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回
穆敬荑此時真想裝作聽不見，可惜說話之人已到了近前，正是劉府老壽星的嫡孫劉赟。
“劉公子！”她一手扶著頭發(fā)，又刻意用袖子擋了臉，這才低垂著頭應了一聲。
“穆小姐這是怎么了？”劉赟示意丫鬟將他放下，停在穆敬荑面前。
眼前女子發(fā)髻歪斜，飾物所剩無幾，就連衣衫也失了之前光彩。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湖水，似是有感而發(fā)：“這水的確掩了不少罪惡……”
“嗯？”穆敬荑聞言心中一寒，忍不住抬頭看去，卻發(fā)現(xiàn)男子清瘦的五官在遠處燈籠的映襯下隱隱透著哀傷。“公子……”
“穆小姐，你還是隨我去換件衣服重新梳妝一下吧，宴席已經(jīng)開始，其他人都去了主院，你不必擔心會遇到旁人！”
劉赟猛然回頭，語調(diào)輕柔。
穆敬荑詫異地看向?qū)Ψ剑骸翱伞晌沂桥?，公子那里怎會有女子的衣衫用物?！?p> “不是我那里，是我妹妹出嫁之前的院落。”他面容和煦的解釋道。
“噢，那就多謝公子了！”穆敬荑暗暗松了口氣。
一走一坐，兩人并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看得出來，穆小姐很得我祖母喜愛。”
“是老婦人慈愛心善！”
“聽說小姐還開了鋪子，不知那福祿壽是否也出自你手？”
“公子也對這個感興趣？”
“嗯，總聽人提起，如今昌隆縣小到孩童，大到暮年老者，都很喜歡，可見小姐心思奇巧靈透?！?p> “那公子有嗎？”聽他夸贊自己感興趣的物件，穆敬荑立即放松了些，表情語氣也愈加自然。
“有福有祿，吉祥安康，誰會不喜愛呢！”
“呃……公子若是真心喜歡，小女愿給個最佳優(yōu)惠價，包您滿意，而且樣式還可定制！”
“呵呵，好，那就為我做個珊瑚吧？！”
“珊瑚？這不是十二生肖??！”
“不拘泥于此，珊瑚不動，與我類同?！眲②S輕輕嘆了口氣，修長瘦削的手掌無奈的撫著比之手臂還要細些的雙腿。
穆敬荑看著他那羸弱的兩條腿，突然道：“公子有沒有想過治好它們？”
“想，當然想，可惜我早已請過太多郎中名醫(yī)，試遍了藥石針灸，所有人都說治不好了?！彼难凵袼剖强赐噶耸篱g萬物一般，飄忽的望著遠方。
穆敬荑默默的閉了嘴，秦湘只是提了一句，具體靠不靠譜或者說她師父愿不愿意出手都是兩說。免得給了希望又兌現(xiàn)不了，那樣還不如沒有希望。
不知不覺間，兩人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前，丫鬟上前輕叩了兩下門扉，很快里面有了回應。
“誰呀？”
“是公子！”
“哦......”輕微的吱呀聲過后三尺多寬的木門緩緩打開，一個衣著素凈的丫鬟探出頭來。
劉赟指了指一旁的穆敬荑，淡淡道：“帶這位小姐進去換身衣裳，選套珞兒未上身的新衣便可。”
“??？不用不用，無需那樣破費，有身舊衣足以！”穆敬荑慌忙擺手拒絕。
劉赟沒有接話，對著她挑了挑眉毛：“去吧！”
“呃......這，這不大好......”穆敬荑還想再解釋幾句。
門內(nèi)的丫鬟卻是個急性子，邁步出門檻扯著她便進了院。
“咣當”院門在身后關上，駭?shù)盟碜右徽稹?p> 小丫鬟松開她，快步向屋內(nèi)走去。“不用怕，這院里沒有別人，只有我和一位老嬤嬤守著，嬤嬤正在睡覺，咱們小點聲說話！”
穆敬荑左右看了看，默默點了點頭。院落不大，四周栽著些花木之類，打理得很齊整。
進了堂屋，小丫鬟伸手示意她在那里稍等。
不一會兒，找了身緋色配牙黃的裙衫出來，幫著她換上了，又手法嫻熟的將她那一頭烏發(fā)梳成了朝云近香髻，將僅剩的兩件釵環(huán)插在了上面。
“好了，小姐可以出去見公子了！”小丫鬟將她換下的衣襟裹了個包袱，遞還給她。
穆敬荑看了看銅鏡中自己的影像，不好意思的笑笑，轉(zhuǎn)頭對著小丫鬟道了聲謝。
“小姐不用客氣，難得您能合公子眼緣，以前只有我家小姐還能與公子說說話，可見您定也是個鐘靈琉秀的?！?p> “不......”
