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看你能挖到何年

　　說完便把夫妻重逢之事講給了二鬼聽。

　　二鬼先是恭喜一陣之后說道：“想不到這天師倒挺重人情的?！?p>　　于是接下來就自然聊到了天師掘不開墳，準備回京調龍虎大將軍的事。大酒鬼哈哈大笑道：“沒用的。這可是真命天子龍興之地，調來龍虎大將軍又如何？白日里千人挖，夜里便萬鬼填，看你能挖到何年？”

　　二酒鬼啃著雞腿喝了一口酒：“就是就是。除非他們黃雞頭啄碑，黑狗八角埋，九九子午陰陽釘，太后黑衣罩五龍?！?p>　　大酒鬼眼一瞪：“亂嚼舌頭，你不怕下油鍋嗎？”

　　二酒鬼急忙住嘴，便不再提這個話題，繼續(xù)喝酒。沒多久便都是酩酊大醉。

　　一直潛伏在暗處的周天師大喜過望。

　　第二日，便重又帶著官兵們沖進了倪家。二話不說，將黃雞斬首，雞血淋在倪財主墓碑上之后，拿起雞頭對著墓碑猛啄。啄到七七四十九下之時，倪財主的墓碑便突地炸開，四分五裂散落地上！倪財主的墓碑開了之后，便將黑狗宰殺，狗血淋到墳頭上，冒出陣陣白煙！

　　緊接著，便把黑狗大卸八塊，按照八卦方位埋在墳墓四周。這時有兵士試了一下，墳土已不再堅固如鋼鐵，一鍬便挖了下去。周天師急忙喝止之后，取出鐵匠連夜趕制出的海碗大的，分別用鐵和銅制成的子午陰陽釘，沿著墳墓每隔半尺遠釘一顆下去。

　　當鐵釘釘?shù)骄攀蓬w時，只聽得驚天動地的一聲爆響，整個墳墓裂開了！與此同時，倪家后院的青竹全部炸開，每節(jié)竹桿只都有一個氣死的竹馬，其中一百零八條竹子中，更是有著容貌各異的小竹人。

　　周天師親自拿著最后一顆黃銅制成的陽釘，對著竹棺正中釘了下去！團團紫氣立即沖天而起，頃刻彌漫了整個景陵城。又過了一會兒，聲息全無，紫霧盡散。倪財主的竹棺裂開，里面一個金色小人，一只腳已經(jīng)踏到了馬鞍，另外一只腳正向馬背上躍去！

　　提前見光之后，金色小人發(fā)出一聲慘叫，片刻后化為青煙。周天師摸了一把后脖子上的冷汗，暗叫一聲好險！若是再過個把月，等小人上馬，便大勢已成，再無更改！這時，一直蜷縮在倪家東南西北中的五條小蛇，突然暴起，就想上天而去。

　　周天師心中大急，若是由得這心有不甘的五龍遁逃，必會去尋得新主，攪亂蒼生，以報真命天子之仇！所謂急中生智，此時突然記起了昨晚酒鬼說的最后一句話：太后黑衣罩五龍！當即一把扯下倪家大夫人的黑色外套，默念口訣，向天上拋去。

　　這黑色外套在半空中化為一只巨大的佛手：“若要入天門，先過大佛手！”

　　佛手遮天，五小龍哪里過得去。黃龍墜入佛手正東面，在地下砸出一個深潭。人稱黃龍?zhí)?。白龍跌在佛手下，墜落正北面，時常顯靈，后人便修建了皂市白龍寺，數(shù)千年香火不絕。青龍從佛手前飛過，墜入佛手西南面，化為青龍山。赤龍氣力最大，飛得最高，被佛手彈下時入土最深。墜到佛手南面，從此后，縣河南岸的一里多路寸草不生。為此處別無僅有的細長紅土，脊背形如龍身。土如紅瓦，好象一片片龍鱗。

　　黑龍最為兇猛，直沖佛手手掌，要強行從佛手無名指和小指之間穿過。佛手無名指和小指稍稍一并，黑龍一條大大的尾巴被剪下，掉在佛手西邊，化為龍尾山。這黑龍不愧為五龍之首，雖然尾巴被剪斷，仍不肯服輸，負痛往北竄去，一頭撞穿京山十八里，形成了空山洞，直入黑水潭。

　　眼見黑龍?zhí)哟?，佛手便在此地，化作一形如手掌的佛手山，世代?zhèn)壓于此。直到幾千年后，人們對著佛手山行走，便會覺得佛手山五個山尖中的兩個山尖，就象佛手的無名指和小指在時張時合。

　　黑龍被剪斷尾巴留在黑龍?zhí)吨?，煩燥時就卷起一陣惡風撲向佛手。于是后世數(shù)千年，從佛手山經(jīng)漁薪、汪場等地，直到漢江邊黑流潭，時有龍卷風。不知又過了多少年，景陵地名變?yōu)榫沽?，又變?yōu)樘扉T。

　　但其境內(nèi)龍尾山、黃龍?zhí)?、白龍寺、天門山、佛手山等地名卻一直沿用下來。五龍被鎮(zhèn)壓后，大夫人一聲慘叫倒地不起，已經(jīng)懷了一年一個月的“天子”流產(chǎn)了。緊接著整個景陵城連損一百零八胎。

　　這些便是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星宿，下凡來輔佐新王的。因“真命天子”流產(chǎn)，只能紛紛夭折。看風水的徐先生的弟媳，在三天前產(chǎn)下了遺腹子，取名徐茍三。

