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章 蜈蚣

　　一見面，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說：“我的兒子有希望了！”

　　一點(diǎn)也不謙虛，我就是這樣想的。

　　“小學(xué)六年級回到我們身邊，然后就一直不安分，經(jīng)常曠課，在外面過夜，最多的時(shí)候，能有一個(gè)星期。”

　　“那你們不找嗎，怎么能讓他在外面過夜呢？”

　　我不解。

　　“找不到哇！”他把手一攤，滿臉無奈。

　　“有一天晚上，我說了他一句，為什么不寫作業(yè)，在那兒發(fā)愣。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只聽到‘砰’的一聲門響，人就沒了。那天，我和他媽媽整整找了一夜。后來輪流出去，找了三天。汽車站、火車游戲廳、同學(xué)家……”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氣，繼續(xù)說，“以前他躲過的地方，一處一處地找……”

　　“那后來呢？”我急切地問。

　　“第五天清早，聽到樓道上有驚叫聲，我出去一看：在樓上的過道上，他睡在水泥地上，擋住了路，把下樓的那個(gè)學(xué)生嚇了一跳，發(fā)出了驚叫?！?p>　　“原來他天天晚上都睡在家門口的樓上，他料到我們會下樓去找他，就睡在上一層的樓道上?！?p>　　多么冷的天，多么可憐的孩子??！

　　“他為什么總是要跑？”

　　“他想爺爺奶奶，他一直跟他們到11歲。”

　　“為什么不跟著你們呢？”我問。

　　他停頓了一會，語氣有些沉重地說：“唉，我們都是知青。知青回城時(shí)，如果有孩子就回不去了，所以一直隱瞞著他的存在，把他放在農(nóng)村老家的爺爺奶奶家里?！?p>　　我本來疼著的心更疼了，心里泛起的波瀾此刻洶涌澎湃了。

　　“我們回城后，又有了他弟弟。我們一直想把他接回來，他就是不愿意離開爺爺奶奶。后來我們看他即將上中學(xué)，趕緊帶他辦了戶口，把他接回來了。回來以后，我的任務(wù)就是找他啊。整天提心吊膽，因?yàn)樗?jīng)常跑。上個(gè)月我在火車站找到他，他跑，我追，他跑得快，我拼了命地追?！彼丝跉?，繼續(xù)說，“后來我實(shí)在跑不動了，腿一軟，跪在那里，上氣不接下氣地求他別跑了，他扭頭不理我，我只好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再追，他越跑越快，我腳一軟，昏倒在地上，腿重重地磕在鐵軌邊上，一陣巨痛，我昏倒在鐵道上……”他拉起褲腿，我看到了有三寸長的、深深紅紅的，趴在腿上的“蜈蚣”。

　　“痛定思痛，我發(fā)誓，從此不再找他了！”他撫著那道傷疤，我看到了他當(dāng)時(shí)的怨憤神情。

　　“但是今天在接過電話后，我的心情豁然開朗，對秘書說，我家孩子有希望了！夏老師，我相信你，拜托，拜托，辛苦您了！”

　　我站了起來：“應(yīng)該，應(yīng)該！”

　　握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