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喜歡他
桐素深深地望了梅湄一眼,這樣的冒險(xiǎn),梅湄敢往里頭跳,可她不敢,她不敢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掉進(jìn)一眼望不到頭的漩渦里。
這樣的漩渦,她從不曾渴求,如今眼見梅湄渴求而歷險(xiǎn)無數(shù),更叫她退避三舍,萬分小心。
“不行?!蓖┧匾贿呎f著,一邊凝出個結(jié)界,生怕雙方之后的爭執(zhí)會愈演愈烈,以至于泄露什么不該泄露的秘聞,上達(dá)天聽。
梅湄松了手,不再勉強(qiáng)前往,或者說不再執(zhí)拗于此刻“勉強(qiáng)”。
蛇匕像是貼合了她的心意,和她一般漸漸安靜。
在桐素牢牢地注視下,梅湄如一根枝條飛上了梅樹樹梢,遠(yuǎn)遠(yuǎn)望了眼奔出梅園的子胥君,平躺下來。
“桐素?!?p> 梅湄心平氣和地喚了聲,聽到對方?jīng)]好氣地“哎”,她不知為何突然想笑,又或者是自嘲。
“誠心而論,我實(shí)在是對不起先任梅仙,若沒有她的扶持,我也不會順利承襲梅仙之位,有了現(xiàn)在的榮光和地位,得到眾姐妹們的關(guān)懷和愛護(hù)??晌疫B她留給我的最重要的東西都沒守住,打從繼位以來就總想著尋段仙緣,雖然是為了延長下一任的元壽,但和守護(hù)仙位、守護(hù)梅仙傳承相比,也太不分主次,太執(zhí)著了。”
“你沒有錯?!?p> “我有錯?!泵蜂剌p輕一笑,“我不該不知道誰是五殿閻羅子胥君,我不該亂接什么信物,我不該什么也不調(diào)查就想著回避,到此刻才曉得他同那位小薄娘子有著前塵往事,我不該每想到這些就仿佛丟了梅仙風(fēng)骨,腦子里什么也容不下了,我不該……”
說到這,梅湄抿了抿唇,最后一個“不該”在桐素到來之前她就想到了,甚至早在出現(xiàn)小薄娘子之前,早在下凡之前,就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不止一次。
是橫在表面的那些七七八八的借口,諸如子胥君的風(fēng)評,諸如天庭和地府的關(guān)系,諸如小薄娘子的存在,阻攔了她剖開自己的心,好好看上一看,以至于真正到了承認(rèn)的時候,她猶豫了。
這不是她。
然而極有可能,正是這種抵觸和后退的情緒,困住了她。
梅湄停了停,吞咽了幾回,小聲又小聲地喃喃。
“……我好像,喜歡上子胥君了?!?p> 那一次次怕看到不愿意相信的“真相”而不由自主地退縮,那一遍遍聲稱想給彼此留下余地卻又忍不住探明他和她的關(guān)系……都是發(fā)自肺腑的,只為這一句,這一句藏了不知多少時日才肯低聲吐露的心事,在她撥開迷瘴時,懵懂卻也直白地,發(fā)芽,開花。
桐素沉默了。
“喜歡”這個詞,于她而言太過遙遠(yuǎn),她甚至連輪廓都沒有摸索到,就被扯進(jìn)這樣的“是非”官司里,無以評判,無以引導(dǎo)。
梅湄扭頭,好似什么也沒有說過,視線在周遭的梅樹間一掃,以極輕快的口吻道:“哎,我這也算是得償所愿了吧,至少有生之年能生出這般感受,很好了?!?p> “湄湄,不要胡說?!蓖┧厣袂槊C穆,定定望向子胥君離開的方位,“沒關(guān)系,你們本就是要結(jié)仙緣的,既然你……”
蛇匕瞬間出鞘,鋒利的匕尖斬向桐素的長鞭,無數(shù)鬼影從銀光冽冽中蜂擁而出,硬是在梅湄和鞭子間撕出了一片空隙。
梅湄抓準(zhǔn)時機(jī),脫身遠(yuǎn)遁。
桐素反應(yīng)過來,撈起落空的鞭子就追。
梅湄用她蘇醒以來最快的速度在云間穿梭,耳后“噼里啪啦”鏗鏘一頓亂打,她知道,那是蛇匕正面和桐素的鞭子過上了招。
一個跟頭穿下云梢,梅湄清楚地知道,她此時不能鉆木、不能入水、土壤更不行,畢竟土下掩藏了萬千植株的根莖,萬一有哪根“獻(xiàn)殷勤”給桐素報(bào)了信,自己可就跑不了了。
——目光所及,只有一處空巢。
想來這家鳥雀飛去南方避冬,當(dāng)不會介意自己暫時“鳩占鵲巢”。
不等梅湄捂暖鳥窩,一個腦袋就探了過來,直接把這小小的巢穴摘下了房梁。
“哈哈哈,我找到啦!”
