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謝謝女兒,媽媽祝你幸福!”
宋思瑤臉上的肌肉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勉強笑了。
“下雪了,女兒!”鄭小鳳興奮地臉微微紅了,宋思瑤這下子真覺得媽媽返老還童了。雪籽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干脆有力,不知道什么時候,窗臺上就積累了厚厚一層晶白。
“女兒,明天以后,就是大人了。媽媽以后管不了你了,你要自己管自己了,要是受委屈了,媽媽在呢,嗯?”鄭小鳳似乎有點哽咽了,也有點醉了。
宋思瑤拼命忍住鼻腔里涌上來的酸熱,媽媽的話感動了自己也堅定了宋思瑤的決心。
紅酒喝到瓶底,鄭小鳳真醉了,宋思瑤扶媽媽進房休息,掖好被角,關(guān)上房門,宋思瑤看看時間,二零一八年開始倒計時了!時針分針合二為一的那一刻,窗外幾乎同時升起了尤其燦爛的煙火。
像生命一般短暫的煙火,五彩繽紛的盛開在瞳孔里,仿佛有什么在召喚她,宋思瑤套上黑色的呢子大衣,衣柜里鮮紅的喜服猶如廟里的銅鐘一下一下撞在心上,她合上柜門,心就只是掙扎了那么一下。收拾好自己,宋思瑤輕輕地走出家門,大門鎖舌頭‘咯噠’一聲關(guān)上,像一個句號。
家里的鑰匙留在桌子上。
唯一帶走的是掛著珍珠鏈的手機,宋思瑤在口袋里摸著它,好像摸著自己的心。宋思瑤走出來了,在樓下,雪花像棉絮一樣,輕柔地撒滿天地之間。
煙花一刻不停的開著,就一剎那,熄滅,新的又升起。不開,就不會滅,不開,沒有人知道它有多美啊。美麗是它的使命??!宋思瑤手伸出來露出和雪一樣白的手腕,接了一捧亮晶晶的雪花,像‘希拉里’一樣去嗅,不太好聞,有一點灰塵的氣味。
宋思瑤手插在口袋里,大街上,人稀少。道路兩邊裝點著大紅的燈籠,直通盡頭,好不整齊。街道上干凈的彷佛‘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她走著走著走進了火車站,她就是要來這的吧,只有這里才有出口啊。宋思瑤買票前發(fā)了好久的呆,要去嗎?去干嘛?有什么意義?去年的除夕夜,好像也是一個人過的,那一天誰都很忙,除了自己,她記得那天她在等一個人,等到天亮,那個人還是沒出現(xiàn)。
“我就是去看看,看一眼就走?!彼嗡棘帉ψ约赫f。于是終于在新年的第一天宋思瑤踏上了火車,車廂里只有她一個人?;疖噯拥臅r候,宋思瑤安安心心的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火車停了,宋思瑤一下車,就被媽媽帶到了酒店,就是那家叫’喜宴‘的酒店。宋思瑤站在宴會大廳入口處,人山肉海,宋思瑤嚇的腳底無力想要逃走,可是不行,新郎來了。這陌生得可怕的新郎??!
她要跑,這次她馬上就做了,她逃跑了,可是誰絆了她一腳,一個踉蹌,宋思瑤臉朝下栽倒在地。
車廂里,宋思瑤驚得醒過來,乘務員是個年輕女孩,一臉的關(guān)心。宋思瑤勉強點點頭表示無事,她出了一頭的汗,密密麻麻的從頭皮里滲出來。
火車到站的時候,天剛剛亮。雪不知道何時停的?出的汗全干了,走出車站,宋思瑤有點悲哀。她是不是不該來的?這時候她有點同意媽媽的話了,她確實挺賤的。
這座城市還在睡夢中,外來的宋思瑤要挨個的叫醒他們嗎?她給林紹正打電話,沒有人接。她走了好遠,行人漸漸地冒出來了,天是灰的,像她的臉。她要到哪兒去找他啊?她連他在哪兒都不知道!這下,宋思瑤可真可憐起自己來了。
最后,宋思瑤結(jié)束了漫無目的的尋找,她打車去了曾經(jīng)他們常去的酒店,會員卡里的錢夠她住一個禮拜的。酒店前臺是個中年女人,她似乎認得宋思瑤,還親切地問候她。宋思瑤對此表示抵抗,她已不是她記憶里的宋思瑤了,她問候錯了人。
拿著房卡,宋思瑤在房門前竟忘了怎么使用,呆了。試了半天才進門,她對自己的失憶頗為惱火。
宋思瑤環(huán)顧房間,過去的種種剎那間全部涌現(xiàn)出來,他們就是在這樣的老干部風格的房間擁抱,親吻,在這樣硬的大床上做愛。要宋思瑤選,她會挑年輕點的酒店,有彈簧床,和透明白色紗簾,手繪的墻畫。。。。
跟他在一起的日子總是不由自己的,宋思瑤躺在床上,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她把臉埋進被子里,被子沒有她熟悉的氣味,如果他知道自己在這里,他會來嗎?會嗎?宋思瑤問自己。她沒有答案,發(fā)生這么多事,她再也沒有了驕傲沒有了底氣對他發(fā)脾氣。
她已經(jīng)不是他的小公主,沒資格再要求他!那時候,他多愛她?。∈裁炊伎蠟樗?,什么都肯滿足她,宋思瑤在他身邊做了三年的小朋友。而今,一切都變了,一切都失去了。
