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都是陰謀
梅湄拎起裙袂，在天樞星君的注視下，踏上了朝見天帝的臺階。
“從前有位年輕的將領(lǐng)，皇帝十分器重他，要把鄰國的公主指給他做妻子。”
梅湄不為所動，快步行過六七層。
“但他拒絕了。”
梅湄在轉(zhuǎn)角處稍做歇息，深長的呼吸里，放平心態(tài)，繼續(xù)前進。
“他說，既要成婚，人選就得他自己定。他答應(yīng)用所有的功勛和征戍再立新功為條件，和皇帝交換，換迎娶年少鐘意的那位閨閣千金?！?p> 梅湄的指尖一顫，此刻她離最高的那一階只有區(qū)區(qū)五六步。
天帝居高臨下地輕笑：“都道是西池的梅湄仙子愛看話本子，不知孤這個話本子說得新不新奇，有不有趣，能不能入梅湄仙子的耳？”
他說這個故事是什么意思？
梅湄一腦門霧水。但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昂首一低頭的距離，就能觀察到彼此的神態(tài)表情，她……不能露怯。
梅湄悄然攥緊袖角，合著得體的笑，邊上臺階邊道：“的確是曾經(jīng)最時興的那種。”
“然而陛下久未臨凡塵，怕是不知這凡間景象日新月異，連帶話本子的題材都更迭了好幾輪了。”臨到最后一步，梅湄停下了腳步，仰頭望向天帝，“不過，臣很喜歡?！?p> “梅湄仙子喜歡就好?！碧斓坌Φ酶呱钅獪y，“那……要是這位少年將軍，就是五殿閻羅子胥君呢？”
梅湄腦子里“嗡”得一下。
天帝的意思是，這故事里主人公的原型是子胥君？
所以子胥君去北山，去那個天庭和魔界征伐不休的地方，是因為拒絕了他的賜婚？
鄰國……指的是妖族，還是……魔界？
“陛下玩笑?！泵蜂爻冻鑫⑿?，縱然她腦子里依舊是七暈八素的，沒理出個通暢順遂的道兒，字字卻說得分明，“但倘若果真如此，臣倒是覺著‘能得并肩，與有榮焉’?！?p> 天帝背身朝里走了點，給梅湄上到最高層留出方寸空間，臉上漸漸失去了笑容。
“諸般世事靠后，無拘閑散第一”，這是誰下的定論，如此草率！
不，這已經(jīng)不是定論了，是妄斷。
站在他跟前的這位梅湄仙子，絕非不問世事的閑雜人等，看來他要提的事，靠“哄騙”是不成了，得換個方式。
“仙位丟了是嗎？”
天帝信手挑著書籍另起話頭，他面目隱藏在陰翳里，看似問得漫不經(jīng)心，卻如徑直拋下一擊重石，狠狠砸在梅湄心上。
梅湄沒有猶豫：“是?！?p> “可知何罪？”
“西池法度，沒有明指罪責(zé)；天規(guī)戒律，臣……”
天帝以為她怕了，不敢說，便饒有興致地投去視線，卻見梅湄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很是好奇地問：“沒讀過，陛下給臣講講？”
天帝瞇眼擲一聲冷笑：“你好大的膽子?！?p> “臣茍且偷得百歲生，也算是羽化過一次的仙家了，膽子不大，”梅湄雙手一筆畫，“心卻有這么……大，還請陛下寬恕?！?p> 比起上臺階時的惶恐，她現(xiàn)在開起玩笑來很是得心應(yīng)手，仿佛和她爭持的不是高高在上、威臨四海的天帝，而是寵著她也責(zé)罰她的桐素。
因為她剛才想明白了一件事。
仙位找不回來，大家一起遭殃；仙位能找回來，梅仙傳承一事還得她點頭，沒得到她承認的梅樹再如何厲害，也不會得到仙位的認可，也就是，沒有她，這梅仙仙位依然會由于無主而走失在六界中。
所以，天帝沒法兒拿她怎么樣，或者說，至少得保她性命無虞。
但這天庭的面子嘛，總是要給的，西池的禮數(shù)嘛，總是要到位的。
點點興奮從梅湄的眼角眉梢間流露出來，她甚至“得寸進尺”地向天帝所在貓了兩步，又臨時變臉，假裝表現(xiàn)得格外緊張，試探性地輕聲詢問：“臣……到底會受到什么樣的懲罰吶?！?p> 天帝像是沒識破梅湄心底的盤算，他撇開視線繼續(xù)在書籍間游蕩，好似方才那個神頭黑臉怒斥梅湄的不是他。
“你不是心大，是心寬——”天帝掃了眼梅湄，“花仙仙位的承繼特殊，照天條律法，梅花消失在六界三山的那一天，就是你承雷電酷刑的開始，每日十萬次，直至羽化?！?p> “你是不是該抽個時間問西天討一副好兆頭，要不在梅花落盡前羽化，要不在仙位徹底走失前找到它？”
“陛下說的是?！泵蜂乩蠈嵭χ鴽]還嘴。
“孤為你指一條明路?！碧斓鄄辉僦苄?，“入夢。”
“臣入過夢，差點沒出來?！?p> “哦？”天帝來了興致。
梅湄的修為遠不如前幾位梅仙，那些梅仙都不敢輕易嘗試入夢，生怕被夢魘纏身、無法脫困，她居然去了，還能安安全全地從夢里出來？
“桐素庇佑，臣今天才能好好地站在陛下面前?！?p> 梅湄妥帖一笑，抹去了前因后果以及子冉君的存在。
“既有本事出來，那就再去一趟?！碧斓燮惹械貫榇耸律w棺定論，不想再橫生枝節(jié)，“正好魔界蠢蠢欲動，五殿閻羅去了北山，必然忙于守備，一時回不來，你們定不了親。”
“孤雖受他所托，留你在天庭暫住，但你身為西池司花的仙子，當(dāng)知仙位之于群花的重要。彌補錯失，是第一要務(wù)?！碧斓鄯畔聲瑢ι厦蜂氐囊暰€，“上次有桐素幫扶，這回，你還可以求助于西池的其他花仙，甚至，如果需要我天庭仙官，也只管提?！?p> “孤要的是結(jié)果，無論是‘仙位在哪兒’的線索，還是……梅仙事件的真相。”
他用子胥君的安全、西池的責(zé)任為要挾，明里暗里地指明：“入夢”是找到仙位的唯一途徑。
——這是誘導(dǎo)，可也未必是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