頑劣的孩童抓著鳥窩呼朋喚友,而梅湄只能盡力扒著邊緣,防止被摔落。
想自己堂堂梅仙,修煉了六萬九千余年,還是頭一回被凡間的孩童戲耍而不能言、不敢動。
那孩童抓著梅湄,不,是抓著她藏身的巢穴,走街串巷,凡間的琳瑯種種在她眼前被晃成了簇簇花影,委實(shí)不舒坦。眼見蛇匕沒有追上來,估摸是拖住了桐素,梅湄從巢穴中跳下,用最簡單不過的追蹤之法尋覓子胥君的蹤跡。
只有花仙們才會的“聞香識方位”她是做不到了,“引線追蹤術(shù)”還是能勉力一試的。
浮散如霧、細(xì)長如絲的索引指向了東南方。
梅湄跟著索引,一路折閃過去,不時注意著四周,以防被桐素發(fā)現(xiàn)了行跡,就這么尋到一處宏偉的府宅前,高懸的大字鑲嵌在楠木匾額上。
——“趙府”。
還好不是天上仙君們的府邸,總設(shè)置些奇奇怪怪的障礙,阻撓他人入內(nèi)。
梅湄直接穿門而入,無視來來回回走動的如仆役、侍衛(wèi)一樣裝扮的凡人。
索引越來越清晰,往來的人越來越多。
她無心觀賞這凡間府邸究竟是如何的富麗堂皇,直到索引消失,梅湄才看清了面前的景象:眾人團(tuán)團(tuán)圍攏的圈子里,留了個不大不小的空蕩地帶。子胥君背對著她,懷中是渾身濕漉漉的小薄娘子,看樣子的確如先頭報(bào)信人所言,落了水。
站在當(dāng)前的方位,梅湄瞧不清子胥君臉上的神色,只見薄嬋虛弱地睜開雙眼,好像正正迎上子胥君的目光,她瑟瑟顫抖的雙手輕輕攀扯住子胥君垂下的衣袖,無限柔情化成兩個字,“殿下”。
片刻之后,是子胥君深沉而妥帖地慰藉。
“沒事了。”
這話清晰地傳進(jìn)梅湄的耳中,她眼睜睜看著子胥君背對自己扶起薄嬋,仿佛能感受這三字下熱烈又沉穩(wěn)的安心,安薄嬋的心,也安他自己的心。
獨(dú)沒有她的。
梅湄淡淡扯出個牽強(qiáng)的笑,自己又沒落水,需要安什么心。
周圍的丫鬟仆役們紛紛上前,又是端茶遞水,又是捧爐暖身,又是引路回屋,還有幾個背著藥盒子的凡間大夫,精心護(hù)送著二人,向梅湄走來。
是,向她走來。
因?yàn)樗谜驹谶@條石徑的盡頭。
梅湄親眼見到子胥君抱著薄嬋,就這么一步步地走了過來,身正影直,如扶天高松,不減凌云風(fēng)范。在離自己不足三五步時,她見他,低頭,看了薄嬋一眼。
盡管當(dāng)下的薄嬋是如此狼狽,盡管在她眼里薄嬋笑得很是蒼白,但就是那相視一笑的樣子,讓梅湄覺得,萬分扎眼。
子胥君將披風(fēng)解下,為薄嬋遮擋寒風(fēng),而后從梅湄身上,穿過。
梅湄不禁想要避讓,可直到他們筆直地從她身上穿過去,她才發(fā)現(xiàn),壓根無需避讓。
他們是凡胎肉身,而她,不過是道虛無的孤魂罷了。
本非同類,何須退避?
正當(dāng)梅湄出神之際,刀兵相接之聲以雷霆之速滾來,她猛地回首,蛇匕“嗡”得歸位腰間,緊接著便是桐素從天而降,鞭子倏地抽進(jìn)不遠(yuǎn)處的池水中,竟似打在湖海上,卷起數(shù)丈高的浪潮。
“天哪!”
“怎么回事!”
凡人看不到桐素和桐素的長鞭,只見池上風(fēng)波乍起,委實(shí)有幾分上天生怒的跡象。
臨溪客
真的是梅湄先喜歡上子胥君的嗎?嘻嘻,答案即將揭曉,甜蜜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