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愧提著筆猶豫了好久之后,長嘆一口氣,終還是將筆放下。
起身走到窗邊,已經(jīng)到花季末期了.
近日幾場春雨之后,枝頭那些嬌粉已不如往日盎然。
一院桃花在風中逐漸走向衰敗。
云愧眸光就定在兩側(cè)桃花中間的夾道。
那日他高燒在病中,鐘鯨來看望便是站在那里。
他能想象那人身姿挺拔、芒寒色正立在那場紛揚無盡的桃花雨中。
云愧不會承認讓他遲遲難以下筆的原因是因為腦海中的五官都是那人。
他怕自己下筆一勾,畫出來的是鐘鯨的眉眼。
可鐘鯨,偏偏是這世間他絕不能夠肖想的人。
云愧暗中握緊了拳頭。
對自己說道:他小你十歲,你同他絕不可能!更何況,你與他之間還有那些仇、恨!
云愧閉了下眼睛,他不敢想有一天鐘鯨知道所有事情之后……
云愧在這窗沿的風口下站了整夜。
三月涼風吹的他透骨生寒,也吹得他越發(fā)清醒。
同一時間,將軍府中。
鐘鯨負手立在窗邊,窗外一輪明月映照著他面容剛毅。
“鐘正,我身邊一直有人監(jiān)視著,你暗中找人將跟著我的那人找出來?!?p> 鐘正驚了一下,也只是一瞬,目光便恢復了往常。
“是,主子。要將他……”
“不必?!辩婗L道,“若是將他做了,桃花塢那邊必然得知消息,到時候這事情還麻煩了。只需將這人找出來,便不怕他在暗,我們在明了?!?p> 鐘正點點頭。
“主子是何時發(fā)現(xiàn)有人跟著你的?”
鐘鯨淺笑,搖了下頭:“云浮山今早來府上直接帶了金創(chuàng)藥來,若非有人跟蹤,他能知道趙振勇在我府上?他同趙振勇說的那些話,分明是想說給我聽的?!?p> 鐘鯨暗中卻想,倒是枉費他費了這么多的心思,專門來府上同他解釋。
“看來桃花塢一早就有部署?。 辩娬@嘆。
“只怕整個平京城都在他們的監(jiān)控之下,何止是我鐘鯨一人?!?p> 他武功不差,但在云愧自己說破之前他都沒感覺到有人跟蹤。
想來定是他有意培養(yǎng)了一批很厲害的暗衛(wèi)。
鐘鯨將窗戶一關(guān),轉(zhuǎn)回頭來,面色又嚴肅了幾分。
“我們之后的行動只怕越發(fā)困難,你去知會潛伏在平京城中的弟兄,沒有我的吩咐都別擅自行動?!?p> 說著眸光深邃了些,“將《四十八部》面世的消息散播出去之后,下月初就可以讓張萬忠他們行動了。給我盯住了究竟是誰想要這天下第一賬簿?!?p> 鐘正點頭應下了。
翌日,鐘鯨在街上買了些糕點,奔著城外一處墳山去了。
新立的墓碑上面刻著羅鑫的名字,他繞了一圈,昨天送的五口棺材的人都一起埋在了這里。
他將糕點分成五份,放到了五座墓碑前面。
剛弄好,云愧便也到了,站在鐘鯨身后。
提著一壇酒,一柄折扇,月白色的袍子邊角沾了些紅泥。
他微微有些喘息,許是剛才爬山的緣故,看向鐘鯨溫潤的桃花眸子中辨不清神色。
鐘鯨放完最后一碟糕點就地坐下,看著這幾座墳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過了很久,云愧先開口道:
“海圳可知按照大平律法,犯了死罪的人,梟首之后是不得入土為安的。頭顱要掛在校場的桅桿上被鷹啃食,尸體要扔到亂葬崗被野獸生吞?!?p> 鐘鯨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法律如何他不知道,但他昨日親眼所見的是虐尸現(xiàn)場!
而這一切所為皆因桃花塢所起。
他不想與云愧爭執(zhí)。
冷著口氣道:“法不責眾……”
法……不責眾?
云愧被他這說辭逗笑了。
“罰不上大夫的說法早就是前朝往事了!
大平的法律上到君王,下到百姓,無一人能例外!海圳難道不知三十多多年鎮(zhèn)國公府一案?”
光影下云愧眸子晦暗不明。
“鎮(zhèn)國公府二百六十四口,從老及幼全部梟首,校場掛二百六十四只頭顱是何等壯觀,平京府衙所有衙役用板車拉了一天一夜,才將所有的尸首拉到亂葬崗……
二百六十四口人,將墳場都堆成了一座小山?!?p> 以至于很久之后他再去亂葬崗,那森森白骨堆成的森林……
處處充斥著被豺狼虎豹啃食過后殘缺的樣子。
那場景,他不忍再回憶。
云愧說到這里停頓了好久,語氣極緩慢的說到:“相較之下,這五人的結(jié)局已經(jīng)很好了?!?p> 鐘鯨聽云愧說的都覺得有些駭人。
也不顧上再逼問桃花塢懲罰這五人的事情。
追問到三十多年前的事情。
“這鎮(zhèn)國公府一家犯了什么罪,竟落得如此悲慘的結(jié)局?”
云愧搖了搖頭,“三十多年前還在是先帝時期發(fā)生的事情,太久了,我也不知道?!?p> 說著,他將手中一直提著那壇桃花釀遞給鐘鯨。
“今年新釀,一起喝一杯吧?!?p> 鐘鯨摸了摸下頜,“浮山,你也是來看他們的吧?!?p> 云愧冷笑一聲,“本相是來尋你的?!?p> 鐘鯨彎了下嘴角,沒做聲,但心中卻是另一番想法。
云愧睨了一眼便知道鐘鯨心中想法。
“這幾人污蔑朝廷命官,也誣蔑了當今圣上,這樣的人渣不配同情;若非你在這里,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踏足。”
他一邊說著,揣著手扭過頭去。
這話便是又強調(diào)了一遍,他就只是來尋鐘鯨的,僅此而已!
鐘鯨失笑。
“那他們到底是說了些什么誣蔑的話?”
云愧聞言頓時蹙了眉頭,眼底浮起惱怒。
心想這人真是一點眼力見都不會看,看不出來他一點都不想提嗎?!
云愧咬著牙齒恨恨丟出一句:“污言穢語,不值一提!”
他想了想又道:“鐘鯨你也收一收你泛濫的同情心,不是這世上的可憐人都值得同情!”
說罷,抬步就往山下走去。
鐘鯨伸出手都沒來得及阻攔。
這人……這是不是天下的美人都傲嬌??!
他扶著額就往前追去。
“浮山……浮山兄……”
“喂……云浮山……云愧!”
“云相爺……爺……我的祖宗!”
一直快到山下才,鐘鯨終于將人追到了。
他累的氣喘吁吁扶著膝蓋喘了半天。
對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冷著臉站在邊上,淡漠的抬著眸子看著他。
“做甚?”
“請……請你吃飯?!?p> 鐘鯨很順手的將爪子搭到了云愧肩膀上。
“昨天不是說還欠著你一頓飯嘛,走,今天就安排上!”
云愧眼底華光閃過一瞬。
只高傲的揣著手轉(zhuǎn)身朝前走去;“容本相考慮考慮。”
這一動作,鐘鯨原本搭在云愧肩膀上的手一下失了著力點,整個人往前折了一步。
步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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