游執(zhí)并轡劍站在陸芊芊身旁。

  “我等本不便插手人間之事,只是他傷我徒兒?!备┥肀鸬厣现貍年戃奋?,陸君游略頓了頓,回身看著風珂珞,“這本是你的死劫,小大人?!?p>  看著抱著陸芊芊遠去的陸君游,風珂珞忽然有些心愧,這本是自己的劫難。只是芊娘為自己受了這一擊,如此盛情自己之前卻錯怪了??粗懢芜h去的背影,知道陸君游素來疼愛芊娘,這在千風鎮(zhèn)中也是出了名的,只是芊娘現(xiàn)了龍身,這劫波是如何程度的可怖,自己也不愿想下去了。

  “珂珞!不可以!”穆汣上前緊握住風珂珞捻起咒訣的右手。

  “穆汣,我命在守護這一方百姓?!憋L珂珞拂開穆汣,指尖捻于眉心,一身玄衣漸幻化成紅色,旖旎的裙尾好像要滴出血來,司南筆也從碧色變成紅色。

  穆汣深知風珂珞倔強的脾氣,師父應(yīng)該也留有許多圣靈之藥,自己且陪她拼這一次吧。如此也是祭出碧瑤琴,繪出符咒之后,一撒衣擺,席地而坐。其他師兄妹亦是如此,祭出自己的兵器法寶。七色流光歸入陣法中,穹頂只籠在風祭臺上,縱有疾風散于四野,路人也不過以為是尋常的寒風罷了。

  其實小時候,風珂珞最喜歡的兵器是長鞭。祭司的衣服,大多是寬衣博帶,不似尋常女子的衣物那般顯得身段妖嬈。于是有一年生辰,父師問珂珞要什么做禮物,珂珞說要一件尋常女子的衣物。滿堂皆笑,只有父師搖頭說不可以。那時陸君游也在天一閣中,聽到這句話,便從懷中掏出一副猩紅長鞭,鞭柄處懸著五彩翎羽。

  “我家主人曾說過與小大人有緣,這映雪鞭希望贈予小大人做生辰賀禮?!币矝]等著誰來回答,緩步踱到風珂珞身旁低下身來,將長鞭系在風珂珞細瘦的腰間。玄色的衣袍被束在猩紅色的長鞭之中,兩色相撞,襯得風珂珞的稚嫩的小臉愈發(fā)肅艷。

  那時眾位師兄妹都早已從父師的手中接過了自己的法器,唯獨自己沒有。所以就愈發(fā)珍視這長鞭??墒呛髞砀笌熕懒?,她繼承了父師的大祭司之位,同時父師收走了她的映雪鞭,給了她司南筆。

  “父師,為什么叫映雪,明明像是浸在鮮血之中?”那年除夕,她坐在父師的肩頭,看著腰間的映雪鞭問。

  “飲血易,映雪難。因為想守護,但是守護總是艱難,總是伴著鮮血和苦痛。”那夜的千風鎮(zhèn)很熱鬧,從風祭臺上看著整個村鎮(zhèn),游龍星火,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父師,我為你舞鞭助興吧?!?p>  玄衣在琉璃焰火中顯得迷幻極了,風珂珞那張小小總是平靜的臉上也如焰火一般,流光溢彩。

  陣法設(shè)下了兩個時辰后,方從明覺塔下逼出作惡的兇物。是當年與父師修習法術(shù)之時封印的妖物。當年父師身受重傷,無力將其殺滅,自己又年紀尚小,更不談降服一個功力在己百倍之上的妖物了。父師以其左眼為祭,將他封印在明覺塔下。如今父師仙逝多年,封印之力減弱,自己又忘卻了這般舊事。他是來尋自己報仇的,是自己連累了一方無辜百姓,不是芊娘。

  以畢身之力召出被父師封于風祭臺下的映雪鞭,風珂珞一身紅衣,右手執(zhí)鞭凌風立于陣中。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肅殺之氣蔓延在整個千風鎮(zhèn)中。人們早已看到妖物在明覺塔上現(xiàn)出的原形,將門窗緊閉,熄燈躲在家中。

  “黃毛丫頭,你與你師父滅我族人,毀我百年修為。今日就是我報仇之日?!痹旗F之中,風珂珞的原本有些渾濁的目光,漸漸清楚,妖物的狼妖之形也愈發(fā)清楚。聽著狼妖的話,風珂珞忽然笑了笑。妖就是妖,嗜殺本性。便也不顧他還在說些什么,右腕輕轉(zhuǎn),長鞭已經(jīng)揮動起來,“啪”的一聲,清脆地打在狼妖的鼻梁上。

  如此狼妖也是怒了,不甘示弱的拔出雙刀,呼呼地舞了起來。雖被困在陣法中,那狼妖的功力依舊不容小覷。雙刀攻勢凌厲,不多時就在結(jié)界上破了道裂痕,如此狼妖便拋了雙刀,手腳并用的向祭臺上的風珂珞撲來。右腳用力一蹬,明覺塔最上三層便化作流石,向四處飛去,又撞在八荒舊陣的結(jié)界上,化作齏粉。

  千風鎮(zhèn)人只知風珂珞一紙符咒可保他們平安無虞,卻不知風珂珞的長鞭使的有多好。祭臺之上,與其說風珂珞在與狼妖拼死一戰(zhàn),不如說是將長鞭逶迤如蛇。仿若信步,游走在漫天的沙石之中,于迷亂之中又擊中了狼妖的雙眼,止住了狼妖的前撲之勢。

