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38）灰色周二

　　鳳兒覺得自己越來越不能吃苦和忍耐了，從前天天面對著石紅霞，也不覺的特別難熬。如今石紅霞和錦秋已搬到家屬去也多年，每到周二石紅霞按時回來，鳳兒同時照顧兩個孩子，又要在每個周二特別準備婆婆的餐食，反而讓鳳兒覺得更難挨。

　　石紅霞說除了節(jié)假日家庭團結(jié)外，她因不放心向天，每周二還是要回來一次看看向天和孫兒。為了能將周二這天過的好，向天決定把一周改善生活的日子定在每周二。也就是說，除了周二外，其他的日子節(jié)儉生活，只有到周二才可以買肉吃，改善生活。由于石紅霞定日子在周二，不是常規(guī)的休息天。向天和鳳兒再三考慮，也只能是三班倒的鳳兒，每逢周二和同事調(diào)班，把周一換成夜班，這樣周一夜里24點接班，周二上午8：00下夜班后，就能回到家買菜做飯。

　　鳳兒現(xiàn)在所在的單位已不是二服，而是調(diào)到了距離家一道街的織帶廠。婆家說，兩個孩子太小，需要細心照顧，總找保姆經(jīng)濟上支撐不下。兩個人就要有一個人為家庭犧牲。向天所在的工廠收入比鳳兒高，于是經(jīng)濟標尺下，鳳兒離開二服，調(diào)到了織帶廠上班，美其名曰還離家近。由于織帶廠訂單多，需要三個班組倒換著工作，24小時不停連軸轉(zhuǎn)。早班8：00-16：00下班，中班16：00-24：00下班，夜班24：00-次日8：00下班?？棊к囬g需要一個人管兩排相對的機床，機床長十多米，為了確保紡織機一直運轉(zhuǎn)，需要工人馬不停蹄的奔波在機床之間，插錠子，拔錠子。一個夜班下來，鳳兒腰酸腿痛，經(jīng)常雙腿浮腫，腳面一按一個坑。但是不管鳳兒是否勞累，每個周二石紅霞必定如約而至。

　　在鳳兒的心里，她是分的很清的人。凡是發(fā)生過的事兒，不管最后是個什么結(jié)果，解決過了，翻過了，就不講。盡管石紅霞重男輕女，還覺得鳳兒娘家窮，占了婆家光，但石紅霞永遠是向天的娘，是長輩就得尊重，所以，鳳兒不管下了夜班多辛苦，都會堅持將周二過好。

　　又一個夜班結(jié)束，正逢鳳兒生理期，不僅雙腳浮腫，連手腫脹的都無法握拳。下了夜班，同班組的人都看出，今天的鳳兒格外疲憊，她面色慘白，臉如土灰，單鳳眼腫成了一條縫兒。車間主任還說，若身體不適，就請假休息幾天，還叮囑她去醫(yī)務室開店藥。鳳兒太陽穴跳著疼，也確實想去找廠醫(yī)務室的大夫看看。醫(yī)務室的大夫告訴鳳兒，是熱感冒，應該是連續(xù)上夜班熬的心火，再加上車間的風扇開的風速太大引起的，開了藥讓她回家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鳳兒拖著如同灌鉛的雙腿挪著步子往家走，猛地看到時間已是10：30，婆婆11：50就要進門，她這邊還沒賣肉，買菜做飯。她頭昏眼漲，去廠子幼兒院接回二女兒小樺時，幾乎都要連小樺和自己都栽倒在地上。幼兒院的阿姨一聲驚呼，連忙扶住鳳兒，說真不行讓她在幼兒院阿姨的休息室躺一會，鳳兒緩慢的搖了搖頭，說她沒法休息，家里還有事情，就艱難的拉著小樺往家走。身后的阿姨交頭接耳，議論著鳳兒每周二的不得已，都說：若是親娘，怎么會舍得這樣使喚？

　　鳳兒無力去管她人的議論，別人的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想說什么，是別人的事情，更何況說的還是事實。

　　“嫂！去那兒類！”

　　鳳兒耳邊穿來熟悉的聲音，她睜開迷糊的眼，看到四寶正從幼兒園后面的家屬院走出了。

　　“回家做飯?！?p>　　四寶端詳了下鳳兒的面容和整體狀況，說到：

　　“今天俺紅霞嬸兒還回來？“

　　鳳兒點了點頭，就欲離開，再不走就真的來不急了。

　　“嫂，你知道俺紅霞嬸兒最喜歡吃什么嗎？“四寶問鳳兒，鳳兒心想：自然是啥好吃吃啥了。

　　“俺紅霞嬸兒最喜歡吃湯面條。“四寶神秘的說。

　　鳳兒努力的回想著和婆婆之前總在一起吃飯時候的樣子，可不是嗎？幾乎每天都是面條，搭配黑白兩色饅頭。她怎么沒想到婆婆其實是很愛吃面條的呢？

　　“嫂，你等我下，等著??！“四寶說完，就邁開大長腿奔回家屬院，少刻，他提了個大飯盒回來，擰開盒蓋，一股香氣入鼻，鳳兒懷里抱著的小樺也因為香氣變得不安靜。

　　“雞湯，剛煮過燒雞的雞湯，里面我給你放了點雞肝，別嫌少，不要你錢?！?p>　　鳳兒被四寶突入起來的雞湯，雞肝給搞蒙了。

　　“我類傻嫂兒，雞湯香不香？“

　　鳳兒點點頭，說：香！

　　“雞湯下的面條香不香？“

　　鳳兒恍然大悟，說：也香！

　　“再配點雞肝呢！嫂！”

