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

　　蘇清宵關(guān)了店門，收拾了一番，就上樓到晴晴房里來，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看到枕頭上停著一只蝴蝶，有點(diǎn)奇怪，也沒抬手去趕。

　　過了一會兒，晴晴翻過身來，看到爸爸坐在那兒，也不說什么，坐起身來，把枕頭豎起來，靠在床頭。蝴蝶飛了起來，棲息在了晴晴的肩頭。

　　“爸爸……你說這只蝴蝶，會不會是媽媽？”

　　蘇清宵愣了一下，突然覺得鼻子有點(diǎn)酸，揉了揉鼻子，坐到床邊，摸了摸晴晴的頭，笑了笑，“晴晴想念媽媽，有了心靈感應(yīng)，媽媽也想你了，化成蝴蝶來看看你?！?p>　　晴晴從床頭拿起那張爸爸帶著她和弟弟拍的合影，看了看，抱在懷里，低頭不語。

　　蘇清宵想起了一句詩，隨口吟詠了出來，“帶酒沖山雨，和衣睡晚晴。不知鐘鼓報天明。夢里栩然蝴蝶，一身輕。”

　　“夢里栩然蝴蝶，一身輕……”晴晴伸手去撫摸那蝴蝶的羽翼，蝴蝶飛了起來，在房里盤旋一會兒，飛出了窗外，不見蹤影。

　　蘇清宵把晴晴攬入懷里，“好啦，晴晴，媽媽去外面玩了，媽媽喜歡自由，喜歡旅游，要去世界各地游玩呢?！?p>　　“我也想和媽媽一起去……”

　　“以后爸爸帶你去，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我想去看薰衣草，媽媽最喜歡薰衣草了?！?p>　　“好，以后爸爸帶你去，我們?nèi)テ樟_旺斯看薰衣草?！?p>　　“普羅旺斯，在哪里啊？”

　　“普羅旺斯在法國，地中海邊上。”

　　“法國是在歐洲那里嗎？”

　　“對呀?！?p>　　“好遠(yuǎn)啊，媽媽會飛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去嗎？”

　　“那，我們?nèi)J，去伊犁河谷，那里也有薰衣草，一大片花海，可香了。XJ還有哈密瓜，還有葡萄干，還有庫爾勒香梨，香甜多汁，可好吃了，還有……”

　　蘇清宵低頭看了看晴晴，晴晴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睡著了，蘇清宵把枕頭放平，輕輕扶著她躺下來，捋開額前的碎發(fā)，又輕輕摸了摸她的臉，給她蓋好了被子。然后站起身來，走到門口關(guān)了燈，又看了看安然熟睡的晴晴，輕輕關(guān)上了房門。

　　此時的雪慈橋這一頭，橋邊一個小屋里，程國平看看妻兒都已經(jīng)睡著了，拿起桌上的一包紅塔山香煙和打火機(jī)，關(guān)了燈，關(guān)上房門，一個人走到雪慈橋上抽煙。

　　程國平知道，服裝店是已經(jīng)不能再開下去了，總不能在最后難以為繼的時候才想這些事，未雨綢繆一直以來都是程國平堅持到底的商業(yè)戰(zhàn)略，靠著未雨綢繆，也才安安穩(wěn)穩(wěn)做了這幾十年的生意，雖然沒賺到什么大錢，好在一家人也能吃穿不愁，安穩(wěn)度日。

　　這段日子夫妻倆一直在想，服裝店關(guān)了過后，接下來開什么店做什么生意。程國平這么一個做了幾十年生意的老江湖，深知市場調(diào)研的重要，這幾天在徐鎮(zhèn)逛了一圈，又去常熟、張家港和SZ市里逛了逛，然后和張家港那邊的小舅子林夏臺一起去無錫、昆山、太倉等地考察市場，還順便過江去了趟南通和泰州。事實(shí)上，比較近的皖南皖北蘇南蘇北那些城鎮(zhèn)，比較遠(yuǎn)的山東、河北、湖南、珠三角、云南、青海、XJ，江南塞北，東海西山，程國平前些年做百貨小生意那時候幾乎都跑遍了。也正因此，程國平經(jīng)常自詡老江湖，雖然程小正經(jīng)常表示不屑，并且表示自己以后也要走遍全國各地和世界各地。