“奴婢名喚雪柔！”小丫鬟莞爾一笑，推著她出了院落。
門外劉公子的轎攆依舊在那里。見她出來，眉眼微彎，薄唇輕啟：“如此甚好?！?p> 穆敬荑不自在的抻了抻衣角，雙頰染上淡淡紅霞，在燈籠的映襯下更顯嬌媚。
“走吧！”
“去哪？”她一愣。
“將你送到老夫人處，此事得有個說法，怎能讓你平白受辱！”
穆敬荑不知他怎得突然就知曉了此事，自己從湖中泅水過來的事還不知該怎么與人解釋呢，若是直接與兇手對質(zhì)，難保不落下風。
“可是公子，我并未看清兇手是誰??？”
“無妨，祖母會審出來的?！鞭I攆在劉赟的示意下，越走越快，穆敬荑不得不小跑著跟隨。
前方漸漸明亮起來，各色燈籠越來越多。循著聲音望去，嘈雜之處正是今晚的主場，臨近荷花最密集之處的水榭亭臺。
亭中，燈火閃爍，桌案筆墨一應俱全，男女分在兩處，似是正在斗詩。
“我祖母在那，咱們過去吧！”劉赟指了指一處帳幔懸垂的主亭，果然劉老夫人和其他幾位婦人模樣的女子正在里面說話。
“嗯！”穆敬荑點頭，隨著他向那處亭子走去。
“祖母！”劉赟被抬上主亭，來到劉老夫人面前。
“赟兒，你不是累了要歇息嗎？”劉老夫人不禁蹙眉。
“祖母可知今日有人墜湖，遇了險？”
劉老夫人立即沉了顏色，看向一旁的綠洢。
綠洢一驚，慌忙搖頭：“奴婢不知，未曾聽人提起此事！”
劉赟冷冷一笑：“看來咱們劉府的下人竟膽大包天到如此地步了，人命關天的大事都敢隱瞞！”
綠洢緊張的瞄向劉老夫人，生怕她會因此著惱，氣壞了身子。
“哼，穆小姐是祖母親自請進來的客人，如今在咱們府中出了事，難道就沒一個人該為此擔責嗎？”
劉老夫人沉默了會兒，總算聽明白了大概意思，眼中立即現(xiàn)了怒意?！澳滦〗悖褪悄莻€貌美又聰慧的丫頭？”
劉赟頷首：“正是！”
“這還得了！綠洢，現(xiàn)在就派人給我查清此事，凡是知情者都給我?guī)н^來！”老夫人一揮衣袖，語氣中隱隱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是！”綠洢應聲，快步出了亭子。
家丁護院丫鬟婆子們接到吩咐，迅速飛跑著分散各處，查訪去了。
“赟兒怎曉得此事？”
“因為孫兒遇到了穆小姐，此時她正站在外面，等著見祖母呢！”
“胡鬧，人沒事你為何嚇我？”老夫人嗔怒的瞪了一眼，身子向后靠了靠。
“穆小姐本是來客，卻在游湖時遭人暗害，若是傳出去與我們劉府名聲有損，也害的穆小姐受了委屈。于公于私，這都說不過去。
孫兒還請祖母還穆小姐一個公道！”劉赟神色鄭重，雙手一揖。
“唉！”劉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抬頭望向亭外：“請穆小姐進來吧?！?p> 穆敬荑聞言這才拾階入了亭子。
“老夫人！”
“穆小姐受驚了，我聽赟兒說你不小心落了水？”劉老夫人臉上堆著笑，語態(tài)慈愛的問道。