　　“媽媽，我要，我要?！兵P兒懷里的小樺已給了四寶明確的答案。

　　鳳兒有點不好意思，但四寶的雞湯絕對是解除眼前燃眉之急的好辦法，于是她謝過四寶，說回頭讓向天給他送錢。

　　四寶卻樂了，說：

　　”嫂，你都是我跟車接回來的，咱們還能談錢，以后，饞了就來找兄弟盛雞湯啊?！?p>　　眼看婆婆就要回來了，鳳兒顧不上問四寶怎么買起燒雞了？廠子里工會的工作是不是辭了？就快步拉著小樺往家走，路過菜場買了面條，鍋盔，少許青菜，到家就做出了香噴噴的雞湯面條。

　　11：50，婆婆準時進家，聞到屋內(nèi)的香氣點點頭。不多久向天拉著蕭雅也進了屋門，鳳兒雖然頭重腳輕，依然將餐具擺上，一碗一碗的將雞湯面條乘上，每碗都用笊籬撈起雞肝排在面條上，并用青菜點綴，還特意將鍋盔切成羊肉泡饃的樣子，每人一碗雞湯面條，一份鍋盔，擺上了桌。蕭雅聞到雞湯的香氣，高興的說好香，就拿起餐具吃起來。石紅霞原本的慈眉善目，再看到鳳兒端上來的面條后，就陰沉了下來。用手大力的將面前的碗推開，起身就向外走，向天連忙上前拉住石紅霞的手，問其原因。

　　”我連你爸天天賣的羊頭肉都不稀罕吃，跑回來吃你們的雞肝嗎？你見大街上誰賣雞湯泡沫嗎？你們吃吧，我走了，“

　　不管向天怎樣再三挽留，石紅霞還是大步的離開了。向天望著鳳兒，難掩心中的不悅，但看兩個孩子吃的非常香，就壓抑著怒火，坐下快速的扒拉著面條。這樣的場面鳳兒見多了，自然無感，就哄著小樺喝雞湯。雞湯面條的口感確實不錯，但向天不能無視母親的拂袖離開。向天吃完面條拉起蕭雅就走，蕭雅甩開向天的手說，還沒吃完去那里？

　　向天說回廠里去上幼兒院，已五歲多的蕭雅撅著小嘴說：

　　“你騙誰，幼兒園兩點半才開門呢？你要干什么？“

　　向天欲舉起巴掌打蕭雅，鳳兒一把拉過蕭雅，護在身后，然后繼續(xù)吃飯。

　　向天什么也沒說，舞動六七的騎上自行車離開了家。鳳兒此刻心里反而覺得很好，走了挺好的，永遠不再來那就更好了。鳳兒照顧著兩個孩子吃完飯后，就打開醫(yī)生開的感冒要吃下，和兩個孩子到頭就睡。

　　鳳兒呼呼大睡不講，向天從家出來，先是到了廠子里請了半天假，然后到老街買了醬牛肉，鐵記糕點一路又騎車趕到石紅霞的住處，隔著門好言好語的給母親賠罪，許久石紅霞才將門打開。屋內(nèi)錦秋正在給母親打扇，看見向天客氣的說，讓向天自便，涼杯里有水自己倒。此時石紅霞的臉色依舊不好看，錦秋孝順的也給石紅霞到來一杯水，繼續(xù)大著扇子說道：

　　”媽到現(xiàn)在還沒吃飯呢，大熱的天如何是好?！?p>　　向天顧不上自己一路跑到大南邊廠子里請假，又騎車來到大北面來找石紅霞賠罪的勞累，慌忙打開點心，捧上母親最愛吃的馬蹄酥。

　　錦秋接過問詢母親可要嘗嘗？向天的母親依舊不言不語，錦秋緩緩說到：

　　”媽，又不是向天的錯，嘗一口吧?！?p>　　錦秋雖然字字未提鳳兒的名字，但鳳兒有錯的帽子，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扣在了鳳兒的頭上。

　　向天母親接過錦秋手中的糕點小口的吃著，錦秋還一邊端著水，一邊打著扇子，完全沒有一副高干家出來的孩子的模樣。

　　待向天母親吃完馬蹄酥，錦秋又張開了嘴講到：

　　”媽不放心你自己在那邊住，才每周二回家看看。你說，她老人家大老遠的回去，就讓吃個湯面條？吃面條就算了，這樣熱的天，橫豎吃個涼拌面也可以呀，這樣熱，吃的湯湯水水的，出一身汗多難受。不是大嫂我說你們，太不替老的著想了！“

　　向天低頭不語，錦秋繼續(xù)講道：

　　”要說也不能乖弟妹，聽媽說進屋就聞到雞湯味兒了，鳳兒家不富裕，覺得雞湯就是最好的飯菜，也是懷著孝順的心給媽做的。但是，她覺得好得，碰巧是媽看不上的，這就有了矛盾。你回去呀，好好給鳳兒說說，別拿她家的生活水平來孝順?gòu)?。“錦秋說到此看看向天，看看婆婆，看都無異樣，就接著說：

　　”媽，你也別乖弟妹了，她也只是沒見識，說起來也是做了自己認為最好的飯孝順您，您就別生氣了。一會兒讓您的孫子給您唱歌兒歌消消氣“

　　錦秋提起婆婆唯一的孫子，婆婆頓時一臉喜色，轉(zhuǎn)臉就對向天說，

　　”你回去吧，好好教教鳳兒，別成天的就知道往娘家跑，跑多了眼界就窄，沒事多來找錦秋說說話，看錦秋怎么孝順公婆的。還有，雖然政策不允許生三胎，但是只要她能給你生個兒子，罰款我給你掏?！?p>　　向天默默的聽著，錦秋一臉的厭煩，心想：一個孫子還不夠，還想要幾個？真貪心，老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