  “昔時,我父師心慈,未能一舉將你擊殺,讓你魂飛魄散。可今日你傷我族百余人,我不可饒你,若你有魂魄可入地獄,盡管說是我風珂珞殺了你!”說罷,原本平靜的眼神開始狠厲起來,手中的長鞭翻轉(zhuǎn)發(fā)出震天聲響,八荒舊陣眾人不由得蹙起雙眉,這鞭響較之雷公手中的雷錘,還要震人心脾,聲聲擊在心頭。如此幾個回合下來,眾人嘴角都滲出了殷殷血跡。最后一聲震天的聲響傳來時,原本籠罩在千風鎮(zhèn)上空的陰云,被生生破開了一個口子,引下了滾滾天雷不由分說的砸在狼妖身上。

  一場大戰(zhàn)扼于此。

  八荒舊陣卻早已撐不住風珂珞執(zhí)拗引下的滅輪天雷,多位師兄妹被天雷逼出陣外。穆汣便和眾人收了陣法,只是風珂珞仍在祭臺之上,司南筆在風珂珞腳下熠熠生輝。

  “師妹!”穆汣驚呼道。

  “天玄有常,地黃以綱……”紅衣翻飛中,傳出聲聲清脆的鞭響,和本該一個時辰后被靈女和她一齊頌出的祭辭。紅衣舞姿如驚鴻蛟龍,翩飛于九天之上,聲音鏗鏘有力,透著無限的希冀和堅定。

  三個月后,陸君游帶著芊娘來辭行。較之以往,芊娘的身形小了些,想來是損了太多修為。

  “映雪鞭是芊娘贈予珂珞的,對吧?”彼時,風珂珞也只是恢復到可以坐在木椅之上。氣若游絲地說著話,雙眸也失去了神采,其實也是看不見了。

  “我曾在北漠見過前世的珂珞,和現(xiàn)在的珂珞一樣漂亮,喜歡我身上用作腰帶的映雪鞭,只是那時師父將我的化形之術(shù)封在里面,無法送給那時的珂珞。所以后來我來到這里,看見了現(xiàn)在的珂珞,便送給你了?!爆F(xiàn)在不過十歲左右的身量,聲音卻還是原來的澄凈純粹。

  “那么前世的我可有讓芊娘受這么重的傷?”撫著腰上的映雪鞭,風珂珞笑問。

  “前世,你為救我而死。雖是命中劫數(shù),但是我難辭其咎?!笨粗L珂珞漸露倦色,芊娘從袖中翻翻揀揀,又拿出一片龍鱗,“你的眼睛我治不了了,只是這片龍鱗給你,你以后給你的小祭司,就說是個姨姨給的!我走啦?!闭f罷,將龍鱗硬塞進風珂珞的懷中,轉(zhuǎn)身拉著陸君游就走。

  “芊娘,你在這人世漂泊了多久了?!辈皇菃柧?,只是含著一絲悲涼。

  “二百年了,下個月就正好兩百年?!?p>  “你前世叫嵐皋,是個瀟灑極了的姑娘。嵐皋,我在這人世不曾漂泊,我有師父,萬事護我,我有家人,在北海至底。珂珞,你要保護好你的百姓哦?!?p>  一陣風吹開了幕簾,芊娘和陸君游的身影早已消失。風珂珞忽然笑得很開心。一條本不關(guān)世事的龍,竟然如凡夫俗子一般,因自己前世為她而死,就今生為她而拼卻一身修為。還為自己想到了小祭司,還想護佑自己的小祭司。芊娘,是因為你的師父是一位藥師,所以你也這么慈悲為懷嗎?你不曾漂泊,但是浪跡天涯,我固守一方,卻心無所依。

  “你哪來那么多龍鱗,剝下來也不知道疼嗎?”陸君游將芊娘抱在腕上,側(cè)首問道。

  “除了第一片是我自己的紅龍鱗片,剛才那個是三皇兄的。嘻嘻,小時候和他打架時拔的?!狈陉懢蔚募珙^,芊娘嗔笑道,神色漸漸低沉。

  “師父,芊娘與你遍行天下,不曾覺得漂泊,是因為不愛北海嗎?”

  “不,是因為你是海的女兒,以天下入胸懷,不拘于北海一處。”

  “那,師父覺得漂泊嗎?”肩頭的聲音實在是縹緲,但是陸君游還是聽見了。

  “十一公主,神仙的日子太長,有太多選擇可以一一實現(xiàn),但是人不同,只有短短幾十載光影,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他們怕錯,他們沒有錯的資本,他們漂泊是因為他們不確定自己腳下的路。所以,芊娘想做什么,師父都不會阻攔,只要你堅定你腳下的路。即便是永遠術(shù)法低微,要靠我幻作人形也無妨,永遠是眼下十歲光景的模樣,一路惹是生非也無妨,要依賴我到羽化那一日也無妨,只要你是快樂的就好……”

  陸君游側(cè)臉看了看芊娘,雙目微闔,呼吸清淺。小臉深埋在自己的頸窩,雙手狀似無意的環(huán)著自己的肩。不知是自己說到第幾句話時,就睡著了。

  “芊娘,天上地下的藥石,都換不得人心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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