穆敬荑偷眼瞄了下劉赟，見他神色如常，并未有任何喜怒，這才收斂心神，開了口。
“回老夫人，小女在湖邊與秦姐姐游玩，突然闖出個人徑直向我撞來，這才腳下不穩(wěn)跌入湖中。
只是不知隨我同來的秦姐姐是否已經(jīng)得了信兒，小女恐她急壞了，還請老夫人派個人手知會一聲?！?p> 劉赟肩膀緩緩放下，神色轉(zhuǎn)為以往淡然模樣。劉老夫人微一使眼色，立即有個小丫鬟悄聲出了亭子。
“敢問穆小姐如何脫險的，怎會與我孫兒一同前來？”
“自然是我派人救得，連她身上的衣衫都是雪柔領著去珞兒院里換的?！眲②S撩了下眼皮，替她作了答。
穆敬荑詫異的掃了他一眼，連忙順著話頭應道：“小女得幸還能活命，如今只求個真相，若只是不小心撞得我，倒也有情可原，但若是惡意為之還請老夫人還小女一個公道?！?p> 此話剛落，亭外正走上來的一對主仆立即住了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旁的徐老夫人瞥見兩人，立即無聲的招招手，示意她們二人過去。
年輕婦人猶豫了下，還是邁步進了亭子，眼神掃過穆敬荑毫發(fā)無損的模樣，暗暗握緊了拳頭。
兩人沖著劉老夫人無聲一禮，走到了徐老夫人身后。
劉老夫人靜靜地看了穆敬荑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澳滦〗闼杂欣?，此事出在我們劉家，劉家理應擔責?！?p> 不一會兒，就有人領著秦湘過來了。
“穆妹妹，穆妹妹......”秦湘的聲音急切又疲憊，三兩步?jīng)_進亭子，也顧不得與劉老夫人打招呼，直接一把攬住她哭了起來。
“幸好你還活著...嗚嗚......幸好你還活著......”
見她對自己如此真情實意，穆敬荑心中著實愧疚，抬手拍拍她的后背，低聲道：“好了好了，沒事了！”
“嗯，下次咱們再不到水邊玩了！”秦湘松開她，雙眼上上下下將她掃視了一圈兒，疑惑道：“你換了衣服，是怎么得救的？我叫了熟悉水性的人，在湖里尋了那么久也沒找到你?！?p> 穆敬荑抬手，用帕子幫她拭了淚，哽咽著擠出一抹笑：“水下有暗流，我被沖到了對岸，是劉公子的丫鬟救得我！”
秦湘聞言，立即扭頭看向坐著的那人：“多謝公子出手相救，秦湘定不忘公子大恩大德！”
劉赟剛要說不必，卻被她接下來的那句話驚住了。
“我?guī)煾甘墙嫌忻纳襻t(yī)，若是有他在，公子的腿要想再次行走，應該不難！”
一石激起千層浪，場中眾人頓時震驚。
劉家大公子幼時因為一場意外身患惡疾，多少所謂的名醫(yī)大家都看過了，沒有哪個敢言可以治愈的，眼前名不見經(jīng)傳的女子不是妄言就是真的大有來頭。
劉老夫人聞言顧不得丫鬟攙扶，直接從椅子上起身，沖到了秦湘面前，握住她的手顫著聲音道：“姑娘所言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