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寒錦帶著秦仵作夫妻倆去了都城負有盛名的酒館——歲陽酒樓,揚言“點點點,愛吃啥點啥,錢,貧道有的是。”讓秦仵作夫妻倆更是不好意思。
一頓酒足飯飽后,蘇寒錦也享了一回老爺做派,只見她對著酒樓掌柜揮了揮護國公府的牌子,隨后在掌柜一臉諂媚的表情下,大筆一揮,洋洋灑灑在賬單上簽下了“白益臣”三個大字。
末了,又吩咐酒館小廝叫了一頂轎子送秦氏回家,還特地囑咐這轎子檔次不能低,至少得跟自己坐的差不多。當(dāng)然雇轎子的銀兩依舊算在了白益臣的頭上。
護國公府的轎子大的能坐下三人,先前來酒樓的時候,便一同坐的這頂?,F(xiàn)下蘇寒錦本著“好東西要慢慢吃,不能一下子榨干”的原則,便沒再給秦仵作雇頂轎子,而是讓他合著自己坐上護國公府的轎子去了都城衙門的停尸房。
此時已是月亮高高掛,萬里無星,風(fēng)還特別的大。而這都城衙門停尸房就在亂葬崗后深處,四周寂靜無聲,只能聽見停尸房門口的狗吠聲。
蘇寒錦見此,對著秦仵作半開玩笑道,“秦仵作,養(yǎng)這黑狗好啊,黑狗鎮(zhèn)陰。”
秦仵作借著月光一邊掏鑰匙開鎖,一邊道,“只不過養(yǎng)了看門防盜。”
蘇寒錦聽言,稀奇,“竟還有人敢在衙門口頂風(fēng)作案?”
“總有些亡命之徒?!?p> 只聽“咔嚓”一聲,鎖開了。
秦仵作雙手扶門,轉(zhuǎn)頭看向蘇寒錦,好心提醒道:“還有幾具尸體過些天才到收領(lǐng)時限,味道可能不太好聞?!闭f完,推開了門,腳踏了進去。
這味道豈止是不太好聞,簡直是臭翻了天。蘇寒錦捏著鼻子,皺著眉頭,跟了進去。停尸房內(nèi)的溫度低得讓她下意識緊了緊衣衫,屋內(nèi)的陰氣極重。
秦仵作倒像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神態(tài)自如地徑直走到三排最后一具尸床處,停了下來,回頭看見捏著鼻子的蘇寒錦,笑道:“仙姑,聞習(xí)慣了就好?!?p> 蘇寒錦心道,聞上幾年,她都不會習(xí)慣!
秦仵作說完,手又指了指白布蓋著的尸體,“就是這具了。”
整個停尸房共放了五具尸體,皆用白布掩蓋,白布不大,堪堪能遮住頭與身子,有些臂膀、雙腳就這么垂著暴露在外。
蘇寒錦走近,眼前這具尸體的白布所呈現(xiàn)的高度較之其他要顯得矮一些,垂落的空余之處也要多一些。而暴露在外的雙腳如同風(fēng)干的臘肉,干癟、發(fā)黑。
“揭開?!?p> 秦仵作揭下白布,女尸完全萎縮成了肉干,只剩下一具皮包骨架,原本如墨的青絲已經(jīng)脫落,雜亂地散在尸床上,還有幾撮隨著白布落在了地上。顴骨下凹,牙齒突起,干癟的臉上嵌著一顆水靈靈的大眼珠子,甚是滲人。
女尸身上依舊穿著今日的大紅喜袍,只是原來合身的喜袍,現(xiàn)在看起來就像是孩童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樣,空空蕩蕩。
蘇寒錦解開喜袍帶子,一眼便看見它肚皮中央有一條彎彎曲曲如蜈蚣的傷疤,抬頭問道,“你破了它的肚子?”
秦仵作道,“流程所需?!毖韵轮獗闶撬帕颂K寒錦的話,這怪案子是妖力所為,所以解剖只是走個流程而已。
“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五臟六腑全縮成了皮袋子?!?p> 蘇寒錦又仔仔細翻查了一遍,拍了拍手道,“行,收工!”
秦仵作將白布重新蓋了回去,問道:“仙姑,可是有什么結(jié)論了?”