　　林夏臺是林秋園的弟弟，也就是程小正的舅舅，在張家港那邊，也是開服裝店。程小正的外公林天盛，是老家那邊龍泉寺香班的班主，也是當(dāng)?shù)刈钣忻膽虬嘧印笆⑹捞谩钡陌嘀?。龍泉寺香班里并非和尚，都是一群上了年紀(jì)的佛教信徒，時常去廟里燒香拜佛，兼顧廟會協(xié)理。每年還要去九華山頂禮膜拜，參加九華山一年一度的盛大廟會和集市。上世紀(jì)五十年代末，林天盛當(dāng)上了公社主任，經(jīng)由媒婆牽線，娶妻李金鳳，后來生了兩個女兒林春園和林秋園，兩個兒子林夏臺和林冬臺。

　　程國平和林夏臺在蘇南蘇北跑了十幾天過后，最終決定都不干賣衣服的生意了，都改成賣吃的，至于是什么吃的，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研，最終也決定了，麻辣燙。

　　剛才吃晚飯的時候，程國平已經(jīng)和妻子林秋園商量好了，把店里的衣服盡快打折拋售出去，要是還有剩下的就直接送給其它幾家賣衣服的親戚了，反正大多都在江淮一帶，林冬臺就在鹽城東臺那邊。同時也開始準(zhǔn)備麻辣燙店需要的很多器材食材之類的物件，食材、底料、油鹽醬醋基本都是從徐鎮(zhèn)北邊的菜市場里直接采購，桌椅、冰柜、鍋碗瓢盆由程國平去市里的紅星家具城采購。林秋園還特地打電話給林天盛，讓他翻翻老黃歷，查個開業(yè)大吉的黃道吉日。

　　朗月當(dāng)空，流云浮動，程國平抽著煙，盤算著生意經(jīng)，余光瞥見橋那邊黑黢黢的地界里走出來一個穿著墨綠色長袖戴著眼鏡的男人，走上了雪慈橋，靠在對面的欄桿上，俯視著波光粼粼的河面，兀自沉思。

　　程國平覺得有點(diǎn)眼熟，想了想，一時又想不起來。直到那個男人轉(zhuǎn)過身來，抬起頭看了看程國平，

　　“你，不是塘南東路上開服裝店的那位嗎？”

　　“對，就老程服裝店嘛。”程國平笑道。

　　“我認(rèn)得你，我去你家買過衣裳?！?p>　　“嗐，難怪我看你也有點(diǎn)眼熟啊，你是做么事的啊，大晚上的來這里做么事??？”

　　“我聽你口音，是安徽人？”

　　“對嘜，安慶的?！?p>　　二人互通了籍貫，才知道都是懷寧縣出來的，一個是縣城高河鎮(zhèn)的，一個是清河鎮(zhèn)的。

　　程國平過去遞了根煙，那個男人擺擺手笑道，“我不抽煙的。”

　　“我也是怕老婆罵，不敢在屋里抽煙，就跑出來抽一根。誒對了，你是做么事的??？做生意的還是做么事的？”

　　“我開書店的，在鳳凰老街那里，叫晴晴書店，我女兒叫晴晴?！?p>　　程國平覺得這個名字也有點(diǎn)耳熟，想了想，突然想起來了，不由得笑了起來。蘇清宵問他他也不好說，只是回頭望了一眼自家房子。

　　一只蝴蝶從橋上飛過，飛向那個小屋。

　　程小正夢里醒來，覺得心里像是一片荒漠，推開窗戶，蝴蝶飛了過來，停在了窗臺上。程小正看著蝴蝶，神情恍惚。月華如水，灑在了程小正稚嫩光滑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