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老莊見聞
同夜，吳家正堂。
“讓你帶他回來，你又打他作甚？”吳三朋持拐立于廳中，老臉皺作一團，大罵小兒子之余，眼神又多存悔恨。
“爹，這可是你讓我去的，你這么心疼他為什么不自己去呢？怕丟人就別在這兒說我?！眳氰ぷ谏戏教闷剿貐侨蟪Ｗ囊巫由希灾碌母恻c，一副煞是有理的態(tài)度。
“你……你要氣死我才甘心嗎？”吳三朋一生只育二子，大兒癡傻不堪用，老來得小兒，故而對小兒寵愛有加，平素依著他的脾性，一句重話都不說，現(xiàn)在歪木長成，倒刺扎手又扎心。
“唉呀！某也沒把他怎么樣嘛，這不是帶回來了嘛，讓仆人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便是?！眳氰ひ才掳褏侨髿獬鰝€好歹，以他現(xiàn)在的年齡可拿捏不住臨城里的保長們，大局還需老爺子來主持。
“哼！”吳三朋聽吳瑜說了軟話，神情稍稍緩和，坐在一旁木椅上沉思。
“噢，對了，今日全績也在場，大郎似乎還與他合得來?！眳氰るS口提了一句。
“什么？那大郎與他說話了嗎？”吳三朋驚而起身，濃濃的不安感涌上心頭。
“自是說了，至于說了些什么，某也不知道，不過就大郎這狀態(tài)，清醒時還能說幾句，今日這光景怕是只記得上香了?！眳氰娜兊膽B(tài)度上沒看出什么異樣，也沒有格外上心。
“不行，以后絕不能讓大郎再出院，他說起胡話來誰也攔不住?！眳侨竽可珱Q絕的說道。
“呵，這一切的根源都在全績，只要趕他離開，什么事都好辦?！眳氰ひ娏藚侨蠓罇|防西的狀態(tài)，索性提出趕走要防的人。
“這也不行，全績這人我們還得留著，而且要多多給他好處，讓他來應承官府?！眳侨髶犴氄f道。
“這是為何？以前不讓官府介入，不是也沒事嗎？”吳瑜神情不解，老爺子最近的舉動太反常了。
吳三朋搖頭輕嘆了一聲：“兒啊，世上的事沒有這么簡單啊，以前臨城里貧瘠，縣府也懶得插手，現(xiàn)在不同了，臨城里的情況遲早會被人知道，富庶招來的眼紅不會少的。
此外，為父年事已高，你總要接觸些有能力的人，才能掌控臨城里的局面，管轄這群鄉(xiāng)鄰，而全績剛好合適，為父已經(jīng)派人去打聽過了，全績的父親是縣中的押司，舅父是州里的勾覆，有了這二人的提攜全績以后的前程不會差，你要多多與他親近才是。”
吳三朋這是在給兒子鋪路，他知道兒子壓不住這群人，故而找人來幫兒子一把。
“可是這全績是什么態(tài)度尚不明了，若是他知道我等所做之事，亦有可能倒戈相向?！眳氰ぢ燥@擔憂的說道。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即便全績走了，縣府還會派其他人來，所以這里面的交道全是待人處事的經(jīng)驗，你要好好學呀。
再者，全績這人還算識時務，給他足夠的好處，想必他也會放寬手腳，畢竟沒有人和銀錢過不去?！眳侨笳f話間周身充滿了暮氣，老邁是他無法避免的話題，若他能再年輕二十歲，定可將此間打理的更為周到。
“嗯，知道了?！眳氰るm然性格張揚，但吳三朋說的緊要話他還是會聽的。
“那從明日起，你陪著全保正去鄉(xiāng)里錄戶籍，增進一下情誼，等到他要去老莊的時候為父再陪同便是?！?p> “爹，依我看就把大郎送去老莊吧，留在家中讓人笑話?！眳氰ぢ犚娎锨f，臨時提議道。
“你安的什么心？那地方是人住的嗎？大郎雖然不堪，但也是你兄長！為父只要還活一日，大郎必須住在家中，某看哪個不開眼的敢笑話大郎！”吳三朋的語氣又化激動，只要提及吳瑾，吳三朋的理智會極度縮水。
“好好好，你愿意留便留著吧，某反正不會管。”吳瑜起身走向堂外。
吳三朋望著小兒子的背影，語氣略顯艱難的哀求：“二郎，以后的家中的田畝銀錢都是你的，為父真的別無所求，只希望你能贍養(yǎng)大郎至終老?！?p> “嗯，以后再說吧。”吳瑜敷衍的擺了擺手，消失在庭院中……
此后半月，全績在吳瑜的陪同下重新錄取了臨城里的戶籍，經(jīng)全績整理后發(fā)現(xiàn)臨城里新村七成鄉(xiāng)民是鰥夫，這已經(jīng)完全違背了常理，疑云更盛，讓全績摸不到頭緒。
又一日，見公祠。
“全保正可在？”吳三朋立于庭院中高聲呼喊。
“吳族長有何事？”全績快步迎出房門，拱手笑問。
“昨日聽二郎說全保正已錄完了新村戶籍，故而老夫今日要領保正去老莊去一遭?！眳侨笊裆m結(jié)，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如此正好，某去準備紙筆?！比兞⒓袋c頭，入門去取書笈，了解了老莊戶所，全績便可向縣府匯報錄卷。
半刻，全績整理妥當，出門站在吳三朋身旁：“吳族長，我們走吧。”
“全保正，老夫有一話要說在前頭，待會到了老莊，保正定要放穩(wěn)心態(tài)，莫要受了驚嚇?！眳侨髧烂C的囑托道。
“好好?！比儾幻魉缘狞c點頭，與吳三朋同步出了公祠。
常言道望山跑死馬，臨城里老莊的位置比全績想象的更遠，且沿林都是陡峭的山路，上陂困難之極，吳三朋歇了五六遭，磨了兩個多時辰。
二人過斜竹林，眼前豁然開朗，長滿雜草的土路兩側(cè)皆是破舊的茅草房，前后坡地種滿了谷物蔬菜，時聽有鄉(xiāng)民高喝，遠道不乏人影往來。
全績一時間有些恍惚，這里才更像是一個村莊，阡陌交通，雞犬相聞，比新村多了人味兒。
“吳族長，你不是說老莊沒什么人住嗎？怎這般熱鬧？”全績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老莊鄉(xiāng)民聊上幾句，這才是他熟悉的鄉(xiāng)野嘛。
吳三朋訕笑不語，指引全績?nèi)チ舜蝾^第一戶。吳三朋也不叩門，直接推門而入。
院門始開，一股濃烈的惡臭味傳來，土院中遍地是糞便，一位衣不蔽體的中年人蹲在老枯樹下玩著尿泥。
“吳族長，這……”
“這就是老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