蘇寒錦點點頭,“我已經(jīng)確認是何種妖怪作孽了,這是狐妖最慣常使用的吸精大法,一招致命,瞬間吸食精元,還可保存細膩皮肉,猶如活人,但最怕黑狗血,一旦沾了黑狗血,被吸食之人便會頭發(fā)脫落,五臟六腑萎縮。不過還有幾點疑惑,這解惑估計還得找白太保。”
秦仵作聽言,嘆了口氣,“哎,沒想到好好姑娘竟是被妖狐所害。”
蘇寒錦也是一陣感傷,“這姑娘也沒個家人,死得這么慘,還請麻煩秦仵作給她修個墳,別曝尸荒野?!?p> “定然,定然?!?p> ————
蘇寒錦再回到護國公府已是子時,遣了轎夫后,走近大門,拍了拍門環(huán),“有人嗎?給開個門?!?p> 她敲了半天,也沒人應(yīng)門,自是以為用地力氣小了,于是使勁拍了拍,嗓門也提高了不少,“有、人、嗎?給、開、個、門啊?!?p> 坐在門后的白益臣手里捏著兩張賬單,聽著門外的叫聲笑了笑,而他后面的丫鬟家丁大氣也不敢出一個,畢恭畢敬地站著,什么外面哭天喊地的叫聲,他們都可以假裝聽不見。
蘇寒錦喊了半天的門,連腳都踹上了,也沒用。“怎么回事?守門的都可以睡這么死的嗎?這也太不敬業(yè)了吧。”
她放棄喊門,抬頭看了看天色,這么晚了,客棧都沒得住了吧。
而后又看了看幾乎有自己兩倍高的圍墻和圍墻旁一顆高大的榕樹,當(dāng)下挽起袖子,奮力爬起樹來。
一直在門縫里窺探的家丁大吃一驚,連忙躡手躡腳地跑到白益臣身邊,低聲道,“主子,仙姑她準備爬樹翻墻了。”
白益臣輕哼一聲,“走,去墻下逮她?!?p> 貼身丫鬟得令趕緊攙扶自家主子站起、移步。
外面的蘇寒錦根本不知道是白益臣有心為難她,當(dāng)真以為是守門的家丁睡得太沉,于是一邊抱怨一邊脫了鞋子,再將它用腰帶系在了腰間,手腳利落地爬到了伸向圍墻的樹干上。
只見她身手靈活,也不似一般女孩子害怕,每一步走得極穩(wěn),一個飛躍,如貓般,四肢緊緊扒住了青瓦片。
她得意一笑,轉(zhuǎn)身,欲要跳下。
這一瞧,好家伙,下面至少七八個人就這么一臉震驚地盯著她,中間赫然還坐著一位白太保!
“白益……??!”蘇寒錦高呼,腳下一滑,自由落體而下。
“哎喲!”蘇寒錦大叫。
“嘶~”白益臣痛地倒吸一口涼氣。
“主子!”丫鬟家丁一干人等嚇得齊呼。
蘇寒錦原本以為這砸下去,肯定腦袋開花,血漸四方,當(dāng)場死亡。誰知身下一片柔軟,腳下溫?zé)?,面上還多了兩張紙遮住了她的視線。
她將紙拿開,便看見了一張先是慘白后是青中透紅的臉,白太保一道怨毒的眼神正直勾勾地射向她,似是要將她千刀萬剮。
此時蘇寒錦知道她是好死不死地砸中了白太保,而且姿勢極其曖昧,就像是被他抱在了懷里。
她極其鴕鳥式的將原先覆在臉上的紙又重新蓋了回去。
隨后,臉上的紙如一陣風(fēng)般被人揭開,“滾、下、去?!比齻€字似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
蘇寒錦訕訕,從白益臣的腿上跳了下來,躲到了一旁。
眾仆這才一哄而上,按摩腿的按摩腿,叫太醫(yī)的叫太醫(yī),查看傷勢的查看傷勢。
“都給我退下去!”話是對下人們說的,但眼睛仍舊灼灼地瞪著一旁低頭不語的蘇寒錦。
眾仆得令,雖是擔(dān)憂主子的身體,但也不敢違令,只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白益臣甩了甩手上的賬單,冷笑道,“歲陽酒樓,三十兩紋銀,豪華頂轎,十兩紋銀,我的名字,你倒是簽得順手。”
蘇寒錦咽了咽口水,低聲道,“這都是辦差經(jīng)費?!?p> “辦差經(jīng)費?”白益臣一副“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的樣子。
蘇寒錦抬頭,剛觸碰到白益臣滲人的目光,嚇得連忙又低下頭,“是啊,今天去了秦仵作家?guī)湍阏{(diào)查案件,正好到了吃飯時間,我去叨擾,總不能不請人家吃飯吧。而且我是代表你們護國公府去的,一言一行可都是護國公府的面子,這飯也不能請得差了,你說是不是?”
她越說越有底氣,便抬頭與白益臣對視,道,“還有啊,飯吃了,我和秦仵作要去辦案,他妻子總不能跟著吧,他們家住的又偏,你叫一個女人獨自回家,要是路上遇到壞人怎么辦,我的轎子又不能外借,只能雇一頂啦。還有,我知道你俸祿不高,尤其你生病后的這些年,雖是辦差經(jīng)費,也想著替你省著點,頂著被別人說閑話的風(fēng)險,沒給秦仵作雇頂轎子,直接與我同坐?!蹦┝?,還加了一句,“我這不都是為了你?!?p> 白益臣當(dāng)真沒看過這么厚顏無恥不要臉的女人,用他的銀兩還人情還這么有理。
右手揮了揮,眼不見為凈道,“滾滾滾,別讓我看見你?!?p> 蘇寒錦指了指白益臣的雙腿,遲疑道,“你確定你一個人回的去?不需要我的幫助?”
白益臣氣得將兩張賬單扔向蘇寒錦的臉,“滾!”
蘇寒錦拔腿就跑,白益臣啊,白益臣,你怎么就這么喜歡拿東西砸人呢?
白益臣看著跑的比兔子還快的蘇寒錦一邊提著腰間的鞋子一邊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哪里是世外高人,就是個騙子!而且還是個不在乎形象,厚顏無恥花他錢的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