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影子
從咿呀學(xué)語時起,馬良便開始握起了畫筆。
馬良的爺爺,在國畫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人都要尊稱他一句馬四爺。馬良和他資質(zhì)平庸的父親不同,馬良從小對繪畫就有這驚人的才能。為了不讓馬派畫作就此消亡,馬良從小便被賦予了重望。這一點,從他的名字就能看出。
也因為如此,在小時候其他孩子都在外頭踢球踢到渾身是泥的時候,馬良只能站在窗外,拿著畫筆,看著孩子們嬉戲打鬧的樣子。對于馬良而言,他不知道童年為何物。
自然,作為未來大家的接班人,自然飯局酒局沒有少去。面對素未謀面的人們,對自己強行擠出諂媚而扭曲的笑容,馬良很是討厭。
馬良討厭與人接觸。人與人的關(guān)系,僅僅是依托于這個人是否擁有價值。在馬良六歲,便如此認為,直到至今。
這一觀點,也從馬良的爺爺去世后所證實。
當(dāng)然,葬禮的當(dāng)天來了不少的人,嘴上對說著噓寒問暖的話,然而過了半月,本來三天兩頭到訪爺爺家中的客人們便再也不會來了。
對于那些人來說,爺爺存在的價值,只有他手上的畫?;蛟S對父親來說,也是這樣。
“從今往后,你只需要學(xué)爺爺?shù)臉幼赢嫯嬀秃?。”在爺爺去世不久的一天,父親突然對馬良說到。
責(zé)罵,挨打,乃至不給飯吃,對于幼年的馬良來說,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
可是,憑借著出色的才能,馬良僅僅用了一年,便能完美的復(fù)刻出爺爺?shù)漠嬜鳌?p> 從構(gòu)圖,勾勒的每一筆,乃至落款,都分毫不差。
再過了一年,馬良甚至不需要任何的藍本,便可以憑空“創(chuàng)作”處爺爺?shù)漠嬃恕?p> 自從爺爺去世后,其作品的價格已經(jīng)翻了幾番——畢竟存量固定,賣一副少一副。而給靠販賣爺爺?shù)漠嫗樯母赣H,是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
于是,馬良模仿爺爺?shù)淖髌?,被打上了爺爺?shù)拿枺曰奶频膬r格售賣了出去。
沒有任何人對此抱有懷疑,畢竟是馬家自己賣出去的畫,怎么會有假的呢?再說,誰又會去懷疑,能畫出馬爺一般精妙畫作的槍手,會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從那天開始,馬良成為了爺爺?shù)挠白印?p> 但是,父親對馬良的態(tài)度,沒有絲毫的緩和。
或許是他厭惡馬良那空洞而又無神的雙眼,或許是嫉妒著自己的兒子擁有者自己沒有的才能。
轉(zhuǎn)眼進入高中,馬良進入了一所藝術(shù)類專攻的高中。
由于馬良從小除了畫畫以外,基本其他科目一竅不通,成績基本處于墊底。但是不要緊,憑借他的水平,被各大美院破格錄取并不是一件難事。
不知何時,學(xué)校里傳出了馬良的爺爺是國畫界馬爺?shù)氖聦崳@樣周圍的同學(xué)對于生性孤僻的馬良更加的避而不及了。
不過這對馬良沒有絲毫的影響,畢竟馬良從小就是這么過來的。
馬良討厭與人接觸。
隨著年齡的成長,馬良對于繪畫有了自己的理解,高三那年,他在“創(chuàng)作”爺爺?shù)淖髌窌r,加上了自己的見解。
“這是什么狗屎東西?”父親咆哮著,撕碎了馬良的畫。
“你的思想,你的見解,一文不值,有價值的只有馬爺?shù)漠?!”雨點般的拳頭,朝馬良砸去。
馬良受夠了,畢業(yè)那天,馬良偷偷的“創(chuàng)作”出了一副新的爺爺?shù)淖髌?。又偷偷地,接洽了別的畫商。以市價幾乎十分之一的價格,把畫賣了出去。那畫商拿著放大鏡對著畫左看右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睥睨。自然欣喜的接受了這樁生意。
馬良對于這樣的成交價已經(jīng)足夠滿意,畢竟有價值的是爺爺?shù)漠嫞约旱漠?,是一文不值的?p> 馬良拿著這筆錢,偷偷辦理了護照。坐上了通往日本的飛機。斷絕了與家里所有聯(lián)系。
這是最后一次畫不屬于自己的畫,馬良暗自下了決心。
從未一人生活的馬良,根本沒有對于金錢的概念,不出半年,手里的錢便見了底。
馬良只得退掉了高昂的高級公寓,搬進了破舊的老式房屋。沒有經(jīng)濟收入的他,開始了兼職。什么都不會的他,竟三天兩頭的被一個小上自己幾歲的孩子指著鼻子破口大罵。
累死累活工作一個月,拿到的薪水竟連之前租的房子半個月的房租都不夠付。
即使是這樣的生活,馬良也覺得比在家中要快活不少。只要不讓他畫爺爺?shù)漠?,讓他干什么都行?p> 終于到了考試的時候,馬良充滿了信心。馬良的眼里只有這個國家最高的學(xué)府。畢竟,經(jīng)過他手畫出的畫,隨隨便便就能賣出一個普通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錢。
馬良這一年十分努力,僅僅用了半年時間,便通過了留學(xué)生考試?;蛟S讓自己好好學(xué)習(xí)的話,就算不是藝術(shù)類院校,文化類高校自己說不定也能考上的。馬良曾想過。
“你的畫沒有思想,畫家若是沒有自己的思想,畫出來的東西便沒有價值?!北O(jiān)考官冷冷的對他說道。
這是馬良在繪畫上第一次受挫。
但是馬良的尊嚴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因為他唯獨在繪畫上,從未有過失敗。
他也在一度的自我懷疑,自己是否除了模仿爺爺?shù)淖髌芬酝?,沒有任何的價值。
但是馬良再度的振作了起來,他不甘心,成為一個影子。
他加長了兼職的時間,付錢進入了一所美術(shù)塾。從零開始學(xué)習(xí)西洋畫。對于他而言,已經(jīng)不能再次失敗了。不管是從時間上來說,還是對于他的尊嚴來說。
最近,馬良和兼職的那個比自己小的女孩發(fā)生了一些事。
怎樣都好,馬良如此想著。他眼里只有三個月后的考試。別人的事情,我沒有興趣。
可是,在今天的晚上,馬良聽到伊藤號叫般的自白,似乎覺得伊藤的影子,和童年的自己竟有些相似。
雖然馬良從未哭過,從未表達過自己的意愿。
但其實,馬良是想哭的,馬良是想說的。
只是,沒有那樣的人。
更重要的是,馬良最討厭的人,就是大久保那樣,滿臉諂媚,口不擇言的家伙。
十幾年積攢的怒火,已經(jīng)壓抑不住了。
馬良決定了,要和自己的影子告別。