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新保長
深秋清晨,天涼有微風。
劉翠在臥榻為全績收拾行裝,全有德父子坐在院中吃著早飯。
“父親,績有一事,您若得空,幫績去查一查城東瓦肆的賀英豪,看看他是什么來頭?”全績昨夜躺在床上思慮了許久,隱約覺得賀英豪與臨城里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賀英豪?就是那個紅樓主家?你查他作甚?聽說此人與何通判相交甚篤啊。”全有德放下碗筷問道。
“績想知道賀員外沒來會稽之前在何處跑海商,與何人打交道,又做的是什么買賣?”全績心中梳理了一條線,如果壽州窯未在紹興府流市,那極有可能是銷往海外,賀英豪的這個海商身份便能與臨城里對接講通。
“好,為父會留意的,若有消息的話,派人去通知你?!比儾辉刚f,全有德也不追根究底。
“父親,那績就先回臨城里,若黃衙內來尋,父親幫某致個歉?!比冋f話間起身入屋,又與劉翠交談幾句,便匆匆離開了家門。
午后,見夾谷山寨。
“開門?!比兲ь^向寨上高喝了一聲,過了許久才見有人露面。
“保正回來了,且等片刻,三伯馬上便到?!?p> 全績微微點頭,也習慣了臨城里謹小慎微的風氣,亦或說到現(xiàn)在他還沒有被鄉(xiāng)民真正接納。
半個時刻后,寨門始開,吳三朋與眾保長迎了出來。
“保正久等了,快請入寨。”吳三朋說罷,佯作憤怒抬頭,罵了一句寨上巡甲:“你這蠢人,保正又不是外人,下次不用通稟,直接開門便是。”
“無妨無妨,既是規(guī)矩,那就要人人遵守,吳族長請?!比兲质疽鈪侨笙刃小?p> 繼,眾人同行于石道。
“保正,這次進城一切妥當否?”
“并無差錯,卻有一事要告知吳族長,本縣黃知縣下月便調任涇縣了?!比兣c吳三朋并肩而行,幾日不見越發(fā)覺得吳三朋老態(tài)龍鐘。
“哦,那卻是一件憾事。”吳三朋神情沒有波動,誰當會稽知縣,對他來說都是一樣:“保正待會兒去家中用個便飯,老夫有事與保正商議?!?p> “好?!薄?p> 是夜,吳家正堂。
廳中置一桌,四人圍桌而坐,分是全績、吳三朋、吳瑜、吳玉。
吳玉到場讓全績頗為驚訝,此人身份不明,有海盜之嫌,理應匿在老莊避禍,今卻堂而皇之的坐在這里,不知是有恃無恐,還是膽大心寬。
“全保正,又會面了,某是個粗人,不懂雅致言談,自提一杯,碰個情誼?!眳怯衽e杯邀全績同飲,一副主家模樣。
“好,不過也請吳兄容個情,某酒量不佳,只能少飲兩杯?!比冋f話間瞄了一眼吳氏父子,吳三朋面無表情,吳瑜則暗藏不喜,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態(tài)度。
“好說,某滿飲,保正隨意。三叔,瑜哥兒,你們也喝一杯?”吳玉笑意滿滿的問道。
“老夫近日身體欠佳,就不陪爾等飲了,爾等只管盡興。”吳三朋夾了一口菜,慢慢悠悠的說道。
“某也不喝。”吳瑜也作搖頭。
“你們呀,就是無福消受,保正,請?!眳怯駧妆扑露牵挥X胸膛悶熱,扯開衣衫,姿態(tài)放浪。
半個時辰左右,宴至尾聲,吳三朋引話入正題:“保正,老夫想讓玉哥兒和二郎添為保長,不知保正意下如何?”
全績聞言放下碗筷:“吳族長,凡保長推舉,應與鄉(xiāng)里耆老、保長、甲頭一同商議,我等如此私自決定只怕不妥?!?p> 全績還沒聽過不經眾舉,一家指派保長的事,故而有些躊躇。
“保正多慮了,這臨城里官家你為尊,名望三叔為首,你二人說了不算,誰說了算?至于其他那些小兒,某看誰敢說個不是?!眳怯褡鲃莓敹ㄟ@保長,言辭決絕。
“玉哥兒話雖粗鄙,但理是如此,保正你看如何?”吳三朋再問。
“某沒意見,那就這么辦吧?!比円妳侨蠖荚S了口,也不想和吳玉爭理,當即答應了下來。
“多謝保正抬舉,某以后定以保正馬首是瞻?!眳怯癯缘臐M嘴是油,一開口唾沫四濺。
“請保正多多關照。”吳瑜此刻也面露喜色,這畢竟是他掌握臨城里的第一步。
之后,吳三朋推脫身體不適,回房早睡,吳瑜席間作陪,少有話語。
“某聽吳族長說吳兄以前在外做生意,不知道干的什么營生?”全績憋了許久,見吳玉喝到了興頭上,才假意開口作問。
吳玉忽而雙目一狠,直視全績:“某敢說,你敢聽嗎?”
吳瑜頓時嚇了一跳,生怕吳玉醉酒說錯話,立馬開口制止:“二哥,你喝醉了!”
吳玉全作充耳不聞,眼神持續(xù)向全績施壓,而全績依舊穩(wěn)如泰山,端起酒杯,淺笑開口:“有何不敢聽?難不成吳兄還做的是殺人放火的買賣?”
堂中一瞬間靜若寒蟬,吳瑜被嚇得雙手哆嗦,呼吸急促,心嘆這全績還真是不要命啊。
“哈哈哈,保正說笑了,就是些小本吃食買賣,殺人放火的勾當某哪有那個膽子?!眳怯翊笮u頭道。
“吃食好啊,本小利大,就是辛苦了些。”全績后背已經濕透,方才話趕到這個地步,他不接反倒就有些可疑了,故而大膽開個玩笑。
“嗯,不錯,那保正以前是干什么的?”吳玉形醉意不醉,方才也動了心弦,不過被全績的沉穩(wěn)勸了回去。
“說來不怕吳兄笑話,以前某也是個潑皮,在會稽還些名聲,直至做了吏員,方才收斂了脾性?!比兺匠堕_衣衫,顯露出墨衣牡丹。
“好精致的紋繡,某以前有一友人也是通體紋繡,不過他紋的是青松山道臥猛虎,比保正這石竹牡丹多了三分戾氣?!眳怯窨谥羞B連贊嘆,但心中卻做不屑,暗罵自己大驚小怪了。
“是嗎?有機會某定要見上一見。”全績?yōu)檫@份臨危不亂交了答卷,看似是顯寶逞能,實則是保命之舉。
“怕是見不到嘍,天各一方,人生過客而已。
不說了,沒想到保正也是江湖兒女,如此正好,來來來,滿飲此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