她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鋼精水泥大樓,眼淚一滴一滴地掉下來,往年的這一天,他是在另一邊的。那邊在哪兒呢,她居然想不起來了,蘇米陪她去過的,能去問蘇米嗎?她也會看不起自己吧,像媽媽一樣。
現(xiàn)在的宋思瑤膽子小的連自己都嫌棄,她真成了世人眼里的壞女人嗎?不可饒恕的臭婊子?她把窗戶推開,頭探出去,十七樓,從這里下去一定能解脫了,不必擔心半死不活,活受罪。已經(jīng)有人出來清潔衛(wèi)生了,扎眼的橙色工作服,隔了十七樓還是能看得清清楚楚??墒撬嗡棘庍€不想走這一步,她還沒見到他呢。
他會替她說句公道話的,她相信他。她關(guān)上窗戶,外面的空氣使她感到寒冷,她爬上床睡著了。
他就這么不要她了嗎?決不可能!媽媽在說謊!是的,媽媽在說謊。宋思瑤喃喃自語。
半夜里醒過來后,宋思瑤終于想到了辦法,她去找李阿姨,李阿姨一定能幫她找到他,她打電話給李阿姨,果然,李阿姨答應了。
宋思瑤走后,李阿姨還在別墅工作,只是她服侍的對象換了人,是孫太太。對,是孫太太!李阿姨道出了原委,孫局長涉嫌貪污受賄被檢查院逮捕了,宋思瑤懷孕的四個月左右,倆個人才在一起的。孫太太也懷了他的孩子!宋思瑤像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似的,五臟都要錯了位。
她顫顫巍巍地掛了電話,后悔來了。王阿芳那天說的話,她根本沒當真,宋思瑤以為她是嫉妒得狂了,胡亂說的,沒想到竟是事實!
所以呢,他們之間是沒有愛情的嗎?怎么可能!她記得他說過:這輩子有她宋思瑤就足夠了,他還說:有她在身邊,世界毀滅都沒關(guān)系。他還說:為了我,留下來。他叫她寶貝,他的女兒們也沒有得到過的愛,他毫不吝嗇的給予她,如果說這一切都是一場謊言,她要怎么承認,宋思瑤沉默了,李阿姨也不說了。
宋思瑤在房間里掙扎了兩天,終于決定了。她要去,她要去問問他,為什么?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那些愛過的感覺逼得她發(fā)瘋!她要親耳聽他說出最殘酷的結(jié)局,別讓她猜來猜去了吧,解放她吧。
這一天下午,宋思瑤再一次回到了住了三年的別墅前,他還住在這里?久別相逢的心情。不過,這一次她像個游客似的,在院子外徘徊不定,她沒看見房子的女主人,也不敢讓她看見,這是什么心理呢,宋思瑤也覺得費解。這一刻,她真跟個賊似的見不得光。
宋思瑤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三年前他們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在一顆百年大樹底下,心也跳過。那次他等她,現(xiàn)在換過來了。
林紹正在宋思瑤背后站了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她很不同了。去了浮華的東西,顯得平凡普通,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樣子。還像個大學生,單純的跟張白紙一樣。他正要叫她,她卻先看見他了。
和所有類似的見面一樣,氣氛尷尬。
“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不是嗎?宋思瑤”
三年來,第一次,他叫她全名!宋思瑤紅了眼,但是他假裝沒看見。她忍著眼淚問他“為什么不接我電話?”他會怎么回答呢?他愧疚還是自責還是……,她祈禱她要的答案。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你還年輕,該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而且,我和你的父母早已達成了協(xié)議,我們之間。。。兩清了,這你總知道吧?!?p> 協(xié)議,什么協(xié)議?宋思瑤完全糊涂了,“老公!老公!”是孫太太的聲音在院子里叫。宋思瑤聽見這聲音下意識地藏起來,“來了,老婆!”林紹正很冷靜地高聲回應院子里的‘孫太太’。
如果心碎有聲音的話,宋思瑤整個人都塌了,林紹正什么也沒聽見。
#從別墅往馬路上跑的時候,宋思瑤又癡又木,她漫無目的的在車來人往的大街上,哪里車多往哪鉆,哪里人多往哪擠;倆個眼框蓄滿了淚,一滿就流下來,一滿就流下來。
她瞅準了十字路口,百米沖刺一般,兔子一樣奔過去,這樣就解脫了,這樣就算真正放棄了。幾乎同時,無數(shù)的急剎車的長鳴響起,登時,交通亂做一團,這多像宋思瑤的人生啊!男司機粗魯?shù)闹淞R聲此起彼伏,交通警察狂奔過來!她一點事也沒有!她覺得自己戲弄了這條路上的司機,她覺得抱歉,怎么沒死呢?像我這樣的人!
