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勸說
江夏穿著套儒士長衫，手里還裝模作樣的捏著把紙扇。
這些都是黃管事的“饋贈”，他這會也努力的把自己扮做一名書生。
江書生的記憶還在，江夏也算是本色出演，這長衫一穿，循著記憶中那般四平八穩(wěn)的走動，倒也有股子書生氣質(zhì)。
可惜在廢土嫌長發(fā)礙事，便剃了頭，就讓他現(xiàn)在的發(fā)型有些不倫不類。
這個世界的文士，都留長發(fā)的，只有佛家弟子或者一些修士，才會留短發(fā)，無奈之下，又在頭上頂了個氈帽，這才能遮掩一二。
“多謝老丈通傳，小生感激不盡。”
礦監(jiān)家門口，江夏手握扇子，像模像樣的給礦監(jiān)老仆做了個揖，待上前一步，手腕一轉(zhuǎn)，又是一小塊碎銀，落在了老仆手心。
后者偷偷看了一眼，滿是風(fēng)霜的臉上有抹驚喜，又有點惴惴不安。
自己老爺也算是官場中人，他也聽說過一些官場“習(xí)俗”，但真正被人送紅包，這還是第一次。
眼前這個讀書人出手如此闊綽，也不知來意為何。
這讓老仆心里也泛起和老爺一樣的擔(dān)憂來。
江夏身后街邊還停著輛馬車，老四和換了尋常衣服的蘇，正將一個一個的大箱子，從馬車?yán)锾С觥?p> 他一揮手，又對老仆笑了笑，七八個箱子，便被送入礦監(jiān)院子里，就堆在門口。
他本人則整了整衣服，和那老仆走入院中，這剛一進來，江夏環(huán)顧四周，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一股思索來。
這礦監(jiān)，過的還真是清苦。
這一方院子外面看不出，但一進來，那股窮酸氣，掩都掩不住。
房子只有三間，眼前正廳大概是自己住的，左邊有茅草房一樣的廚房，門口堆著幾個蓋著蓋子的大缸。
里面許是腌著咸菜，一股味道迎風(fēng)而來。
右邊的房子也低矮些，應(yīng)該是這唯一的老仆住的，在院子邊緣還掛著些洗漱的衣服，有幾件上面都打了補丁。
院子也沒有好好平整，邊緣處都有了荒草，但在正廳前，還是簇?fù)盹L(fēng)雅的種了些竹子。
“這是，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意思？還是在表現(xiàn)自己的情操？”
江夏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
看來劉老四的情報挺真實，這個有些迂腐的礦監(jiān)，倒真有些讀書人的風(fēng)骨，礦監(jiān)來鳳山礦也有幾年。
雖然如意坊看不上這么個小官，但只要他開口，從幾個管事手里漏一點出來，也不至于過的這么清苦。
果真是自命清高，不愿同流合污。
江夏心里又思索幾分，想著怎么對付這個代表鳳鳴國朝廷的鐵頭娃，待又前幾步，在正廳處，礦監(jiān)便現(xiàn)身迎接。
是個消瘦的中年男人，留著八字須，穿著件半舊不舊的青色長衫，一臉嚴(yán)肅，有些不茍言笑。
他站在臺階上，打量著走來的江夏，目光在他身上審視，最后落在了他的帽子上，雖有遮掩，但那一頭錯亂的發(fā)茬，還是掩飾不住。
這讓礦監(jiān)心中不喜。
這哪里是個讀書人？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的道理都不懂，明顯是冒充的，他心里便有幾分不耐，想著趕緊把這人打發(fā)走。
“來者何人？”
礦監(jiān)背負(fù)著右手，左手捻著胡須，問了句。
江夏以心中江書生的記憶為準(zhǔn)，很是標(biāo)準(zhǔn)的做了個見禮，這才說到：
“在下鳳陽郡治下，淮安府二橋村童生江夏，字梓恒，今日特來求見大人，有要事稟告?！?p> “嗯？”
聽江夏自報門戶，礦監(jiān)還有點小驚訝，這人還是個童生？
鳳鳴國國土雖小，但這些年老皇帝勵精圖治，對科舉之事看的極重。
童生雖比不過舉人，秀才那么罕見，但到底也是走了文墨一途，過了縣府兩試的。
雖然距離正式官員還差得遠(yuǎn)，但民間敢冒充這個，依然要定罪，又見江夏從袖中取出身份文牘，雙手遞上，礦監(jiān)便上前取來查看。
嗯，和他所說分毫不差，看來是真的。
這樣一來，礦監(jiān)心里的不爽就消散一些。
眼前這人，確實是個讀書人，與他一樣。
鳳山礦里大大小小幾百號人，真正的讀書人就礦監(jiān)大人一個，他時常感覺到寂寞，如今又見到一個。
雖然只是個小小童生，但也讓礦監(jiān)大人感覺到了一絲久違的欣喜。
這再次開口，語氣便柔和很多。
“你說有要事？”
他將文牘還給江夏，問到：
“這小小鳳山礦，能有什么要事？”
江夏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打開紙扇，遮擋住口鼻，低聲對礦監(jiān)說：
“大人可知昨夜塌方？”
“嗯?！?p> 礦監(jiān)點了點頭，江夏又說：
“大人可知，被埋在下面的，都是誰？”
“莫打啞謎！”
礦監(jiān)有些不高興了。
江夏呵呵一笑，說：
“是如意坊的狗腿子們，七個管事，外加五六十的打手仆役，小生今日前來，便是給大人報喜的。
自今日起，大人這個礦監(jiān)，便算是實至名歸，賊人已除，這鳳山礦，就歸朝廷所有了。”
“?。?！”
礦監(jiān)聽的目瞪口呆，一時間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便又聽到江夏朗聲繼續(xù)說：
“這都仰仗大人神機妙算，布下奇謀，暗遣小生做事，又有老天垂簾，才讓大事已成，為國取得鳳山礦，大大的打壓了如意坊賊子的囂張氣焰。