　　原來這徐茍三卻并非正列星宿，本是半仙之體，算準了改天換地，于是投胎來給新皇帝當軍師的，因而得以保全。

　　周天師掘開倪財主墳后，徐茍三哇哇地連日連夜啼哭不止。埋怨不該早投凡胎。時運不濟，封侯拜相皆成泡影。不僅青史留名夢碎，還化為凡夫俗子，白白損了自己半仙修行。

　　其實在前幾日，周天師便已通過他人之口，知道了徐先生和倪財主的故事。天子流產(chǎn)后，便前去看這個孩子。原本是去斬草除根以絕后患的，但看到孩子烏溜溜的眼睛，便不忍下手，只是施法抽了他的仙氣。

　　周天師走后，徐茍三便止住啼哭，打瘧疾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打瘧疾時，冷得全身發(fā)抖，只得咬緊下頜骨。也便因此，其它地方都換得和凡人俗子的骨肉相同，只有下巴骨咬得太緊，沒有換掉，殘留了半絲仙氣。長大成人后，不僅聰明過人，而且一張嘴巴特別能說會道，遠近聞名。

　　隨便說一兩件徐茍三的事跡就知道這家伙是怎么回事了。

　　還在他很小的時候，大概也就五六歲這樣吧，就出了這么一回事。

　　西灣有個馬財主，家有良田千畝，長工百名，每到大忙季節(jié)，農(nóng)活一緊，還得花錢雇請外工。盡管老財主家財萬貫，但他生性刻薄，心比狼狠。

　　這年搶插早秧，財主家又雇請了幾十名外工，這里頭就有徐茍三的父親們幾弟兄。講定工錢后，大伙起早貪黑，一個個累得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才將財主家?guī)资€早秧插完了。在結算工錢的時候，馬財主雞蛋里挑骨頭，借口秧栽得不齊整，硬是扣掉了雇工們一半的工錢。

　　這天放了晚學，徐茍三聽叔叔們講到這事，心里很氣憤，他想，財主太黑良心了，非得想法兒懲治他。

　　第二天，徐茍三暗中約了幾十個小伙伴，帶上捕魚工具，在河里捉了不少活蹦亂跳的魚，偷偷放進了財主家栽好的秧田里。

　　“財主秧田里的魚走俏了！”消息傳開，一家伙涌來千人百眾，都到財主的秧田里捉魚。剎那間，財主的塊塊秧田都是人，栽好的秧被踐踏得一團糊涂。

　　聽到消息，財主帶著狗腿子趕來，哪里還有半個人影。這一下，財主氣得兩眼發(fā)直，差點丟了老命。為了趕季節(jié)，他只得重新花錢雇工插秧。真是，左算計，右算計，財主老爺?shù)植簧闲炱埲摹胺鹏~計”。

　　稍微長大點之后，就是妙計懲罰各種地主惡霸——比如伍閻王。

　　伍閻王為人心狠手辣，設起法來榨長工的油；方園幾十里的窮人，都不愿到他家里去做事。

　　這一年，他家里的一個放牛伢，被他逼著做這做那，日夜不得休息，活活累死了。于是他又四處雇放牛伢，這天找到了徐茍三的頭上。十三歲的徐茍三家里無爹娘，外頭無田地，不幫人沒飯吃。明知伍閻五家里是火坑，還是得硬著頭皮往里頭跳。

　　徐茍三來了伍閻五家里，第一天要訂合同。徐茍三說：“依我五條，這合同就訂，少一條就不行?！蔽殚愇迳滤吡瞬缓迷僬胰耍査俏鍡l。

　　徐茍三說：“我不放黑牛?！蔽殚愇逭f：“好辦，我家里的三條都是黃的?！毙炱埲终f：“我在你家里干活不轉圈圈?！蔽殚愅跻宦?，心里想：這不是光做活不偷懶嗎？連忙點頭。徐茍三說：“菩薩娃娃我不抱?！蔽殚愅踹B忙點頭說：“恭敬神明，好得很?！毙炱埲终f：“打濕的木頭我不挑”伍閻王說：“我家的木頭都放在家里濕不了?！弊詈笃埲终f：“今后要叫我活長久。”伍閻王一聽完哈哈大笑起來說：“我家里就是要圖個吉利，這個名字好?！闭f罷一條一條寫進合同里。

　　第二天天還沒亮，伍閻王就在床上喊徐茍三去放牛。徐茍三抬起頭往窗外看了一眼，又鉆進被窩里去了。伍閻王一進徐茍三住的地方罵道：“小雜種，早起放牛是我家的規(guī)矩，還不趕快起來。”

　　徐茍三眨了眨眼說：“我不是說不放黑牛的嗎？”伍閻王說：“我家的牛都是黃的呀?！毙炱埲噶酥搁T外說：“門外黑咕隆咚的，黃牛的牽出去，不就變成了黑牛嗎？”伍閻王一下答不上來，只好讓他天亮了再去放牛。

　　中午，茍三剛把放飽的牛牽回來，屁股還沒有挨一板凳，伍閻王走了過來要他去磨坊推磨，把驢子換下來歇歇。徐茍三說：“合同里不是寫著嗎？在你家做活不轉圈呀？”伍閻王又干瞪眼。到了晚上，徐茍三剛躺在床上，伍閻王的小老婆喊他抱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