她被帶到交警大隊,在那里接受了兩個小時的警告批評。
從交警隊出來,她居然莫名的覺得沒那么想死了,那么多人罵她,她居然在檢查室里笑出來。他們緊張的樣子在宋思瑤看來實在可愛。穿著制服的男警拍了好幾下桌子,宋思瑤一點也不怕他。頂著夜色,宋思瑤爬上了酒店的床。她閉上眼睛,就看見他,她再也不想提起他的名字,要忘記一個人,就先從名字開始吧。新年的第一天,宋思瑤覺得自己老了許多,心理上的。
她想起王阿芳,想起孫太太,想起蘇米,想起李阿姨,還有媽媽,還有自己,心里充滿了同性之愛。
她不止想到這些身邊的人,她還想到安娜,簡。她抱著這些人睡著了。
次日天明,宋思瑤退了房,她再一次出現(xiàn)在火車站的售票大廳里,售票員問她去哪?她答不上來。隨便,都可以!售票員給了她一張票,她看了看票,沒有異議,隨著人流進到候車室。
宋思瑤抬眼看著人們,人們的臉上神色有焦急、等待、歡喜、凝重、神色各異。宋思瑤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這樣一個女人,一點行李也沒有的女人,不知道別人怎么看她呢?
宋思瑤不知道別人怎么看她,
她倒在乎起別人怎么看她了。
宋思瑤想人生有時候像是卡住了一樣,卡得人哪都去不了,絕望、窒息,死亡算是妥協(xié)了吧。用去死的勇氣拿去生活,是宋思瑤在這一刻思索到的。自由或是牢籠,就只是一剎那的感覺,回來了,宋思瑤看到對面的人,真實的面龐。她甚至想到了媽媽,這個時候,新娘子不見了,媽媽要怎么辦呢?她會替別人想了,但她不準備為別人做點什么。
而且良心一點沒有過不去的樣子。
轟隆轟隆的聲音響起來。
宋思瑤靜靜地等著火車進站。
祝福她。
菲菲,還記得菲菲嗎?菲菲在掛了爸爸的電話后,又開始犯愁了,嘴上說著不管,可要真不管,菲菲做不到。
銀行卡里只有五千,怎么辦呢?菲菲打起了歪主意,她聯(lián)系了王阿芳。她敲了幾個字給王阿芳,如她所料,哪個女人能容忍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偷腥呢,菲菲當然不是白替她操心,王阿芳許諾她一筆錢,這筆錢解了菲菲燃眉之急,也讓阿芳從自我催眠中醒過來。
對啊,她再也騙不了自己了,王阿芳對菲菲都恨起來了。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不是嗎?
其實菲菲那天看到的女人并不是宋思瑤而是‘孫太太’馬巧慧,王阿芳找上門去,‘孫太太’馬上爆出了另一條爆炸消息,那就是即將臨盆的宋思瑤,一夜之間出現(xiàn)了兩個女人,王阿芳的高血壓又犯了,吃了大把降壓藥才勉強壓下去,她邊吃邊傷心的掉眼淚,阿芳不是多愁善感的女人,她打上了宋思瑤的門,菲菲也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個女人,但,這和她無關(guān),她只要錢!拿到錢就轉(zhuǎn)給爸爸了。
她真的再也不想和家里有任何關(guān)系。
新近有個‘大哥’常來做她的生意,‘大哥’年紀也大,但是長相很灑脫,下巴大胡子一抓一把。對她也很好,大胡子有一次喝了酒說要帶菲菲出國,菲菲不敢當真,她知道男人這種生物在滿足了后什么話都是張口即來,連草稿都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