大人不愧是兩袖清風(fēng)，剛正不阿，為民做主的強項好官。
小生心里佩服的緊，已讓門下數(shù)人，把大人妙計除賊的事在鳳山街廣為宣傳，讓凄苦百姓都知道大人的恩德?！?p> “住口！”
礦監(jiān)越聽心中越不安，臉色煞白的呵斥到：
“本官何時讓你...本官都不認(rèn)識你！休要胡說！”
“唉？大人這是做什么？”
江夏一臉詫異，他煞有介事的說：
“難道不是大人前些時日與小生密探，定下除賊之策嗎？
大人來鳳山街這幾年，從不和如意坊人接觸，潔身自好，視之為賊的事，大家可都是知道的。
大人又一心報國，不忍見國家財產(chǎn)，被惡人霸占，便臥薪嘗膽，偵查形勢，再以妙計除賊。
這難道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閱?？?p> 他見礦監(jiān)的臉色越發(fā)驚惶，心里暗笑，又一本正經(jīng)的指了指那幾個放在礦監(jiān)院中的箱子，慢條斯理的說：
“那便是繳來的賊贓，如今都送到大人院中。
這一路上，鳳山街的百姓看的清清楚楚，大人不妨如實上報，有小生這人證，又有那些錢財物證，是大功一件呢?！?p> “住口！住口！滾出去！”
礦監(jiān)這會心里亂糟糟的。
他對江夏已是雙眼含怒，恨不得親手握著大棒，把這個災(zāi)星亂棍打出去，以此來證明自己清白。
如意坊那是什么等級的豪商？
豈是他一個小小礦監(jiān)敢去撩撥的？
自己可還有老婆孩子呢，老家還有一家人呢，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破家滅門，就在眼前了。
“無人會信你亂說！你趕緊滾！”
礦監(jiān)大罵了一句，江夏也不在意，他收起紙扇，慢悠悠的說：
“旁人信不信無所謂，大人信不信亦無所謂，只要如意坊的劉坊主，和那個草菅人命的蠢貨劉寶信了就行。
大人覺得，那兩人聽說此事，信是不信啊？”
“你，你！”
礦監(jiān)伸著手，指著江夏，面色煞白，手指顫抖，打理的極好的胡須都在抖動，顯然是急火攻心，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兩人信不信？
不重要的。
鳳山街七名管事和如意坊的五六十人慘死，算是一巴掌抽在如日中天的如意坊臉上，這事必須有個交代。
事情的真假，到這一步，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只要流言傳開，如意坊為了維持住聲威名望，礦監(jiān)一家人，必死無疑。
更何況，小小鳳山街里出了這么大事，他這個礦監(jiān)有監(jiān)管之責(zé)，本就逃不開干系。
“還不請我進去坐坐嗎？大人?！?p> 江夏輕聲說了句。
礦監(jiān)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他有心找人把眼前這悍匪拿下，送入鳳陽郡城上大刑來洗清自己的嫌疑。
但自己麾下根本無人可用。
就一個走路都搖晃的老仆，又哪里是這個悍匪的對手？
臟水已潑到身上，真要鬧起來，鳳陽郡洪太守也不會為他一個微末小官，和如意坊斗上一場，死定了。
已是死定了。
但眼前這人既然敢來，還把話說的如此清楚，肯定是早有計劃，也是有所圖謀。
礦監(jiān)握緊拳頭，深吸了一口氣，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江夏，轉(zhuǎn)身便走入屋中，江夏也呵呵一笑，跟著走了進去。
房門在下一刻關(guān)上。
“大人放心，我也是迫不得己，才出此下策?！?p> 江夏坐在房中椅子上，很坦然的說：
“只要大人幫我一幫，定不會讓大人去死的，一家老小也能保全，就算事情不妙，走到最壞地步。
那七八個箱子里的財貨，足夠大人帶著家人遠(yuǎn)去他鄉(xiāng)，富貴一生?！?p> 礦監(jiān)陰沉著臉，不說話。
今日是天降橫禍。
他現(xiàn)在做什么的心情都沒有了。
“七個管事死了，狗腿子也死了，鳳山街無人管理，亂的很，這會就該大人這個礦監(jiān)出面，穩(wěn)定一下局勢?！?p> 江夏站起身，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礦監(jiān)倒了一杯。
他說：
“大人乃是朝廷官員，維持秩序，本就是大人應(yīng)做之事，我麾下也有可用之人，能助大人安定民生。
大人都不需說話，只需出面即可?！?p> “瞞不住的?！?p> 礦監(jiān)低下頭，抱著臉，絕望的說：
“這么大的事，瞞不住的，如意坊若遣人過來，你又有幾人能擋住？”
“我知道瞞不住，能拖一天是一天?！?p> 江夏說：
“解局之策我也有，他們敢來，打退就是了。
反正是必死之局，大人不妨信我一信，就算天塌下來，第一個也是砸在我身上的。
你看，大人，除非你手眼通天，身后背景不懼如意坊報復(fù)，否則，咱們現(xiàn)在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便要互幫互助，死中求活。
我對如意坊了解不多，便想問一問大人，他們的底細(xì)，大人是官面人，知道的秘辛，肯定比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更多。
這要打仗，若是不了解敵人，那就是取死之道，所以，大人莫要急，把你知道的，一樁樁，一件件，都告訴我。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